第 69 章 雜念(1 / 1)

謝歸途點點頭,沒有再問什麼,重新坐回了桌邊,拿起酒壺斟酒。

“師兄。”楚風臨也跟著坐了下來,猶豫著說道,“師叔為什麼總對我說這些話?他年輕時的故交,該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都沒出生呢。”

謝歸途倒酒的手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暗了暗。

“……或許隻是觸景生情,想起舊友了吧。”

楚風臨沒有注意到他神色微變,還在疑惑:“從我來到北鬥劍派的那一天起,師叔就常常說我像他的一位故人。當初他願意讓我入門,似乎也和那位故人有關……”

“師兄,你知道師叔說的那位故人,到底是誰嗎?”

謝歸途搖搖頭:“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楚風臨本就隻是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於是“嗯”了一聲,便不再問了。

謝歸途斟滿了酒盞,才慢條斯理地放下了酒壺。

“等下一次。”

“嗯?”楚風臨抬眼看他,“什麼下一次?”

“我有了一點猜測,不過不能確定。”謝歸途垂著眼眸,“或許等我們下一次再見的時候,我就能告訴你答案了。”

......

大部分弟子並沒有注意到這短暫的哄亂,仍舊圍成一圈,忙著劃拳喝酒。

謝影剛伸出手去,還沒等看清彆人出了什麼,就聽見一旁的琴少宮主幸災樂禍道:“哈哈,聖使大人,你又輸了!”

謝影定睛一看,輸的竟然又是自己,臉色頓時黑了一個度:

“你是不是使詐了?為什麼我連輸了八回?”

“我能使什麼詐?”琴少宮主炸了眨眼睛,無辜道,“是你自己運氣不好罷了。”

謝影神情複雜地瞪了他一眼,隻好悻悻地撈過桌上的酒杯,一口喝乾了杯中酒,隨後將空酒杯扔到一旁。

“再來!小爺我就不信了!”他擼起了衣袖,咬牙切齒地說道。

然而哄鬨片刻之後,琴少宮主那欠揍的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啊哈哈!你又輸了。”

“……”

連輸了九回的謝影臉色漆黑得快要趕上鍋底了。

“聖使大人,”琴少宮主假意同情道,“你今天的運氣可真夠背的,這一桌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

謝影終於徹底惱了,竟然連酒杯都不用了,直接抓起酒壺,仰頭就要往嘴裡倒。

可這時,他手裡的酒壺忽然被人抽走了。

“阿影,彆這麼喝。”謝歸途蹙眉道,“明日你們還要趕路。”

謝影本身酒量就很一般,在旁人的慫恿下已經連喝了兩壺鬆花釀。如果真的再灌下了這一壺,他今晚怕是真的得橫著出去了。

而方才勸謝影喝酒的弟子們,眼見著首席師兄發話了,也不好意思再勸了,連忙給他台階下:“謝影師兄,你喝的夠多了,這杯就不用喝了吧。”

“對對對,不用喝那麼

多。”

“可是……”謝影欲言又止。他雖然脾氣倔強,但是在這些事情上絕不賴賬,輸了就認罰。

可沒等他說完,謝歸途已經從桌上拿了一隻乾淨的酒盞,將壺裡的酒道了進去:“這杯酒,我替他喝吧。”

謝影愣了愣,正想伸出來的手又收了回去,方才劃拳連輸了九局的惱怒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在心中漾起的竟然是一縷暖熱的幸福感。

師兄替他擋酒!

他謝影果然是師兄最疼愛的師弟!

而方才逢賭必贏,一杯罰酒也沒吃過的琴少宮主,這時居然也主動斟了杯酒,對謝歸途道:“蘭玉,我敬你一杯。”

弟子們見狀,都連忙捧起酒杯,爭先恐後道:“師兄,我們也敬你!”

謝歸途挨個和他們碰了杯,將這杯酒一飲而儘,然後放下酒杯道:“你們回去玩吧。玩歸玩,彆喝太多。”

眾人連聲答應。

謝歸途挑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用手撐著略有一些發暈的腦袋。他有些不勝酒力,平日裡那種端莊規整的氣息蕩然無存,原先束得一絲不苟的發梢也散落了幾縷。

“師兄。”忽然有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謝歸途懶洋洋的撩起眼皮,看見是楚風臨,便低聲道:

“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去玩?”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貪玩的,可楚風臨這小子總顯得有些不太合群。

少年用那雙黑亮的眼眸盯著他看,勾起嘴角:“我來問問,師兄什麼時候能替我也喝一杯?”

謝歸途沉默了片刻,料想到他又開始糾結於“誰是他最喜歡的師弟”這個問題了。

於是他搖了搖頭,懶得再作回答,正要伸手去夠面前的酒壺時,手腕卻被按住了。

楚風臨輕輕將酒壺從他手裡拿走。“夠了,師兄,你今日喝得太多了。”

而他的師兄,則用那雙因醉酒而變得濕潤的眼眸,遲疑又無辜地看著他。

楚風臨心裡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忍不住收緊了手,用拇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師兄細膩光滑的手腕內側。

謝歸途垂著眼眸,沒有把手抽回來,就這樣由著他摸。

“其實我從前想過的。”他喃喃道。

“……你是水靈根,相較於風靈根的弟子們,在劍術這一方面本就吃虧,留在北鬥劍派會很辛苦。昆侖仙尊德高望重,若是能去琉光十二宮,拜入他的門下,未嘗不是件好事。”

楚風臨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過了好半晌,他才悶聲道:“師兄,我不想去。”

謝歸途不解道:“為何?”

“琉光十二宮弟子必須心無雜念,一心修行,終身不能婚娶……是不是有這規定?”

謝歸途抿著唇,輕微的“嗯”了一聲。“你是聽少宮主說的?”

“沒錯,所以我就更不能去了。”楚風臨垂眸,似是不敢看他,“師兄……我有雜念的。”

“雜念?你年紀輕輕,能有什麼雜念?”謝歸途不禁笑了。

然而當楚風臨抬起頭時,他在少年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_[(”楚風臨喉結輕微地一動。

有些話他在心裡憋了許久,但又不好意思開口。

可如若不說,說不定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可即便他不開口,謝歸途也猜得到師弟心裡在想什麼。他瞥了一眼楚風臨正在摸他的手,笑道:

“琉光十二宮雖修的是無情道,但並不要求守身如玉。隻要你不動心,想眠花宿柳也是行的。”

楚風臨一愣,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幾分。

眠花宿柳……?

看來師兄是半點也沒明白。

..........

這一晚,膳堂裡的熱鬨一直持續到了醜時。

謝影這位準聖使,被一眾師弟師妹團團圍住,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幾乎沒消停過。到了這時候,已經有些身形不穩了。

他醉醺醺地喝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口酒,擠出了人群,忽然眼睛一亮。

不遠處,謝歸途正獨自一人倚靠在桌邊。

謝影心中一喜,便步履搖晃地朝他走過去。

那一直糾纏他師兄的煩人精不在,他總算是有時間單獨和師兄說會兒話了。

“師兄。”

謝影樂嗬嗬地喊了一聲,沒得到回應。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師兄竟然睡著了。

不知是被周圍熱鬨的氛圍感染了,還是為師弟們即將遠行而惆悵,師兄竟然也把自己灌醉了。

相比起那些醉酒後舉止粗魯的家夥們,謝歸途此時非常安靜,隻是用手撐著腦袋,閉著眼睛休憩。寬鬆的袖口從腕部滑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還有那串同樣雪白的琉璃佛珠。

謝影愣愣地抓了抓腦袋,不知道如何是好。環顧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神情忽然高興了起來:“……我送師兄回去。”

說做就做。謝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正想去扶謝歸途,可誰知耳邊忽然“啪”的一響,手腕隨之一疼——原來是被一柄折扇不輕不重地抽了一下。

“喂。”琴少宮主那張惹人討厭的面孔,此刻更是欠揍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我說聖使大人啊,你自己都站不穩了,還想扶誰?”

“怎麼又來了一個煩人精。”念在這頓踐行宴的份上,謝影今日沒怎麼同他拌嘴,沒想到這家夥又送上門來了。

謝影本想翻他個白眼,可是此刻肌肉僵硬,動作不太利落,竟然沒能翻上去。

“……我師兄喝多了,我決定親自送他回去休息。師弟照顧師兄乃是天經地義,用得著你關心嗎?”

“聖使大人此言差矣,我這可沒有在關心你,“琴少宮主將折扇收攏,搖了搖頭,“我是看你腿腳不太利索,要是摔著了怎麼辦。”

“我即便是摔著了,又與你有什麼乾係?”謝影瞪著他。

琴少宮主橫跨一步,擋在了他面前:“你皮糙肉厚,摔著了就摔著了,可你要是把蘭玉也摔著了怎麼辦?不如這樣,你歇著吧,我送你師兄回去。”

“呸,黃鼠狼給雞拜年。我們北鬥劍派那麼大,你認識路嗎你。”謝影白眼終於翻了上去,一把推開了搗亂的少宮主。

“走開,我來送師兄!”

可不過是拌了幾句嘴的功夫,再回頭一看時,謝歸途已經不見了蹤影。

二人紛紛傻了眼。

“我師兄呢?!”

“蘭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