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夢魘(1 / 1)

臨彆這幾日,謝歸途睡得不太安穩。每至深夜,他總會夢到前世和楚風臨的這一次離彆。

夢中的一切都很模糊,仿佛被一層厚重的迷霧裹住,唯一清晰的隻有他們頭頂的遮天蔽日的靈樹。

“我有東西想給師兄。”臨彆之際,楚風臨伸手在腰帶上扯了一下,解下了彆在腰間門的那支白玉笛。

謝歸途沒有伸手。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我隻有這個了。”

少年懇求道:“師兄,收下吧。”

但謝歸途還是沒伸手。並非是因為看不上,而是因為他知道這是楚風臨母親的遺物。

“不必,你自己留著做個念想吧。”謝歸途溫聲道,“師兄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它對你而言的意義,比對我要大許多,你還是留著它吧。”

楚風臨與他對視了片刻,終於還是妥協,默默地收了起來。

旁人都說,在夢中,人的面孔是看不分明的,可楚風臨當時的神情在他眼中卻異常清晰。

因為那並非隻是一段夢境,更是他耿耿於懷的記憶。謝歸途始終忘不了楚風臨當時看他的眼神,他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自己說,卻不知為何,最終隻選擇了緘默。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謝歸途問道。

少年猶豫著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最終也不知道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閉上了眼,在謝歸途的唇上落下了十分輕柔的一個吻。

“師兄,我發誓,我會永遠保護你。”

少年轉身離開時的背影孤寂,仿佛已經在此徘徊等待了千百年。

而謝歸途從愕然中回過神來後,依然和從前的無數次夢境一樣,再次追了上去,卻依舊是徒勞無功。

視野中逐漸燃起了熊熊大火,空氣中浸透了著焦味和灼熱,耳邊破碎的炸裂聲幾乎要刺穿鼓膜。

謝歸途怎麼也追不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楚風臨孤獨的背影被火舌吞沒……

.........

臥房裡。

謝歸途猛地睜開了眼,驚出了一身冷汗。

在夢中被迫直視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他的情緒仍然深陷在那種可怕的孤獨感中,一時間門難以掙脫。

在這一瞬間門,他險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好在,楚風臨正好端端地躺在他身側,觸手可及。

看著他的側臉,謝歸途摸索著握住了師弟是手。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謝歸途那顆懸著的心也跟著落了下來。

樹下的那個吻,謝歸途已經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大腦在無數次勾勒那段回憶後的添油加醋的。無論如何,他不太能相信當時的楚風臨有親吻他的勇氣。

而楚風臨當時的眼神,仿佛已經預見到了生離死彆。

借著月色,謝歸途靜默無言地看了他許久。

這樣就很好,謝歸途心想。

可惜,這樣的日子也過不了太久了。

……

正在裝睡的楚風臨忽然感覺腰間門一沉,有一條胳膊搭了上來。

師兄……這三更半夜的忽然抱住他做什麼?

感覺有道目光不斷在他的臉上逡巡,楚風臨忍了一會兒,實在是裝不下去了,睜開眼睛和謝歸途面面相覷:“師兄,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深夜偷看師弟的睡顏的謝歸途被抓了個正著,不太好意思地挪開了眼睛,“咳,沒有。”

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謝歸途已經習慣了自己消化孤獨。可難得這一回,夢中棄他而去,怎麼也追不上的人,睜開眼時就在身邊,謝歸途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觸碰他。

可沒成想,楚風臨一碰就醒。

對上楚風臨無辜的眼神,謝歸途意識到這樣不妥當,悄無聲息地鬆開了他。謝歸途的眼眶微紅,輕咳了一聲掩飾尷尬:“對不住,吵醒你了。”

楚風臨也不知道是有多大的定力,才能忍住不去瞧他衣領下的那片雪白。“無礙,師兄,我方才就已經醒了。”

謝歸途又掩面輕咳了一下,領口毫無防備地散得更開了。他自言自語道:“昨晚在水裡泡得太久,又吹了風,可能是著涼了。”

黑暗中,楚風臨用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似乎亮了一點:“那我幫師兄暖暖?”

也不等謝歸途答應或是拒絕,少年滾燙的身軀便貼了上來,將他緊緊壓住。謝歸途感覺到前襟一涼,衣領就被人急不可耐地撕開了。

謝歸途剛剛噩夢一場,心裡本就空蕩,急於找點東西慰藉填補,沒有推開他。楚風臨年輕而滾燙的身軀,仿佛一團熱烈燃燒的火,將他心中的那點荊棘燃燒殆儘。不待謝歸途回應,更為熾熱的親吻掠走了他的呼吸,極為痛快地宣泄著情緒。

這小魔頭於此一道有無師自通的才能,先前在他這裡嘗到過幾回甜頭,便熟能生巧,三兩下就親得他丟盔棄甲。即使兩人的衣衫都還算完整,即便他們已經有過更為親密的接觸,這樣充實的親吻和擁抱依舊令人熱血沸騰。

謝歸途心中的空蕩和恐慌頓時蕩然無存,索性暫時把一切都拋在了腦後,和他亂滾作一團。

“身上這麼燙,你酒還沒醒嗎?”謝歸途在喘息的間門隙道。

楚風臨固然不清醒,自己還跟著他一起瘋,怕是更不清醒。但是沒關係,他現在不想要清醒。

楚風臨被他壓著,用那雙清澈黑亮的眼眸望著他:“師兄,你想要我的話,不用不好意思說,本來就是我欠你的。”

他這一番話終於讓謝歸途找回了理智。

“妄行,你酒還沒醒嗎?我不是那個意思。”謝歸途感到又是可氣,又是可笑,“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倒是一直替我惦記著了?彆再說這種傻話了。師兄對你沒有那個意思,現在沒有,以後……以後也不會。”

“師兄?”楚風臨有些不解地皺眉。

謝歸途搖了搖頭,翻身從他身上下來。

“我沒事,方才隻是夢魘了

。心裡有些害怕,所以想抱抱你,你彆介意。”

.........

天還未亮,但二人都睡不著了。

楚風臨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他那支白玉笛。“眼看著要到新年了,這幾日門中事務繁多,師兄恐怕是勞思太過,所以夜間門才會夢魘纏身。不如我給師兄吹段音律,放鬆放鬆。”

謝歸途道:“我怎麼不記得你修習過音律?還以為你都是胡亂吹的,想不到你還會這一手。”

楚風臨不答,隻是笑笑,將玉笛湊近了唇邊。

靜謐的月光下,一段柔和輕快的笛音傾瀉而出。

垂落的發梢隨著少年吹奏時的動作,在謝歸途眼前晃來晃去。

謝歸途偏頭看著他,專注地聽了一會兒,忽然忍不住笑了:“你把我當小孩兒哄嗎?”

這小子方才吹的並非是什麼高山流水的高雅音律,反而有點難登大雅之堂,活潑輕快,像是是逗孩子用的。

“小時候我也常常夢魘,我娘就是這樣哄我的。”楚風臨道。

謝歸途看了他一眼。這還是楚風臨第一次主動和他提起自己的母親。知道他不願意提及過去,謝歸途也從不過問。

楚風臨隨手將那玉笛轉了兩下,得意道,“很有用是不是?師兄有沒有覺得心裡舒坦一些?”

“嗯,還不賴。這曲子叫什麼名字?我從前沒聽過。”

“不是什麼正經的曲子。我娘會一些音律,是她自己胡亂吹的。小時候我常常哭鬨,但是一聽這笛聲就不哭了。聽得多了,久而久之,我也學到了兩手。”

不知怎麼的,謝歸途忽然想起了那信客鳥,喃喃道:“你倒是聰穎,學什麼都比彆人快一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楚風臨絮絮叨叨地給他講了一些以前的事,都是些稀鬆平常的小事,但謝歸途聽得很認真。

謝歸途從沒見過母親。三歲那年,父親也不在了。而在他的童年裡,也很少能像那些普通孩子一樣隨意玩耍。

從楚風臨這些年零碎的隻言片語中,謝歸途大致能拚湊出他的童年過得似乎還不錯。雖然他也從未見過父親,但卻有個很愛他的母親。母親很能乾,做了些生意維持生計,獨自將兒子拉扯大。

如果不是那日母親被屍骨門所害,他們母子二人的平淡而安寧的生活大概會一直持續下去。

想到這裡,謝歸途眼中染上了一絲心疼。他和蕭無涯都有格外關心過這個孩子,怕他經曆了這樣的不幸,會鬱結於心。

但那時候的楚風臨並沒有多少異樣的表現,隻是相比起同齡的孩子,初來時的他顯得格外的沉默,孤僻,不合群。門中有不少和他年齡相仿的侍童劍童,可他從不和那些孩子打交道。

見此情形,謝歸途放心不下,把他調到自己身邊,當他的侍童。

說是侍童,但當時的楚風臨實在是太小了,哪裡會照顧人,最後也不知到底是誰照顧誰更多一些。

謝歸途歎了口氣,道:“我

頭疼,替我按一按。”

楚風臨依言,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師兄方才做了什麼夢?”

謝歸途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很嚇人的夢。”

楚風臨似是不信:“師兄連鬼都不怕,夢裡有什麼東西,能把你嚇成這樣?”

是啊。當初的他何曾懼怕過什麼。

謝歸途搖搖頭:“不告訴你。”

然而他越是不說,楚風臨就越是好奇,非要追問:“師兄到底夢見了什麼?”

謝歸途瞪了他一眼,隻撂下了一個字:“你。”

楚風臨一愣,隨即憋不住笑意,指著自己道:“我很可怕嗎?”

“是啊。”謝歸途悠悠地歎了口氣,神情複雜地看著他,“我真是怕死你了。”

楚風臨仍然以為他在說笑,還以為師兄這是在和他調情,低頭在他頸側親了親:“彆怕我。難道我對師兄不夠好麼?”

謝歸途瞥了他一眼:“隻是掛在嘴上的好嗎?”

楚風臨想了想:“自然不是。師兄說什麼我都依你的。”

“這還差不多。”謝歸途點點頭道,“折騰了這麼久,我都餓了。”

楚風臨連忙自告奮勇道:“那我去給師兄弄點東西吃。”

謝歸途點頭:“去吧。”

眼看著師弟下了他的床,穿好衣服,推門湊了出去。謝歸途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臨彆前,楚風臨一步三回頭,似乎還有什麼話想對他說,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謝歸途其實至今都耿耿於懷,很想知道他到底說要說什麼。

如果楚風臨當時能再勇敢一些,把沒敢說出口的話告訴自己,不知道他們的結局會不會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