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茶，我剛才聽到了一個消息。”

六七歲的小男孩看向了對面的小女孩，準確來說，是她懷中抱著的兔子玩偶：“你讓我玩一會兒你的兔子，我就跟你說！”

小女孩看上去隻有四五歲的樣子，頭上紮了兩個規規矩矩的小揪揪，圓圓的臉蛋上是一雙大大的鹿眼，顯得乖巧又懵懂。隻是看上去略顯瘦小，鵝黃色連衣裙穿在身上空蕩蕩的。

茶茶搖了搖頭，抱緊了手上有些舊但很乾淨的兔子玩偶，她小聲道：“哥哥，兔兔是媽媽送給我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能給你玩。”

小男孩嘴角耷拉了下來，不高興地道：“茶茶！這個事情對你很重要，你一點都不好奇嗎？！”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兔子玩偶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抓耳撓腮地想玩，但奈何茶茶成天把兔子抱著，寶貝的很，根本不給他半點機會。

茶茶小臉上有點為難，但還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媽媽說了，兔兔不能離開她身邊，而且兔兔是她的好朋友，不是玩具，不能給哥哥玩。

小男孩忍不住了，大聲道：“茶茶！你馬上就要有新媽媽了！”

“我聽到院長說了，有人要收養你。你的新媽媽會給你買新的兔子的，你就把這個給我玩吧！”

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說完了之後，就眼睜睜地看著茶茶的大眼睛中迅速地盈滿了淚水，然後——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道：“我不要、我不要新媽媽……”

“媽媽說會來接我的，我要等媽媽回來嗚嗚嗚……”

茶茶哭得眼淚止不住地掉，小男孩手足無措起來，道：“我不玩你的兔子了……茶茶你彆哭了。”

小女孩的哭聲傳了出去，遠處逐漸走來的一行人也都聞聲看了過來。

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女人面色微變，立馬衝了過去，道：“好小子！你又欺負小朋友了是不是！”

“劉老師，我沒有欺負茶茶，我隻是想玩她的兔子……”小男孩拚命辯解。

茶茶哭得眼眶通紅。她努力地止住了哭，但小身體控製不住地一抽一抽的，哽咽地道：“劉老師，哥哥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哭的……”

劉老師信了大半，動作輕柔地擦著茶茶面上的淚水，心疼地道：“那我們茶茶怎麼哭了呀，可以跟老師說說嗎？”

茶茶眼睛鼻尖都紅紅的，頭上的小揪揪都垂了下來，像隻小兔子。她抽噎道：“劉老師，院長老師是不是要把我送走了……”

劉老師輕拍茶茶背的動作一頓，旋即笑了起來，道：“茶茶怎麼知道的？這可是好事，老師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茶茶呆呆地看著劉老師站了起來，笑眯眯地對著不遠處的人說：“穆女士，這就是茶茶。”

被稱作穆女士的女人矜持地頷首，微微彎下腰，朝呆愣的小女孩伸出了手。

任何人看到穆女士的時候，大概都會先注意到她的一雙眼睛。

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瞳孔深處仿佛有一個小小的漩渦，引人深陷。

穆柳想摸摸這個長相精致如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的頭，卻被她躲開了，眼眸詫異，但沒說什麼，收回了手。

茶茶如小獸一般警惕地看著面前的陌生女人，扁了扁嘴，強忍著淚意。

這多麼人在，她不能哭，不能給劉老師添麻煩。

劉老師尷尬地道：“不好意思啊穆女士，茶茶有點怕生，平時都很乖很聽話的。”

她蹲下了身，摸了摸茶茶的小腦袋，鼓勵地道：“茶茶是最棒最勇敢的孩子了，跟穆阿姨打個招呼好不好？”

“穆阿姨很快就會帶茶茶回家了，茶茶會有一個新家，會有很多很多跟兔兔一樣的朋友了，茶茶開不開心？”

茶茶眼睛中蓄滿了淚水，她拚命睜大了眼睛，不讓自己哭出來，道：“劉老師……我媽媽會來接我的，我要等媽媽回來，不能跟阿姨走……”

劉老師歎了口氣，目露憐憫，欲言又止地道：“不好意思穆女士，孩子還小。”

“茶茶媽媽走之前說……現在也一直沒回來，所以——”

劉老師說的含糊，穆柳適時露出了同情，道：“沒事的，可以理解。那要不……”

穆柳微笑起來，道：“讓我和孩子先相處一下可以嗎？我帶了禮物給茶茶。”

她身後的兩個黑衣男子立馬遞來了一個漂亮的紙盒子。

穆柳打開，取出裡面可愛的小熊玩偶，對茶茶和善地笑：“茶茶你看，阿姨聽說你喜歡娃娃，這個送給你好不好？”

劉老師欣慰地笑，一旁的院長給她使了個眼色，道：“穆女士，你和茶茶好好聊一聊，我們先去那邊轉轉。”

劉老師拽過小男孩，跟院長離開了。臨走前，她想遞給茶茶一個鼓勵的眼神，隻可惜小女孩低垂著頭，沒有看到。

一時間，隻剩下了茶茶和穆柳三人。

穆柳面上溫柔的笑容凝了一瞬，見茶茶遲遲不肯接過玩偶，還低頭躲避她的眼神，目中劃過一道不耐。

她隨手將玩偶扔給黑衣男子，蹲下了身，笑道：“茶茶怎麼不說話啊，那阿姨問茶茶幾個問題可以嗎？”

小女孩單薄的身體似乎在微微顫抖，頭垂得很低，穆柳隻能看見她頭頂的旋。

她臉上的笑收了起來，道：“茶茶，你媽媽臨走前有沒有給你什麼東西？那個東西給阿姨好嗎？”

“那東西對阿姨很重要，你把東西給我。”穆柳眼睛中的瞳孔豎了起來，眼黑變小，眼白的部分多了一些，導致整個人看起來莫名有些可怖。

她又笑了起來，聲音輕柔：“隻要你把東西交給我，你就是好孩子。茶茶是個好孩子，對不對？”

說完，穆柳動作強硬地抬起了茶茶的下巴，那雙幾乎隻剩眼白的眼睛直視著小女孩瑟瑟發抖的驚懼眼眸，道：“交出來，快把東西交出來——”

穆柳話還沒說完，面前顫抖的小女孩突然自她手中掙脫了出來，抱著兔子拚命地朝前跑去。

穆柳被撞了一個踉蹌，臉色陰沉，看了兩個黑衣男子一眼。

一個黑衣男子追著茶茶去了，另一個則點了點頭。

“把域展開，今天一定要把那樣東西拿到手。”穆柳冷笑，自言自語，“賤人，你以為你死了就可以把那東西藏起來了嗎。”

“我能殺了你，就能殺了你的女兒。”穆柳嗬嗬笑了起來，一雙美眸隻剩眼白，極其的詭異，“我一定會拿到那樣東西！”

……

茶茶拚命地朝前跑，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兔兔，面上滿是淚水。

……那個阿姨，和那兩個黑衣服的叔叔，都是怪物！

阿姨臉上有五個眼睛，兩個叔叔臉上有三個眼睛。

茶茶恐懼到了極點，跑的也幾乎要緩不過氣來，速度也漸漸變慢了下來。

茶茶淚眼朦朧，把兔兔緊緊地抱在胸口，喃喃著給自己鼓勁：“茶茶不怕，兔兔也不怕。茶茶現在就去找劉老師，老師會保護我們的……”

話音未落，茶茶就感覺身後多了一道陰影，轉過頭，迎面就是三隻眼睛。

……兩隻眼睛是在正常的位置，但是第三隻眼睛，卻裂在了額頭。通紅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轉，死死地盯住了面前顫抖的小女孩。

通紅眼睛興奮地張大，語調古怪地上揚：“找到——你啦！”

茶茶瞳孔驟縮，短促的尖叫了一聲，旋即頭也不回地繼續跑。

黑衣男子毫不留情地朝小女孩伸出了手，結果……抓了個空。

茶茶因為害怕，腳下不知道被什麼絆倒了，正好是個斜坡，便咕嚕嚕地滾了下去。

小女孩瘦小的身軀縮成一團，在柔軟的草地上滾動著，眼看著就要落入前方那清晰的湖水中。

黑衣男子面色大變，低吼道：“……遭了！”

他想阻攔，但奈何已經晚了，眼睜睜地看著茶茶落入了湖水中，隻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黑衣男子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沒多久，又濕漉漉地出來了。

隻有他一個，手上空蕩蕩的。

穆柳聽了之後，勝券在握的臉色變了，道：“……人沒了？！這怎麼可能！”

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道：“真的不見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就算她不會遊泳淹死了，也該有屍體的……但什麼都沒有。”

“那隻有一種可能，她被那家夥拉走了。”穆柳冷冷地道，“沒關係，你們就守在湖邊，她很快就會出來的。”

“一定，要逮到她。”

……

這是一輛破舊的大巴車，發動機發出不堪重負的嗚嗚聲，艱難地拖著車體朝前走。

司機坐在駕駛位上，察覺到車上多了一個人，但並沒有回頭，隻是朝後視鏡看了眼。

一個鵝黃色的團子突兀地出現在座椅上，懵懂地展開了，露出了懷中緊抱著的兔子玩偶。

車猛地刹了一下。突然的顛簸，導致坐在最後的茶茶控製不住地朝前滾了過去。

奇怪的是，跟之前不一樣，這次並不痛，她仿佛是一朵雲，輕飄飄地飄了過去。

茶茶滾到了車子最前方，坐在地上，懵懵地抬起了頭。

司機叔叔臉上滿是月牙形的傷疤，橫貫了整張臉，縱橫交錯，看著可怖又嚇人，但更恐怖的是——

他有個眼眶是空的，裡面黑漆漆的一片，隻剩下另一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小孩。

茶茶抖了一下，感覺腿碰到了什麼東西，她低下了頭。

然後——

茶茶顫抖著捧起了那個缺失的眼珠子，努力克製自己不要抖，小小聲地道：“叔叔……你的眼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