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0 章 明瓏(1 / 1)

那枚圖紙年代久遠,顯然是多年前所作。可寧明昧一眼就認出了上面的內容。

他將戰利品從乾坤袋中取出,又拿出那張從將鐸的戒指裡得來的圖紙。圖紙上的孔雀羽扇,竟然和靈水村這張圖紙上的孔雀羽扇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將鐸是從靈水村得到這張圖紙的?”

不,這不可能。寧明昧以己度人,他若是將鐸,絕對不會拿走一張圖紙就離開。相反,他會掏空這裡。更何況,靈水村怎麼會存儲兩張一模一樣的圖紙?

而且,靈水村現存的圖紙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殘缺,各項尺寸都十分模糊。將鐸那張的墨跡卻很新,顯然是之後複原的。

誰有能力複原這樣一張年代久遠的圖紙?這不僅需要年紀大,還需要很高深的知識量。

“……夜合。”寧明昧再度念出了這個名字。

是夜合!

和將鐸聯手,將他們逼入險境的人,一定是夜合!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寧明昧在得到初步的答案後,首先感覺到的是更大的謎團,“她是千年前的人,她與星火島之間也是千年前的事故。我對她有什麼威脅,能讓她一定要除掉我不可?”

寧明昧暫時沒有頭緒。於是他更仔細觀察原版圖紙細節。

連城月也在旁邊看見寧明昧對比兩張圖紙。他雖然不知道夜合是誰,卻已經把這個名字暗暗記在心裡。此刻,他看著圖紙,忽然道:“仙尊,如果是我的話,我是沒辦法複原這張圖紙的。”

寧明昧:“廢話。”

連城月道:“圖紙上絕大部分的尺寸都已經遺失,還有材料列表。如果不是曾親眼見過這張圖紙的完整模樣、並對其十分了解的人,是不可能將它還原出來的。我的意思是,繪製這張圖紙的人,年齡一定很大,比這張圖紙損毀的時間點,還要大很多。”

還要大很多……

一個想法出現在寧明昧的腦海裡。他尚未抓住想法背後的底層邏輯,卻已經將這枚圖紙小心地收入了包裹中。

“帶回去做下碳十四檢測,確定這張圖紙的損毀年代……”寧明昧心道,“不過,為什麼我的直覺讓我要這麼做呢?這背後又會有什麼線索呢?”

靈水村財產被搜刮一空。寧明昧向禁地深處走去。連城月走在他的身後,他越往深處走,越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得厲害。

那種感覺混雜著壓抑、痛苦、憤怒與恐懼。越是靠近禁地深處,他越覺得自己的整具身體、乃至自己的整個靈魂都在跳動。它們突突地跳著,像是時刻都要將彼此撕裂開。

“你還好嗎?”寧明昧問。

連城月壓抑地點頭。

這裡太深太暗了,像是一個囚籠。在禁地深處,寧明昧點亮手中法術,終於看見了一具屍骨。

一具被高高地、釘在牆上的屍骨。

屍骨仍穿著神巫的衣服,身體卻已經化為骷髏。它的眼洞裡黑洞洞的,不知道裡面藏

的是空虛,還是怪物。

它身上還戴著銀飾,隨著微風輕輕搖晃著。在過去,它或許在這裡搖晃了很多年。

在神巫的屍首下,連城月看見一枚長命鎖正落在那裡,連同一隻虎頭鞋。那長命鎖顯然是給嬰兒L的,往旁邊看,甚至還有一個空掉的搖籃。

“這是……”

這是我的“母親”的屍體。

侵入者來臨時,神巫帶著孩子躲到了禁地裡。可是禁地的大陣也撐不了多久了。最終,她決定一個人留下,讓侍女帶走自己的孩子。

屍首身上有他熟悉的血脈。他能感覺到,自己與那屍骨是血脈相連的……連城月循著這斷斷續續的直覺般的聯係向前,卻在往前踏一步時,身體因強烈的力量牽扯而向旁邊看去!

那裡似乎有一個高高的石碑。隻是禁地光線昏暗,黑乎乎的,連城月很難看見其中景象。

可他心臟狂跳。那種心臟狂跳的感覺遠比他看見神巫屍身時來得激烈。他忽然起身,奮步向那石碑、向那已經被破壞的禁錮法陣之上跑去!

“這麼大的陣法,這裡封印著不得了的東西啊。”

雖然已經知道結果,寧明昧仍舊隨著連城月往石碑去。手中的燈光照亮了景象,那被重重咒文封印著的物件,終於出現在他的眼前。

“木雕?!”

被那鎖鏈捆綁住,埋在鐵製的盒子裡的,竟然是一枚木雕!

鐵製的盒子過去應當是被封住的,如今那盒子早已被炸開,連同裡面的物件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木雕則黑乎乎的,看起來是個十歲孩子的模樣。寧明昧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連城月是被獻祭給神劍鑄造的天魔轉世,也是劍中的劍靈。鳥儘弓藏,為了安全地存放神劍,儲存神劍者自然要將神劍裡那枚充滿怨恨的劍靈與神劍剝離。

劍身被放在清極宗裡。劍骨蘊藏力量,被放在爐鼎的身體裡。至於劍靈的靈魂,也需要一個依托物。

於是,古人選擇了這個十歲孩子的木雕為依托物。他們把不甘的劍靈鎖在木雕上,讓他生生世世待在黑暗裡,再也無法為自己被祭劍而複仇。

又或者,他想要複仇的理由,不隻是“被祭劍”。

……

“啊!”

寧明昧聽見淒厲的慘叫聲。他轉頭時連城月已經跪下。青年捂著自己的眼睛,不斷地有血淚從眼裡滲出。

“他在恢複記憶了。”

寧明昧聽見了許久未聽見的係統的聲音。係統說:“你不上去救他嗎?”

是救他,還是站在原地?

寧明昧沉默片刻。最終,他還是上去了。

眼裡滾燙著,像是有血淚,像是有熱意在灼燒。但在那恐怖的熱度中,還是有一隻冰冷的手,撫上了他的手背。

儘管他的話並不好聽:“冷靜點,很快就好了。”

寧明昧掏出蓮燈,用柔和的能量為連城月治療眼睛。他面沉如水,口中念念有詞。係統又陰魂

不散道:“想不到你很關心……”

然後它發現寧明昧正在用嘴念連城月的急救賬單。

係統:……

在幽暗的禁地,囚人的石碑,陰森的鐵棺前,唯有手持蓮燈的寧明昧,是一點小小的微光。

微光照在連城月的臉上。

“……娘。為什麼要帶著我……去死……”

寧明昧聽見連城月的聲音。

儘管在加固封印時,寧明昧已經看見了部分關於劍靈的回憶,此刻從當事魔鬼的口中吐出這話,卻依舊讓人不忍。寧明昧計算賬單的口速,都下降了五成。

忽然就在此刻,就在能量流轉間,一幕幕畫面在以能量為依托,傳遞進了寧明昧的腦海裡!

很快,寧明昧意識到,那是劍靈的記憶!

劍爐前,他掙紮、他逃跑,卻被母親死死擁抱著,帶著他一起跳進了劍爐。那樣的懷抱是如此溫暖、如此柔軟,卻來自一個自稱愛他,卻被“大義”所感召的母親。

“天下需要我們去拯救,等天門被打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我們的族人,也會過上不被人排斥的日子……”

劍爐好燙,劍爐好疼啊!為什麼要犧牲我,為什麼要讓其他人活下來!

“他”從神劍裡睜開眼睛。終於,他成為了神劍的一部分。神劍因為他身為劍靈而變得極其強大。他的母親卻失約了,仿佛自我感動似的,沒有遵守那“一起祭劍”的約定。

她成為了一個蒼白的、沒有太多意識的影子。祭劍後能保持意識,不是凡人能做到的。即使如此,那影子也有自己的作用。

他感到憤怒、他要反抗、他拒絕服從命令、他不要成為幫助他人的神劍。可磅礴的神力被注入神劍,壓製他的一切動作、乃至一切意識。仿佛有聲音對他說:“你在反抗什麼呢?”

“反正你都已經死了。不若留下來,拯救他人。”

“既然已經成為劍靈,這就是你的新的開始了。”

那影子因神力有了意識,開始安慰他、安撫他……可他實在是反抗得太過激烈了。於是磅礴的神力又被輸入進來,打昏了他,讓他閉嘴。

而神劍,依舊源源不斷地從他這個昏迷的劍靈身上吸收著力量。

而後再醒來時,卻是在一場屠殺後。他尚未反應過來自己在何處,隻感覺到神劍上有一股讓人不安的血氣——那種血氣仿佛預示著,神劍已經被拿去作了邪惡的用途。

已經有人被殺了,被人用這把神劍殺過了。那些人的氣息……聞起來很強大,是神族的味道。

有人用這把劍殺了一些神族?

可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有人揮舞著神劍,劈向了前方。

劍刃刺入那人身體時,他通過血氣,驟然意識到——那是他的同族。

有人在用他屠殺他的同族。

此時蘇醒的不隻是他,還有那道白影。他的母親終於在強烈的刺激下恢複了自己的意識。她看著劍外的場景,發

出撕心裂肺的聲音。

是誰在使用神劍?是誰在用他們殺死他們的同族?為什麼他們傾儘一切投名,卻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結局,反而給魔族招來了滅頂之災?

他們的所謂犧牲,難道都是被騙了嗎?

可笑,太可笑了。所謂的樂觀與理想,此刻都變成了被人利用、自我感動式的好笑!

魔族血流成河。他看向自己的母親,想要從她的身上取得一些安慰。可他的母親卻擦擦眼淚,忽然捧住他的臉,輕聲道:“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自爆,作為劍靈,你自爆吧。隻要這樣做,神劍就會被毀掉,執劍的那人就沒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甚至會被我們炸死……再也無法屠儘我們的族類了!”

“求求你,你自爆吧!”

“娘對不起你,但隻有這一個辦法了……看,那些都是你的叔叔、伯伯、小侄子……一整個魔族的命啊……你也不想讓他們去死吧?”

“娘會陪著你的……會一起死……你不會孤獨的,不會寂寞的……”

不……不……

寧明昧聽見神劍的聲音,仿佛憤怒又仿佛恐懼。那一刻他腦海裡閃過從前封印劍身時,看見的小小身影。

天魔轉世被祭劍、被封入神劍時,還是個很小的孩子。

也正是因此,那人在製作封印劍靈的憑借物時,用的也是個孩子的木雕。

所有人,那些人,明明都知道,劍靈一開始是個孩子。

為什麼一開始要讓我為了你們的慈悲心腸、為了你們的共贏、為了你們自我犧牲換取天下大義與被天下接納的理想主義去死?

為什麼在證明你們被騙了之後,你們卻還想要我去死?

為什麼從頭到尾,要死的都是我?

很快,寧明昧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了。

劍靈沒有接受母親的提議。他靜靜地看著母親掐住自己喉嚨的手,最終,他在反抗中殺了她。

他殺了她!

神劍生來便能斬斷一切渾淪。可那一刻,所有渾淪都被吸入了神劍之中,進入了劍靈的體內。

他開始能吸收渾淪,以它的力量充實自己了。

而神劍也一刻不停地從他的身上吸取力量。那支魔族,在神劍之下,被屠戮殆儘。

宛若被滅口。

再後來,他陷入黑暗和沉睡。再度醒來時,他已經被人帶到了這座村落,被生生地劈開成了三份。

劍骨和劍身被帶走。而他被封印在木雕裡,永遠地留在了這裡。

靈水村這片土地就是他的封印。每一個靈水村的血裔對他都有壓製作用。直到一場屠殺發生。

那些黑衣人原本也不是為了他而來。什麼夜合,他根本就不知道。

但那些人的死,濃厚的血氣,也讓他終於有了衝破封印的機會。

他衝破了封印,並最終棲息在了那個嬰孩的體內,活生生地將嬰孩虛弱的生魂擠了出去。

從此開始,他便萬劫不複了。再無成為正派的可能。

他要不擇手段往上爬,生而高貴的天魔轉世竟然被人間的“大義”玩弄到如此程度。他要報複所有利用過他的人。

直到再無人能企及他為止。

……

寧明昧從那絕望的黑暗記憶裡抽身出來時,已經是滿頭大汗。他低頭,看見連城月正躺在他的膝上,已經昏了過去。

連城月的臉蒼白得嚇人,幾行血淚縱貫他的臉頰,給他原本的容貌增添了幾分陰邪、也增添了幾分妖異。

那一刻,他看起來當真如魔鬼一般。

不過即使是魔鬼,也不過是個本科生。

但寧明昧卻沒有久久看著連城月。相反,他站起身,向著石碑背後跑去!

石碑背後,是他方才在連城月的噩夢中所瞥見的一角。在這幽暗的禁地,在木雕裡再也不得出的暗無天日的日子裡,石碑背後的景象,曾在他的記憶裡閃過一角。

而這一角,就是寧明昧此刻一定要找到的答案。

終於,寧明昧站在了石碑的另一端。他抬頭,看著眼前的景象。

誰能想到禁地裡會有這樣的景象?一面,是鐵製的棺盒,邪惡的劍靈被封印於此。它漆黑、血腥、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而另一面,則是與之截然不同的聖潔畫面。

那是一尊白玉雕成的雕像。

雕像衣袂紛飛,動作翩翩,微垂著頭,容貌聖潔、清冷又美麗。她身著潔白如花瓣般的長裙,頭戴花冠,一手持長劍,如神話故事裡的女武神。

而她的另一隻手上,卻托著一樣東西。

一樣……如如今的寧明昧手中所托的,一模一樣的蓮燈。

而雕像的下面。寫著她的名字。

“明瓏。”寧明昧念道。

上古的神女,以一己之力開天門的明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