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8 章 出局子(1 / 1)

那痕跡卻不似傷疤,而似花紋、似圖騰,藤蔓與箭矢交纏成下墜的錨……

如那名村民一般的許多村民將自己的左手向天舉起。他們的手臂上有著相同的標誌。一根根手臂,在漆黑的夜裡向著天空舉起。地圖上一座座幽暗的村落,此刻被點燃。

“信仰教團,消滅魔族。”

“信仰教團,消滅異端!”

“你怎麼呆在樹上,不下去?”

綠衣女子悄聲無息地落在另一枚樹枝上。靠在樹上的常非常轉頭看她。少年漆黑眼眸裡沒有一點表情。

“他們通過信仰,獲得了能夠抵抗魔界的力量,這是好的。”碧霄說。

“在翁行雲的時代,百姓們不需要信仰她,也能獲得力量。”常非常說。

“所以他們沒有敬畏,沒有感激。所以她死了。”碧霄道,“所以要從一開始就讓他們恐懼、讓他們臣服,人的本性啊,就是這麼賤。”

常非常不語,隻看向夜空。

“沒辦法複活翁行雲。她很急吧?”他說,“她想要做什麼?趁機以信仰的力量,去造一個神,去啟動祭台,去打開天門,去複活她?”

“你問得太多了,常非常。”碧霄道,“關於老板的事,你不該問這麼多的。”

“有空時去看看柳霜吧,她很想你。”

碧霄轉身離開。在她身後,常非常卻道:“是你做的吧?”

“?”

“風蝕侯想要用修士來試驗法術,用哪裡來的修士都可以。你偏偏將清極宗的修士引了過去。於是一環扣著一環,將鐸偷襲,項無形陷落,魔界大舉入侵。天下大亂,才有你們在人界借機傳教的空間。”常非常道,“好局。”

碧霄說:“我有說過,你問得太多了嗎?”

“我不怕你。”常非常淡淡道,“柳霜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你若是動她,你不會想知道你將付出的代價的。”

碧霄失聲。片刻後,她大笑道:“常非常,你不會真把自己當做清極宗的人了吧?那些顛沛流離,那些肮臟,那些家人的血,你不恨了麼?你忘了麼?”

常非常冷冷地看著她。他說:“那些大宗門會為此付出代價的。還有朝廷……我這輩子也不會忘。”

“常非常,彆起什麼不該起的心思。”碧霄道。

二人都不言語。碧霄轉身向著黑暗裡走去。她的身後,是信仰的綠洲,是信徒們的樂土。他們手中得到的,是被包裝成信仰的,以渾淪為實的糖果。

從邊境的小村莊,到望月鎮,再到更深、更深的地方。

與此同時,清極宗下建起了新的世界之窗。世界之窗旁是大陰博物館與大都會博物館,鬼界的物質文化遺產終於在此處得到了極好的保存。眾多妖界留學生看著鬼界的文化被如此好地保存,心懷嫉妒,決心也把自己族內的寶物獻給清極宗,以得到很好的保存。

忘川水在實驗室的諸多管道中汩汩流動。終於,實

驗室中傳來薛離的聲音:“成功了!”

從息壤裡將所有渾淪分離出來的實驗,成功了!

息壤和忘川冰魄被妥善保管,其中可不斷再生的部分成為了新的燈芯。寧明昧在無人之處拿出自己的蓮花燈,將三種燈芯依次灌入進去。

綠,藍,黃。

土燈芯開天辟地,造山填海,上至高峰,下至深礦,一切儘在寧明昧的掌握之中。所有礦產在土地之中規規矩矩地排列,移動、豎起高牆防禦,所有功能一應俱全。

水燈芯掀起驚濤駭浪,除此之外,它竟然有種幽幽的、作用於人的神智心靈的作用。和土燈芯磅礴的守護之力比起來,水燈芯的力量在於流動和變幻。它能變幻出鏡花水月的幻象,製造出人心底裡的心魔,也能在每個人的血管中流動,頃刻之間結為堅冰。

木燈芯的力量依舊是生長、治愈和淨化,或許還有淨化和變異。寧明昧將三者的力量結合在一起,木鞭抽過水土混合的泥點子,一個個人形在地上攀爬著站起。

這是什麼女媧模擬器。

這些泥點子人能被寧明昧自由地改變形貌,能被寧明昧以能力操控著走動,但他們終究還是少一點能煥發出來的精氣神,而且沒有脊梁骨的泥人就像一盤散沙,風一吹就散了。

“這群泥人需要一點金之脊梁,火之高興。”

除此之外,水土、水木、土木兩兩結合,也各有千變萬化之力。如今要結成最終的、不滅的燈芯,隻差火與金了。

寧明昧抬起蓮花燈,凝視它。

蓮花燈很誠實,沒有一票否決權。如今燈芯數量過半,淨化蓮花燈的法案可以通過。燈身裡原本絲絲縷縷的黑印已經被流動的靈氣洗去了大半。晶瑩剔透的燈身逐漸顯露出幾分光彩照人的美來。

裡面這些黑色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這個念頭隻在寧明昧心中轉了一瞬,但很快,蓮燈中亮起了幽幽的光……那一刻,寧明昧竟覺得自己的心神與法器相通,一幕幕畫面竟然從蓮燈中流瀉出來,直到寧明昧的心裡。

在翁行雲死後,這盞蓮燈曾被撿走、被爭奪……五行屬性的燈芯太難找。於是有人想了一個絕妙的法子。

幾名天資卓絕的少年修士被囚禁。他們擁有純淨的單靈根,好好培養,本應擁有超人的修煉速度,可惜此刻的他們尚且年幼,空有天賦,卻沒有力量。更糟糕的是,他們的身世也不夠“乾淨”。他們或多或少,與星火島的餘孽有關。

這幾名少女少男從此被稱為“芯人”。他們被綁在各處,如填鴨似的被要求服下提純血液的天材地寶,人們抽去他們富含單靈根靈氣的血液,將它們混合,作為含有五行力量的“燈油”來使用。少年不願做血奴,那就打斷他們的腿,少年不肯吃東西,那就將東西灌下去,少年抵死不從,便把他們的家人綁到他們的面前,一刀一刀,割在家人們的身上……人們的想象力唯有在奴役同類時如此突飛猛進。

那些包含著力量與仇恨的血液,流入蓮燈,彙進蓮燈

的每一寸脈絡。晶瑩剔透的蓮燈被汙血浸染,散發著妖異的光,卻也釋放出強大的力量。他們持著蓮燈,將星火島的人們趕儘殺絕……

終於,殺死那些人,拯救少年們的人來了。少年們看著星火島的遺族們,以為這是希望的到來。可他們從他們的眼裡看見的,隻有不顧一切的複仇之火。

——既然他們已經這樣做過,我們又為什麼不能這麼做?

——對不起,但這都是為了複仇。

——你要怪,就怪他們去吧!

他們從一個地獄,掉進了另一個地獄。

再然後,經過數次來回爭奪,流淌在蓮燈裡的汙血已經再也沒有了質量,也沒有了保障。少年們死了一批又一批。終於,星火島的護法拚死取回了蓮燈,隻是此刻的他亦是強弩之末。

他握著那把燈,要往鬼界去,去與另一名護法——雲思暮彙合。他本該拚死做到這一點,可在沙漠與森林的交界處,他……膽怯了。

他沒有去鬼界。即使他知道,雲思暮就在那裡等待他。即使他知道,雲思暮會因此暴露行蹤,被天下人圍攻。可汙血順著蓮燈,在淋淋漓漓地往下滴落。護法低頭看著蓮燈,那一刻,他想起了方才為了取回蓮燈,在突破包圍時,他所做的一件事。

——他用刀割斷了身邊人的咽喉,將他的血注入蓮燈中,然後他向蓮燈注入法力,驅動了蓮燈。

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即使生命在流逝,他仍舊感覺到了蓮燈裡磅礴的、被驅動的、仿佛無所不能的能量。他感到身體在膨脹,力量也在膨脹——原來這麼多年來,蓮燈的力量是這樣的啊——原來這麼多年來,翁行雲就是在用著這樣的好東西啊——他感受著身體的輕飄飄,直到他聽見匆匆趕來、目睹他殺死朋友的他的敵人,在臨死時吐著血泡,對他說出的那一句話。

“原來你也和我們一樣。你已經輸了……”

那一刻護法哈哈大笑:“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馬上要死掉的人,是你!”

他用刀去刺那人的身體,以獲得更多的血,更多的力量。可那人死死地盯著他,眼裡竟然還帶著嘲笑:“看啊,現在的你,和我們一樣……”

“你們星火島的人,很可怕……就如翁行雲,她死了,卻並不是死了。她仍然在危害著我們……而你此刻,在殺掉你朋友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你們終於輸了!一敗塗地!”

沒人知道護法最終是怎麼想的。他或許不想再見到雲思暮,或許是不想再見到自己,或許是發自內心地對外面的世界感到害怕,又或者是想獨占蓮燈,為自己療傷。總之,最後,他帶著蓮燈來到山洞之中。那山洞也終究成為了他的埋骨之地。

寧明昧從潮水般的回憶裡抽離。他盯著蓮燈半晌,道:“你是一個……有靈的東西?”

他說完這話,又覺得這很沒必要——像蓮燈這樣的真正的神器,自然是有幾分玄妙在其中的。與蓮燈一母同胞的第七枚蓮子還能實現人的願望。而它留下的蓮蓬,雖

然隻是被將蘅做成了半神器盤古斧,也會在寧明昧每次用它偷地塊時發出罵罵咧咧的聲音,並拒絕和寧明昧之間產生精神聯係。

當然寧明昧也沒有把盤古斧煉成自己的本命法器的意思。寧明昧手下的商業帝國何其廣闊,盤古斧卻隻是一個房地產道具。隻涉足了房地產行業的區區道具何德何能,能和寧明昧發生精神聯係。

——或許是因此,寧明昧後來收拾地塊越來越不順手了。還好,他有很多專門用來收集地塊的高達。這節省了寧明昧和盤古斧打好關係的時間,因為寧明昧可以直接將盤古斧塞進沒有思維的機器人無人駕駛高達手中,讓高達按照既定程序揮舞盤古斧,並通過靈氣管道輸送靈力。

盤古斧中的器靈無法與高達這種沒有智慧的機械生物溝通,卻要被它用來劈地塊,而且,它還不知道注入自己體內的靈氣來源為何,這種好似匿名被使用的感覺有如屁股被卡在牆上的洞裡,看不見自己的屁股正在被誰抹布。盤古斧顯然是e器靈,它很鬱悶,也很自閉,也需要來自外界的溝通與肯定。因此,它總想見寧明昧一面,和寧明昧多說說話。雖然寧明昧邪惡,這也好過和沒有智慧的高達相處,而且,至少這是1V1。

可寧明昧十分冷漠,絕不追溯已經離去的緣分。況且,這就是盤古斧所有的使用價值,既然價值已經被寧明昧壓榨完,寧明昧也沒有了任何和它交流的必要。與此同時,寧明昧還在研究量產盤古斧,以實現舊盤古斧的薪資倒掛。

這都是旁的話。此刻,寧明昧在研究蓮燈中的靈。他道:“你……會說話麼?”

他又說:“我有很多和神器中的靈相處的經驗。它們都很喜歡我。”

盤古斧對此比了個中指。

寧明昧能感覺到蓮燈略微有些閃爍。然而當它閃爍時,脈絡中殘餘的黑色物質仍然如霧如泥,阻擋著它的活動。

寧明昧很快明白這是蓮燈在給自己畫餅:隻要集齊五種材料,衝刷完蓮燈體內的汙濁,蓮燈就會恢複正常,與他心意相通,還會給他上修仙界的曆史網課。而且蓮燈身為上古神器,想來也有修仙界裡的各種上古神器通用的毛病:在寧明昧恢複蓮燈的尊容後,蓮燈還會做一個謎語燈,隻是不斷吐出片段,來誘使寧明昧去做事。並且,這種行為會被美其名曰:仙氣飄飄,十分玄妙。

但向來隻有寧明昧畫大餅的份。寧明昧於是諄諄善誘道:“不要急。等你恢複了,我教你一個叫摩斯編碼的好東西,到時候你可以根據摩斯編碼來閃爍自己,與我交流。”

蓮燈:……

寧明昧:“你還有什麼想說的,不說我掛了。對了,你身上的這個燈殼我覺得挺好的,暫時不給換了。”

蓮燈:……

蓮燈估計是東北蓮燈。寧明昧畢竟陪它一起搓澡,四舍五入就是過命的交情。因此,即使滿身汙濁如破布娃娃且接觸不良,蓮燈依舊努力為寧明昧閃爍了一段畫面。

它再次沉入寧明昧的腦海裡。

畫面裡少女低頭。她梳著雙髻

,身穿海棠花衣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手中握著燈芯打磨,正忙活個不停。忽然間,她如聽見了什麼似的,抬頭張嘴。

“夜合?”

寧明昧眼眸微眯。而後出現在畫面中的,是一名身著白衣的高挑女子。

這段記憶或是太過久遠,兩人皆是面目模糊。少女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話,其中有自己對蓮燈替代燈芯的發現,也有自己感到疑惑、需要幫助的地方。那名白衣女子的聲音不急不緩,甚至還十分溫柔。少女每每說到創新點時,她都會多幾分笑意,並給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她口中說出的讚美,似也是真心的。

隻從這段畫面中看來,這名名為“夜合”的女子,應當是十分喜歡這名少女的。

如果這是翁行雲和夜合的話,寧明昧倒是能理解翁行雲如此信任夜合的原因:此刻的翁行雲修為不過金丹,手中卻拿到了蓮燈這樣的、即使是化神期修士也會十分心動的好東西。夜合修為很高,想要從她手裡搶走這枚神器,可謂是易如反掌。可她不僅沒有出手搶奪,反而還傾囊相授,幫助翁行雲一起尋找更好地發揮蓮燈作用、煉化蓮燈的方法。

而且即使是寧明昧,也無法從這段畫面中看出夜合對翁行雲有一絲一毫利用或布局的痕跡。她看起來,是真的對這名年輕又熱忱的少女心存好感。和她比起來,翁行雲就像是一隻雛鳥。她看著這於自己亦師亦友的前輩,眼中都是喜愛與感激。

或許正是因此,直到最後,她都不相信夜合會背叛自己。

回憶到此為止。寧明昧再要觸碰蓮燈,發現對方已經沒電關機了。他思忖片刻,將蓮燈放進乾坤袋裡,向縹緲峰後山趕去。

後山實驗室裡,諸多修士已經嚴陣以待。薛離帶著眾修士站成一排。見寧明昧回來了,她緊張道:“寧仙尊,我們的項目成功了麼?”

寧明昧點頭。眾人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和過來湊熱鬨的其他研究所一起開始分享免費的披薩和汽水。在這半頓頗具phd特色的慶功宴上,薛離和沈複卻找到寧明昧,希望能和他談一談。

寧明昧一看便知兩人想談什麼。他帶著一盒北京烤鴨披薩和三罐柚子氣泡水來到陽台上。三人站在一起,討論起他們想討論的事來。

“唐莞沒有過來麼?”寧明昧道。

接下來,縹緲峰後山擁有三個重點項目,分彆由薛離、唐莞和沈複三人負責。薛離搖搖頭道:“是我們想私下與您談談。”

寧明昧喝了一口氣泡水。他知道唐莞和這二人的區彆。

唐莞手中的研究依然是渾淪的淨化。既然忘川水對淨化息壤有用,那麼它對治療被渾淪感染的生靈是否也有用?對此,唐莞做了很多實驗——比如用忘川水調配的特殊噴霧淨化被渾淪重度感染的小白鼠。然而很遺憾,小白鼠的確被淨化了一部分,但它忘記了自己是老鼠的事實,甚至誤以為自己是貓,在實驗室裡發出了喵喵喵的聲音,實在是貽笑大方。

可這二人手中的研究,就不一樣了。

沈複手裡的研究是一種與裂變和聚

變有關的武器——當然,這部分依舊是物理水平上的研究,最多通過修仙界的技術再給它加點仙法傷害。可薛離手上的研究,就不太一樣了。

薛離要做的研究,是想辦法將各種武器方案運用在渾淪上,比如沈複手中的方案,無論是生物的、化學的、還是物理的……等到那時,再配合上後山另一個實驗室裡研發的製導技術,他們手中產出的,將會是一個十分可怕的東西。

能夠精準覆蓋六界的一片羅網。

“寧仙尊。”薛離說,“一直以來,我很感謝您給了我再次活下來的機會——而且是作為一個人,再度活下來。如果沒有您的話,或許我早就死了。譬如在正道人士攻入東疾山時,按理說,我作為惡人,應當被斬首示眾。又或者,在那之前,在被常清拐騙至東疾山時,我早就‘死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而您在縹緲峰後山,給了我體面的生活,工作的機會,能夠繼續發揮自己所學所得的知識的平台,關於這一切,我十分感激。”

寧明昧:“嗯。”

“……所以,我十分不希望,您最終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畢竟您的夢想,也是我們前進的方向。”薛離緩緩道,“比如現在……”

“我們要做的這幾個東西,是一定要……繼續的麼?”薛離說。

寧明昧道:“一定要。”

“……”

寧明昧:“各位都是人界修士,應該都已經目睹過的吧?魔界對我們做的那些事。”

“但一旦這麼做了,所有的殺孽,都將被壓在您的身上……”薛離道。

寧明昧推了推眼鏡:“我無所謂。”

面對兩人的目光,寧明昧想了想,道:“一個人隻有在感覺到足夠的疼痛,和足夠的威脅時,才會肯坐下來,和對面的人好好談談。清極宗已經失去了一個項無形,不能再失去更多人了。若是天道……”

他喝了口汽水,道:“若是真有什麼天道,它應當對自己創造出這片滿是犯罪與仇恨的世間感到羞愧。應當謝罪的,是它自己。”

“仙尊!”薛離急得叫出了聲,“您可千萬彆這麼說……”

她是真的很害怕寧明昧因此受到天道的反噬。終於,三人在沉默著吃完披薩之後,薛離道:“我都明白了。”

“我也是。”沈複說,“我們會去做好您布置給我們的事的。這能救百姓於水火,這也是您的期望。”

兩人握著汽水罐子與寧明昧碰了一杯。寧明昧擺擺手,讓他們離開。

如今是夏天,唯有縹緲峰後山還是寒風陣陣。寧明昧徒步走在後山間,耳畔傳來桂若雪的聲音:“怎麼慶功會開到一半,自己跑出來了?”

寧明昧回頭就看見桂若雪抱著手站在樹下。在他旁邊的,還有百面。見寧明昧看過來了,桂若雪轉頭對百面說:“我先來的,我和明昧去散步,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百面:……

百面看起來也有點心事重重。寧明昧撇下他,和桂若雪散步。寧明昧開口道:

“怎麼今天不留在慶功宴上喝汽水,反而跑出來走路了?”

桂若雪道:“今天沒有雪碧。”

寧明昧:“不是有嗎?”

“今天的全是健怡的、無糖的!”桂若雪震怒。

寧明昧:“叫你少喝點了。你一個化神期修士?[]?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能因為喝雪碧長出一枚痘,這是都喝了多少?”

桂若雪:“就長了那麼一次。下次彆提這件事了!”

兩人漫步山間。途經黃竹桃的光學所。桂若雪道:“最近光學所,在研究激光武器。”

寧明昧“嗯”了一聲。兩人再度路過波動所。桂若雪又道:“何因那小子不做探傷了,反而又開始做他的老本行了——次聲波武器。”

寧明昧又道:“嗯。”

他們慢慢走,走過後山所有研究所,走至農田。桂若雪就在這茫茫盛夏裡開口:“最近後山產出的、能在生活改善上起到作用的科技越來越少,相反,所有的研究都開始向軍用靠攏了。每次會議時,每個人都在想一件事:我們手上的這個東西,對戰局能有什麼影響?它又能被怎樣使用,以來消滅我們眼前的、或者遙遠的魔修?”

“……”

“飲料廠不再有新品,光學所也沒空整它那個激光雕刻了……”桂若雪道,“那些發明,好像從戰爭開始的那一刻,就被停下了。就連這片雪竹管的農田……”

農田?

寧明昧這次覺得沒什麼大事:“農田能有什麼問題?雪竹不是已經弄完他那雜交水稻了嗎。”

連八倍體草莓都一起弄完了。

桂若雪:“不,你看,雪竹在研究讓農作物也加入戰局的方法。”

寧明昧行走間忽然覺得一陣地動山搖。好似有什麼東西高高彈起,又重重落下,在壓毀這片土地時,也帶來了巨大的震顫……寧明昧向著動靜傳來的方向看去。

然後沉默了。

桂若雪:“這是一個窩瓜。”

寧明昧:“我知道這是個窩瓜。”

寧明昧狂奔進這片屬於雪竹的私人研究農田……然後就看見了幾株豌豆。

人都麻了。

桂若雪:“這是一株豌豆。”

寧明昧:“我知道這是一株豌豆,可它為什麼在往外噴射豆子。”

桂若雪:“這是一株火靈根豌豆。”

寧明昧:“這就是它噴出噴火豆子的理由?”

桂若雪:“旁邊這個是一株冰靈根豌豆。”

寧明昧:“很好。所以它噴出了讓山頭都被凍住的豌豆。”

桂若雪:“這是一株……一叢機關槍豌豆。”

寧明昧再度沉默,且陷入死寂。片刻後,他道:“說起來,最近清極宗確實出現了一個小眾修士專業——槍修。”

桂若雪:“啊?”

寧明昧:“而且此槍非彼槍——不是趙子龍那種槍。是有膛線、向外發射靈力子彈的那種。”

桂若雪:“啊?”

寧明昧:“還有炮修,背著一個靈力大炮滿地跑的那種。”

桂若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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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若雪此刻很喜歡一句話,那就是“啊?”。寧明昧看著這片蔥蔥鬱鬱的農田,道:“讓雪竹趕快注冊一下專利,然後把這項技術賣給明華穀。”

這將是明華穀丹修和藥修的文藝複興。以後明華穀不再會被戲稱為“嗑藥戰鬥”的。他們會證明,真正強大的藥修和丹修,隻用依靠原材料。

桂若雪道:“但這個是雪竹和戴拂一塊兒弄的。戴拂是你新收的弟子。”

寧明昧:“那就讓他們兩個一塊兒寫專利。看來後山還是人手不夠,需要更多的人才。”

片刻後他道:“你說得對,最近的縹緲峰後山確實是……”

“需要我製作一點毒藥嗎?”桂若雪忽然道,“我也可以幫忙。”

寧明昧衝他挑挑眉:“不喝雪碧了?”

“你的事,最重要。”桂若雪冷哼一聲。

他和後山裡很多人一樣。這些被修仙界排斥的邊緣研究者並不關心修仙界的未來。甚至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都與人界有仇,也不關心魔界對人界的傷害。否則,他們也不會被稱之為邪修。

他們是因為寧明昧,才做到這個地步的。

寧明昧衝他擺擺手,片刻後,他道:“後山的確需要更多人才。”

桂若雪:……

“好吧,我本來以為你會有點猶豫或者後悔來著。”桂若雪聳聳肩道,“既然你一如既往,我就放心了。”

寧明昧:“我是認真的。需要有更多的勞動力被坑入後山。”

將桂若雪送走之後,寧明昧又和百面走了一趟。如今的百面不僅是後山的人力資源主管(雖然管的都是人偶),還是後山裡對待眾人最和善的男媽媽。因寧明昧是臥底的緣故,他對待寧明昧的事業可謂是儘心竭力。

和百面走路比較輕鬆。寧明昧不用開口,他自己就會猜。在臨到儘頭時,百面道:“明昧,委屈你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世間的事,大多如此。但要將此事肩負在自己的肩上,卻是不必要,且讓人痛苦的。”

寧明昧隻道:“好的。”

百面:“想要結束亂世並不卑劣。借助亂世,借助百姓的痛苦達到自己的目的,才是卑劣。”

揮彆後山,寧明昧剛出後山界,就看見了如今替代溫思衡工作的老二十一。老二十一道:“師尊,今天是個大日子。”

老二十一:“師尊,縹緲峰外門今年的高考,放榜了!”

寧明昧挑了挑眉毛,並不意外道:“走,去看看。”

縹緲峰會公開外門所有弟子的高考成績,並將此張貼在公告欄上。寧明昧遠遠地就看見公告廳內人山人海。

作為內部人士,寧明昧自然是不用和許多人一起擠的。他被邀請到內間坐下,手裡拿著今年的高考成績。

高考成績分單科的、也分總

分的。但無論怎麼分,都有一個名字高高地掛在榜首。

連城月。

連城月,是今年的高考狀元!

“這小子這下終於揚眉吐氣了。”寧明昧評價。

在經過一年的補習後,連城月奮起直追,一路直奔第一——這一切,都離不開連城月在冒險途中新得到的一件神器——該說不說,連城月畢竟是男主。這東西也是他在原著裡必定獲得的。

在這神器空間裡,連城月的一天猶如三十天。在原著裡,連城月利用這件神器修行,在現在的世界裡,連城月利用這件神器備考,把一年複讀學出了三十年的架勢。每當旁人說話時,連城月都會停頓一會兒,糾正道:“您剛才那句話語義錯誤,雙重否定,缺乏主語。”

屬於是學得走火入魔,形成肌肉記憶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連城月在複讀三十年後終於成為了高考狀元。可惜的是,複讀的時間可以延長至三十年,在外面打工的時間卻不能延長至三十年。因此,此刻的連城月依舊是一貧如洗。

但沒問題!

因為夏天到了!

暑假到了!這是高考到內門大學之間唯一的一個暑假,連城月將利用這個暑假瘋狂打工,為自己的大學攢錢!

說到這裡,寧明昧想起來在連城月高考前,他還曾化作梅林去見過連城月一趟——當然是來刺激他的。結果連城月不僅沒有被他刺激到,還皺著眉頭看他。

並且還問他:“你和你的母親父親的關係,是不是不太好?”

過一會兒又道:“雖然我認為,人不需要孝順。譬如,我就從來不孝順我家族的人。但我也同時認為,如果自己的父親很厲害,很優秀,很美好。一個人,是應當孝順自己的父親的。”

隨後又道:“梅林同學,雖然與你相處很愉快。但你應該把更多的世間,放在陪伴自己的父母上。或者,我也可以去陪伴你的父親。”

……連城月感覺像是複習太久,腦子吃錯藥了。

回想到當日種種,寧明昧十分無語。他手指點點桌面,道:“想來今天連城月的電話,已經被各個部門的招生辦打爆了。”

旁邊的工作人員道:“您說連城月嗎?他如今應當是接不到電話。”

工作人員:“連城月在高考完後,便不停地接功善堂的任務。結果他在山門內使用仙車時開得太快,被宗警抓住。在被抓住後,宗警發現他沒有考宗門駕照,直接把他拘留了。連城月說自己不知道清極宗需要考駕照,他每天都在學習,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這被宗警視作對自己的挑戰,因此連城月被關進思過崖思過二十天。”

寧明昧:……

工作人員:“算起來,今天連城月就該能出來了。”

寧明昧叫上老二十一,起身道:“走。”

老二十一是個如溫思衡一般勤勤懇懇的卷王。他道:“師尊,我們去哪裡?”

寧明昧:“去思過崖看一眼。”

思過崖原本在清極宗最為冷僻的地方。可如今,在寧明昧的努力下,整個清極宗全宗變暖,這裡反而成了i人躲清閒的好去處。寧明昧一過來,就看見白若如正在這裡巡視。

她帶了幾個叛宗的弟子過來,親自把他們押入大牢。見寧明昧來了,白若如回頭對寧明昧一笑:“師弟。”

如今她笑容依舊溫和,卻比起從前多出了幾分威嚴。這半年來,白若如以她過去從來不知道該如何使用的威嚴手段,終於將清極宗的控製權抓在了自己的掌心中,也漸漸使元老會落入下風。即使宗中留言四起,總有人說,她送弟子們去前線隻是因為想要項無形活過來,她對弟子們並不關心。

白若如對於這些流言並沒有什麼反應。她依舊威嚴,依舊溫和,依舊完美地處理著所有事務。隻是寧明昧偶爾會想,她看起來並不快活。

寧明昧同她寒暄幾句。白若如道:“時間差不多了,師弟,我該走了。”

“什麼事這麼急?”寧明昧道。

白若如說:“我算著這幾日我便要突破至煉虛期了。我先回我的福地中準備去了。”

寧明昧點頭。

在清極宗良好的治學氛圍下。短短半年內,方無隅至化神大圓滿、距離煉虛期隻差一個突破的機緣,尹希聲突破煉虛期,如今白若如也要突破煉虛期了。這樣算下來,他們這一波核心成員,全都達到了煉虛期。他們能夠將元老會邊緣化,也離不開這份實力上的大進步。

寧明昧點頭。他看著白若如飄然而去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頭又有了一點奇怪的預感。

那邊思過崖的小門卻開了。正如縹緲峰後山擴建,如今思過崖也擴建,不同類型的犯事弟子被關在不同的地方。譬如無證駕駛連城月,就被關在罪責最輕的那一撥。

遠遠地,寧明昧就看見連城月從小門裡出來的身影。半年過去……

寧明昧皺眉。

連城月怎麼又長高了???

半年前,連城月和寧明昧的身高並駕齊驅。半年後,連城月已經比寧明昧高出了大半個頭來——雖然目測骨齡,這應該已經是連城月的最後了。

可這還是讓寧明昧有點不爽。

連城月從看守人員那裡接過自己的物品。很快,他就看見了寧明昧。

那一刻,連城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寧仙尊。”他一路小跑過來,恭恭敬敬地低頭,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