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彼此之間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這才是恥辱。”
直至這一刻,這藏在帷幕後的幕後黑手的模樣,才逐漸清晰了起來。
一個甚至能將化神期修士都玩得團團轉的元嬰期修士。
一個能將靈氣運用到極致,卻仍然隻能是元嬰的元嬰。
再後來,或許是因為入職時間更久了,唐莞能夠接觸到一些內部機密項目。譬如東疾山與淩風派之間的校企合作。成批成批的魔獸與修士被送來。他們中的一部分被喂下莫靜設計的藥物,再被淩風派接走送出,用作恫嚇百姓們的工具。但其中的另一部分,卻從此消失了。
莫靜沒有說他們的去處,也沒有明言他們的生死。在東疾山上隻要能活命,誰也不敢向他開口,問這個致命的話題。
直到她被帶到一處。在那裡,她見到了自己此生都未曾見過的可怕異形。
卻十分強大。
莫靜將一些資料拿給她。
資料裡寫著他們的改造方法。還記載著他們用以製造這種怪物的特殊材料。
“渾淪”。
誰也不知道渾淪是何時誕生的,又是從何而來。相傳上古時代,神魔大戰時,便有這不屬於六界的東西自大淵中誕生。它們能控製六界生靈的精神,改變六界生靈的身體與認知。它可以使人極其強大,卻也能使人發狂。
一開始,這東西在六界之中隻是絲絲縷縷。人們隻將它視為瘴氣一類的東西,從來沒有被引起過注意。直到天門第三次塌陷,戰火連天,脫離六界之路被堵死後,一部分賢者才愕然發現,此物已經蔓延得鋪天蓋地。它使花草枯萎,使鳥獸變異,仙人被它感染會走火入魔,妖魔被它侵襲亦會難以自控,淪為怪物或行屍走肉。
一開始,眾賢者隻將它視為一種邪氣。直到有人發現,渾淪在天門下的大淵處彙聚成了一團邪物。
一團巨大的、將天門遮擋住的邪物。
邪氣源源不斷,自大淵而來。
為了殺邪物、開天門,眾賢者聯合六界鑄造神劍,又推舉神族後人神女作為執劍人。神劍的鑄造很順利,神女殺邪物與開天門也很順利——唯一一點不完美,是參與此事的所有賢者都在開天門時死去。他們隨神女一起去了西海,從此再沒回來。
不過,無論它他們是為邪物所殺,還是為神女劈天門輸送能量,力竭而死,這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值得滿意的求仁得仁吧。
但神女救世的效果是很顯著的。在那之後,天地為之一清。渾淪之事一開始也隻有六界的頂級賢者得知。如今他們又以為此事已經如鑄成的神劍,死去的神女,不返的十一賢者一般淪為曆史。自然,所有人都把這東西忘掉了。
除了一個人。
一個永遠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心,初來乍到,又看多了英雄作品,信心滿滿地要探索這個世界的人。
在聽見這個名字後,寧明昧竟然覺得不怎麼意外。連城月甚至聽見他低低地歎了
一聲:“也隻有那個人了。”
那個人?
連城月心中一動,
專心去聽他們的談話。
然後……
寧明昧一揮衣袖,
設下結界,展開了自己與唐莞的私聊。
“師尊有時候就是會這樣一對一談話的。”薑幼蓉安慰他。
……可惡,你這個竟然不想偷聽的、沒有上進心的小姑娘!
石如琢適時地發出嘲笑:“瞧,寧明昧把你擋在外面了。”
“方才裴石歧也在聽,寧仙尊卻沒展開結界。如今我一去聽,寧仙尊就展開結界。”連城月道,“這說明……”
石如琢:“你不受待見。”
連城月:“寧明昧一直在注意我。”
石如琢:……
這孩子這麼小,怎麼就成了個精神病。
嚴格來講,連城月的推理倒也沒什麼錯——不過此刻寧明昧更關心唐莞口中的事。
唐莞說,那些資料裡還有小半本日記。她不知道日記出自誰手。
但寧明昧知道,那一定是那名少女的產出。
身著海棠花衣裙的少女在路過一處村落時,發現其中村民舉止瘋癲。村民中常生畸形怪胎,常有人發狂。
村民們認為,這是神罰。
為了祈求不知何方的神的原諒,村民們設置神像,每月七日,以血食供奉神明。台前的祭品,一開始是豬肉,雞肉,羊肉,牛肉。
後來,為了顯示心誠,被供奉在台上的,成了人類的血食。
人肝、人肺、人腸、人腦,血淋淋地堆在盤子裡。跪拜於地的皆是餓殍。高高在上的,是金子做的神像。
少女掏出蓮燈為他們治療。但很快,她發現這些畸形不是某種病毒造成的。
而是一種黑灰的似氣似水的流體。
流體在村落中滋生。村民們越是痛苦、越是殘暴、仇恨、血腥,灰黑流體越是源源不斷地產出。少女用蓮燈配合鵝頸燒瓶收集到了那種黑灰的物質。她的手指隻需輕輕地沾上一點,便能感到無數負面情緒,從心底深處湧現出來。
恨意、疲憊、嫉妒、殘暴……卻甚至使她爆發出了更強的力量。村長依靠祭祀中飽私囊。在他搶走一名剛出生的嬰兒,要挖掉對方的眼睛來祭祀時,少女親眼看見那嬰兒母親身上的黑氣,霎時到達了巔峰。
誰也沒想到那母親的速度竟然會這麼快——一瞬間,就差點將村長撕開。村中人更加確信母親是妖邪,更要將她淩遲,再將她的孩子做成新一年的祭品來償命。
那一刻,受那一點黑氣影響的她也動了。她剛出手,就被嚇了一跳——隻是普通的一擊,整個神像就被她擊成了齏粉。
村民們見神像倒塌,終於開始發自內心地恐懼與臣服。少女儘職儘責,用蓮燈中的木燈芯為他們治病,隻是要求他們絕不能再做血腥的祭祀。
幾個月過去,村落的“黑氣”被少女用燒瓶收集完成。她踏上了尋找世界真相的路途,查遍古籍,
並最終從一個朋友的口中,
得知了那東西的名稱。
她在路上偶遇的朋友是一名嫻靜的女子。她有一雙美麗的丹鳳眼。
“那個村落如今叫望月鎮。”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當年她在望月鎮擊碎了一座血肉神像,
高興地離開,去迎接一個世界的陽光。可她沒想到,那些村民們又為她修建了一座神像。
村民們總是想要拜神。
而她在窮途末路時回到寺廟裡。看著木頭神像,她百感交集。
她會怎麼想?她會覺得,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該想辦法去做一個神,而不是做一個人麼?
人造神,敬畏神,神使人信服,神控製人。
……若是這樣,她反而能創造一個天下大同的世界了吧?
移動的私聊結界裡,寧明昧與唐莞還在私語。可外面的幾名弟子卻驚愕地睜大了眼。
“怎麼回事,這綠光……”
蓮燈發出的綠光開始閃爍了!
原本明亮寬大的保護範圍,此刻開始閃爍搖動,變得模糊昏暗。從黑暗的角落裡,一種似有似無的灰黑流體侵蝕而上。薑幼蓉看不見那東西,她隻能道:“怎麼回事,感覺好不舒服……”
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走,我為什麼要在這裡受苦,大師兄那個笨蛋,有什麼事不能和師門說一聲嗎,害死自己就算了,害得段瓔姐、穆寒山、所有人都身陷險境……
明明知道,這些責難是極為苛刻的,不理智的,情緒化的。
可黑灰流體襲來時,這些平日裡會被道德感壓下去的抱怨此刻席卷而上。就在這一刻,連城月往薑幼蓉身邊站了站。
啪。
薑幼蓉如夢初醒般,冷汗已經浸滿一身。她揉了揉頭道:“我剛剛是怎麼了……”
原本閃爍的綠光此刻終於又恢複了最初的穩定。黑灰霧氣又被趕走了。幾人繼續向前,唯有連城月悄悄走在最後面。
他的手中,握著一條灰黑的霧氣。
方才那東西如蛇一般,想要鑽進薑幼蓉的腦袋裡。
連城月面色不變,手上如捏過年紅包一樣捏了一下“蛇”的厚度。
然後……
石如琢:“你下次把東西扔進乾坤袋前,能不能給它們分個類……你怎麼把它扔我這兒了??”
連城月:“老前輩,我想能夠容納一個煉虛期修士的戒指裡面的容量,應該很大才對。”
連城月邊走邊將手伸到黑暗裡,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揪一點灰黑霧氣放進戒指裡儲存。
越往深處,霧氣越濃。
寧明昧繼續詢問唐莞。
想必她方才提到的那本日記,便是東疾山研究開展的起始了。
唐莞:“後來,莫靜開始要我們用那‘渾淪’,去改造那些被他扣下的妖獸與魔修的身體。”
根據唐莞的描述,寧明昧總結了一下——在莫靜的部分實驗裡,這種渾淪就像是一種什麼都能溶的溶劑。
人頭獸身,貓頭兔尾,都能在這種溶劑裡發生反應,融為一體,成為一個力量凶暴的新生命。一開始,他將這些用在屍體身上。
後來,他開始把它用在人的身上。對此,莫靜曾在某一天心情好時,對她們輕飄飄地說:“其實我幾百年前,就做過一次。”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唐莞說:“我不知道那烏合眾是什麼。不過我知道,他手裡的很多資料,都是他從烏合眾裡偷出來的。”
寧明昧:“看來這烏合眾,還真是多才多藝。”
所以又破案了一個小細節。當初那個被桂若雪認為偷了他的專利的魔修原來曾經落在烏合眾的手裡。彼時莫靜還是烏合眾的成員,給那名魔修做了改造。
因此,他才會皮膚發灰,神智癲狂,額間有奇怪咒文,能力……還如此強大。
想到那個魔修,寧明昧覺得這一仗有點難打。
不知道這東疾山老巢裡,會不會有如那魔修一般強大的怪物?
寧明昧大致明白莫靜的事了。他問:“你知道他的身世嗎?”
唐莞搖搖頭。而後,她小聲道:“薛離曾和我說,她覺得莫靜從前或許是抱樸寺的。”
“抱樸寺?”
唐莞以為寧明昧是在質疑她。畢竟名門正派怎麼會出現一個莫靜這樣惡貫滿盈的“派友”呢?她於是解釋道:“薛離在整理材料時,從裡面搜出了一封信。這封信寄往的人,是常靜。我們想,這或許就是莫靜的真名。那封信極其陳舊。信箋紙卻是抱樸寺特有的信箋紙。而且……”
“而且發信人,是常清。”
整個抱樸寺,隻有一個常清。
那就五百年前是抱樸寺佛子,如今還是抱樸寺佛子的那位。
地位崇高。
唐莞見寧明昧沉默,小聲道:“對不起。”
她以為寧明昧正在因為得知了德高望重的名門正派前輩的肮臟小真相,感到悲哀。
寧明昧:“很好。”
很好,很好……這句話是被氣出來的吧。唐莞悄悄看一眼寧明昧,覺得對方一定在強忍憤怒。
其實寧明昧確實覺得很好。
從前,抱樸寺仗著自己是佛門聖地,對寧明昧事業的配合度不高。抱樸寺某個老方丈還因為外門弟子集體長出了小肚子大發雷霆,專門召開會議,誓要把寧明昧出產的植脂末奶茶也加入“葷”的行列。
那可是植脂末啊!
寧明昧對此也很善解人意。他和抱樸寺的高層進行親切的探討。寧明昧說我知道你們不吃葷腥不吃脂。這樣,以後你們的可可呢,我都用代可可脂;會出現的脂肪酸呢,都用反式脂肪酸。你看這一個“代”,一個“反式”,“反式”是什麼?就是anti,anti就是無啊!所以,我特意給你們加入這兩個東西,是不是很定製化,非常有pri
vilege?
這場爭奪戰以抱樸寺老掌門的一句話宣告休戰。抱樸寺老掌門已至煉虛。面對眾人的爭執,
他老神在在:“植脂末雖然有脂,
但也有植。”
植在前面,植算一作。所以抱樸寺的人都可以喝奶茶。
他也想喝。
還好煉虛期不必懼怕血糖升高。否則按桂若雪那個一天四罐的喝法,桂若雪現在已經不能叫桂花美人,隻能叫胖大海了。
這場爭鬥讓寧明昧得知了很多抱樸寺的組織構架知識。抱樸寺是TOP3中分校最多的門派。它的勢力不僅限於修仙界,在人界也很受歡迎。他們有很多主持,主管全國各大分校。掌門是抱樸寺的最高話事人。
但還有一個人的地位特殊,十分崇高。
那就是抱樸寺的佛子,金光閃閃,十分禁欲,是什麼什麼轉世,什麼什麼幾世圓滿,修為高深不可估量,品德高尚更勝於齊免成——因為他還有個和尚的BUFF。
佛子坐蓮台,不問世事,深居簡出,就連抱樸寺內部見過佛子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因此在植脂末之戰裡,寧明昧沒能見到那名佛子哪怕一面。不過當時抱樸寺老掌門(非現任掌門)看見寧明昧時,眉毛倒是動了一下。
很細微,但被寧明昧發現了。
他還發現老掌門在落下驚世之語時,還時不時地盯著他看一眼。
寧明昧對此沒有什麼頭緒——他很難得地沒有什麼頭緒。總不可能是因為老掌門看寧明昧這樣一個邪惡的學術帶頭人,竟然還能有頭發,還能比他的頭發更多、更長、更強,所以心生嫉妒了吧?
這件事一直是寧明昧心中的一個懸案。寧明昧主要擔心它會造成不必要的合作麻煩。
佛子是老掌門最鐘愛的弟子。此刻,寧明昧卻在此地發現了佛子的小秘密。
寧明昧眼鏡寒光一閃,開始打聽細節。
唐莞說,薛離對那封信的興趣隻在佛子的身份。但她唐莞對那封信的興趣,則在於裡面的八卦。
這封信裡的內容翻譯一下就是。佛子常清說,弟弟常靜今日擺臉色,旁人都看見了,這樣對弟弟名聲不好。
他還解釋,說自己和那位姑娘沒什麼。
唐莞因此還搜刮了更多的信件資料,大致拚湊出了事情的原委來:常清和常靜是一對親兄弟,命運卻天差地彆。常清一出生就被抱樸寺定位佛子,資質也高,從此便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在常靜眼裡,他隻是比常清小了些年歲,卻像是小了一個世紀。同是兄弟,常清能去的地方,他不能去。常清能做的事,他不能做。常清一年兩年就能達到的修為,他要用十年一十年去追。幼時,常靜從草裡捉到隻蚱蜢,看見常清隨著方丈往小門裡去。他舉著蚱蜢跑著要拿去給哥哥分享。可小門旁邊的合上伸手,擋住了他。
他說此門隻有方丈與佛子能進去。裡面,是方丈與佛子的專屬課程。他隻能到這裡,不可越過。
常靜隻能舉著蚱蜢,呆呆地站在門外,看著
佛子的僧袍消失在門內。他在小門外先是站著,然後是蹲著,最後,從天亮等到了夕陽,又等到了天黑。
天黑時他在門外打了個盹,醒來時,他急急地張開了手。
蚱蜢死在他的手裡,已經不會叫了。
他把死掉的蚱蜢扔到路邊,在河邊不停地浣手。他洗了很久,直到又小僧人發現了他。小僧人告訴他,佛子正在到處找他。他從未看過佛子露出如此焦急的神色。
常靜說,他很快就回去。事實上,他沒有回去。他惡毒地想,那就讓佛子多找一會兒,多擔心一會兒。
他回到扔掉蚱蜢的草坪上。佛說花草樹木都是生靈,可他偏偏一腳一腳用力地踩。他要把那隻蚱蜢的屍體踩得粉碎,踩進泥裡,連同著把周圍所有的花草也踩進了泥裡。
那些花草裡有一棵是鈴蘭。白色的,嫩綠莖稈上的花朵像是垂下來的白色鈴鐺。他把鈴蘭也踩進泥土裡。
寧明昧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唐莞在那些典籍裡翻到了一封常靜回常清的信,兩人就這件事,還吵了起來。
常靜有時覺得,他要是個普通的小和尚就好了。那樣,他心中沒有了那些意難平,自然會過得好受許多。
可偏偏寺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親兄弟。
後來常靜看著萬人簇擁的哥哥,心裡又想,若是追不上哥哥,至少要哥哥,把自己當成最重要、最不能缺少的人。他要常清時時刻刻證明這點。儘管,他與此同時,也會始終又恨又妒他的哥哥。那種感情,難以平息。
然而,結果還是很遺憾。
很明顯,常清對一名女子很有好感。常靜認為,常清愛上了那名女子。
那時一名如白色鈴蘭一般的女子。女子著白裙,常常來寺中禱告。常清在寺中一角看見了她,問她閉著眼站在這裡許久,是在許什麼願望。
常人許一個兩個願望就已經足夠,那女子卻在那裡閉著眼,許了一個時辰。
女子說,她有一個姐姐。姐姐身處險境,她希望姐姐安康。姐姐面臨的危險之多,不是一件兩件就能規避完的。
佛子又問,你為何不進殿,要在外面許願?
女子凝視他,隻笑著問他:“你覺得呢?”
後來,女子常在佛子每周誦經時來。常靜往往同其他弟子一起跪在台下,如其他弟子一般隨著他高高在上的哥哥誦經。可他看到,今日哥哥在誦經時,眼眸向窗外看了那麼一瞬。
常靜也看向窗口。窗外,如鈴蘭般的女子站在那裡。她眉目清純婉轉,眼角卻隱隱透露妖豔。
常靜覺得女子有問題。又或者——他從第一眼就恨透了那女子。從小到大,常清總是讓著常靜。身為佛子的他承擔更多責任,可他擁有的也太多。在面對敏感又陰暗的常靜時,他常常也是個不知所措的哥哥。
可這次他為了女子與常清辯駁。他說女子來此祈禱,是為了她的姐姐——女子說,她的姐姐在婆家過得很不好。婆家關係複雜,人人都很厲害。姐姐早年
生病傷了身體,生不出孩子。她來這裡,是為了替不育姐姐祈禱,希望姐姐能被人善待、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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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莞知道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她無從得知兩人後來的結局,但想來,兩人必然是因此徹底反目。又或是常靜為此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錯事。常清繼續做佛子,卻深居淺出。常靜敗走烏合眾,後來又做了烏合眾的叛徒,化名莫靜,來東疾山做一個掌握了科學技術的壞人。
可即使如此,常靜也隻有元嬰期修為。他是佛子的弟弟,在抱樸寺時,資源不能說是壞,至少也是頂尖級的水平。由此可見,他的根骨確實不行。因此,他最開始隻是做一些靈根置換的手術。後來,他對實力的偏執幾近瘋魔。
常靜將自己一生的意難平、無法“戰勝”大哥的原因歸結為兩人靈根水平的差距。終其一生他都在這件事上角力。後來,他開始使用渾淪,用渾淪改造那些本不該被改造的人與獸。在那些東西的“強大”中,他獲得了扭曲的快.感。
——即使不需要靈根,也能如此強大。
“到了。”唐莞說。
眼前的一切,使人震悚。薑幼蓉問:“這是什麼?”
連城月凝視地面,輕聲道:“萬人坑。”
許久之前,東疾山下曾經發生過一場人魔之間的戰爭。魔界因修士們的加入,選擇報複人界。他們將幾萬名戰俘拉到這裡,將其活埋。他們的盟友鬼界利用他們死前的哀嚎與怨念,製造殺人的武器。
後來,東疾山怨氣四布。於是當地人在此地修建了一座寺廟,用來安撫當地亡靈們的冤魂。再後來,泥石流發生,寺廟塌掉。忘記曆史的人們選擇將寺廟搬到了新址,將萬人坑留在了東疾山下。
這座萬人坑,也是常靜選擇東疾山作為自己據點的原因。
萬人坑內土質稀軟。它經過魔修、鬼修與常靜的數次改造,如今看上去竟如肉泥一般,好像一腳踏下去,就能“啪嘰”一聲擠出血和肉醬來。
這樣黑黑紅紅的地方即使是老十七看見,也立刻嘔了起來。唐莞雖然來過這裡,此刻也是臉色煞白。
唯有連城月臉色不變。如果不是這裡人太多,他很想蹲下來,掬一捧研究一下。
而且,這片血肉泥的深處,似乎有什麼讓他感覺很不舒服的東西。
寧明昧道:“這個萬人坑看起來很奇怪,你們做了什麼改造?”
“息壤。”唐莞說,“裝著息壤的盒子,在這片血海的深處。我們借用了息壤會不斷增長的性質,製造了這片用來不斷製造渾淪的……萬人坑。”
寧明昧道:“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裡取走息壤?”
“這裡的怨氣與產生的渾淪,全靠東疾山的人定時過來取用輸出,才能使這裡的狀態維持在一個平衡的狀態。”唐莞咳嗽,“若是不管的話,被汙染過的息壤不斷生長,渾淪不斷積攢增多……”
“這裡,或許會生成最
可怕的邪物。”
懂了,
實驗室一定要留人是吧。
漆黑的地下,
經年不散的靈魂仍然在被利用和哀嚎,呼呼哀哀,在沉滯的空氣中依然如卷過曆史的悲風。唐莞道:“我在那邊看見了段瓔的腳印……”
她指向的位置有個血腳印。看起來段瓔也來到了這裡,並順著這片血池,艱難地走了進去。
寧明昧等人來到這樣深的地下,一路上尚且有蓮燈驅散渾淪。寧明昧簡直很難以想象,段瓔是如何一個人走來這裡,在那樣的汙染下還堅持著走入血池深處的。
她下來這裡時,想過自己能回去嗎?
“……這樣的女生,留在方無隅那裡,實在是可惜了。”寧明昧推了推眼鏡。
他對身後的弟子們道:“你們留在這裡。我去找人。”
老十七:“師尊……”
寧明昧:“以你的修為,隻會拖後腿。”
薑幼蓉:“師尊……”
寧明昧:“閒得沒事的話,就在這裡背規定的那一十篇中學生必背古文。讓老十七抽背你。”
薑幼蓉:……
什麼話本子上寫的師徒情深,都是假的!
在寧明昧看過來時,連城月也做出弱小的表情。他緊緊盯著寧明昧,道:“仙尊,您要一個人進去嗎?”
寧明昧:“嗯。”
連城月道:“裡面,不會很危險嗎?”
寧明昧道:“會。所以你要是願意的話,就進去打頭陣,給我探探路。”
寧明昧這話原本又是想刺連城月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發現了刺連城月的樂趣,然而……
連城月竟然真的跟著他一起下去了。
可連城月剛走兩步,他身後的老十七、薑幼蓉、甚至是唐莞都一左一右一上地抱住了他。
“你去乾什麼?”
“你一個練氣期弟子,太菜了!”
連城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寧明昧離他而去。這一次,他又在心裡狠狠思考……
然後,腦袋竟然被寧明昧摸了一下。
這一下讓連城月怔住了。他有點恨自己有頭發。如果他是個光頭,此刻,他就能知道寧明昧掌心的觸感了。
仙人撫我頂。
在這樣漆黑的地下,連城月其實看不清寧明昧的臉。可他總覺得,寧明昧此刻在笑。
“走了,彆給我找麻煩。”
那襲黑衣隻是晃了晃。很快,寧明昧舉著那枚寶燈,消失在了渾淪濃鬱的萬人坑裡。
而他們,則留在寧明昧設置的保護結界中。
距離結界失效,隻有半個時辰。
鋪天蓋地的渾淪使得寧明昧每走一步,都覺得腳步極重。他試圖飛起,可在這種環境下,他無法飛行。
這渾淪感覺確實是個很惡心的鬼東西。
那種黑灰的流體像是某種觸手似的,隔著綠光結界,依舊在不斷試圖往寧明昧的身上摸。寧明昧隻能深一腳淺一
腳地在血泥中走著。終於,他順著這一條腳步,走到了唐莞所描述的地方。
在儘頭的位置,他看見了一隻手。
手的主人的全身正在緩緩下沉,看起來,很快就要被血泥所吞噬淹沒。
裝息壤的盒子近在咫尺。可寧明昧掏出劍來,開始挖人。這血泥看起來柔軟,其實很有韌勁。不用劍,竟然完全破不開。
劍鋒割在血泥上,發出惡心的、像是割破皮膚和脂肪似的聲音。寧明昧的動作冷靜且精準,沒有傷到被血泥包裹住的女孩。
終於,他把段瓔挖了出來。
女孩身上的法器衣服已經被血泥腐蝕掉了一部分。她閉著眼,已經昏迷,但好歹還在呼吸,嘴裡也在喃喃地說著什麼。
“父親,父親……你看看我,看我一眼……”
寧明昧聽見女孩說。
“彆丟下我,彆都丟下我一個人……”
“為什麼都喜歡他們……我也想被人喜歡。”
“不,沒事,沒有用的,我不需要任何人。我一個人也能活下去。”
“我討厭全世界。我要一個人活著,活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
害怕孤獨,最想要活下去的女孩卻一個人走向了近乎獻祭似的末路。寧明昧看見段瓔的皮膚有點發灰。看起來,她正在被渾淪汙染。
寧明昧立刻催動蓮燈。溫柔的綠光包裹著段瓔,將剛開始被汙染的她的經絡洗得乾乾淨淨。
段瓔在寧明昧的腿上嘔了出來。有灰黑色的東西從她的七竅流出,在綠光的驅趕下逃跑。她不斷地嘔著,弄臟了寧明昧的袍子。
寧明昧始終抱著她。
終於,段瓔虛弱地睜開了眼——雖然隻是一點。
“我……”她說,“我完成了嗎?”
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問自己有沒有完成唐莞和寧明昧的任務。
寧明昧道:“是,你完成了。你完成得非常棒。”
他語氣冷靜。
“是麼……”段瓔輕聲說,“還好我沒有搞砸……寧仙尊,隻要是你說的,我都信。寧仙尊從來都不會撒謊……寧仙尊……總是在幫我們。”
“……”寧明昧道,“是,我從來都不會撒謊。”
在他說這句話時,蓮燈閃了閃。
段瓔很艱難地笑了笑,閉上了眼。她其實還有一些問題想問。譬如方才在那些情緒幽暗、意識模糊的時刻,她有沒有說出什麼過分的夢話。
隻是她實在是沒精力了。
寧明昧輕輕放下段瓔。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蓮燈綠光保護的範圍,比剛才他走來時所能保護的範圍,更大了。
這是什麼原因?
此刻來不及細想。裝備息壤的盒子被寧明昧拿走,放進乾坤袋裡。
他得抱著段瓔快點回去。那幾名弟子,還在後面等著他。
寧明昧抱起段瓔,向著來路走去。可他走到一半時,停下了腳步。
他聽見了古怪的聲音。
風聲。
這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怎麼會有風聲?
黑暗的萬人坑上,隻有蓮燈幽幽亮著。它照亮前路,也照亮了寧明昧腳下不斷蠕動著的地面。
還有。
在寧明昧快走幾步、突然停下時,赫然出現在他身後的,被蓮燈燈光拉得長長的影子。
那一刻,寧明昧也看清了他的臉。
那人全身皮膚深灰,額間刻著古怪的咒印。他雙眸暗黃,看著寧明昧,面無表情。
寧明昧喉結動了動。最終,他準確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溫思衡。”
……
“他們已經把東西取走了啊。看來,已經交上手了。”莫靜低聲道。
老五此刻正背著穆寒山,同莫靜一起在隧道裡狂奔。
他們不能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