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這才發現,那名連家的少年也一起跟了出來。
葉歸穆皺眉道:“你出來做什麼?這裡諸多事情,豈是你一個練氣期可以參與的?”
“罷了,連賢侄關懷親人之心讓人動容。所以,連賢侄隨我一同去找那姓莫的幕後黑手吧。”寧明昧打斷道。
葉歸穆的話讓連城月心中十分不虞。好在,寧明昧的話立刻讓他心中春暖花開了。
隊伍被自然地分成了兩組。空歡和葉歸穆追容淇去了,寧明昧帶著諸多弟子向東疾山去。留在現場的五常弟子,則成為看管淩風派的力量。
此刻連城月隻有一個想法。
“我要如何在這次清極夏令營中於寧仙尊面前留下極好的印象,從而獲得保送資格?”
……
段瓔從飛劍上降落。她於東疾山間匆匆行走。連曉緊跟在她身後。
這些清極宗的人好好的壽宴不參加,偏偏跑到荒郊野嶺裡,又是禦劍又是走路,真是鬼鬼祟祟!
連曉一開始是因心中不服才跟上段瓔,後來,是因為她忘記了回去的路……她握住懷中傳音符,正斟酌要不要給家裡人發個消息。
然後眼前的少女,驟然間消失了!
連曉正怔著,耳畔卻傳來少女聲音:“你跟著我做什麼?”
“啊!”
段瓔讓吱哇亂叫的連曉閉嘴,又從她嘴裡掏出了跟蹤她的原因,一時無語。她冷淡道:“韓旭?”
連曉說:“憑什麼旭哥哥竟然對你笑?我問你,你是誰家的人,半路跑來這荒郊野外有什麼陰謀?”
段瓔同段王爺府之間關係冷淡。她說:“和你有什麼關係。”
“看來是小門小戶。你知道麼,我們連家與韓家有好幾段姻親。論關係,你是比不過我的。”連曉得意洋洋。
段瓔隻覺得和這人根本說不通話。她道:“沒事了就滾回你的連家去。”
她走了一段路,發現連曉還跟在她身後,於是問:“你乾什麼?”
連曉支吾半天道:“我,我不認得回去的路……”
段瓔於是將地圖扔給她,轉身自己去了。
東疾山霧氣彌漫。兩位師兄進入後不久便失去蹤跡,段瓔也不敢擅做主張。她仔細觀察山路,將每段路徑都發到寧明昧的郵箱裡。
然而不多時,她身後便傳來一陣咆哮。
身姿凶惡的,是一隻極為可怖的怪物。它生得蛇首,卻有獅身,四爪卻如螃蟹。段瓔與之纏鬥將其殺死,袖子破了一段,且被腥臭液體濺了一身。
她收劍。此刻連曉終於不尖叫了,而是在抽噎。段瓔脾氣不好,道:“不是讓你滾了嗎?”
“這片,這片山,我出不去!”連曉啜泣道。
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段瓔禦劍飛起,繞山數周。
隨即,她愕然發現,自己竟然離不開這座山!
東疾山的霧氣像是有生命,能阻礙所有想要
離開這座山的人。段瓔向同一方向禦劍幾次,
又繞回到了同一個地方。
最終,
她在地面上落下。連曉尖叫:“你都帶我來了什麼鬼地方!”
段瓔不言。
她隻在溪水旁洗乾淨了自己的長劍,又將衣服上的腥臭血液洗去。而後,她給寧明昧又發了一條消息,握著劍,繼續往裡面走。
連曉跟在她身後。段瓔腳程快,她追得跌跌撞撞,問她:“你不害怕嗎?”
“既然境況如此,也隻能向前走下去。”段瓔頭也不回,“況且。”
況且,這意味著她距離老五、溫思衡也越來越近了。
連曉無處可去,也隻有咬咬牙跟上。一路上,她們在路旁也看見一些奇異的魔獸或妖獸屍體。
和段瓔尚需纏鬥一番不同,這些異獸皆是被一刀斃命。段瓔低頭檢查,道:“不是師兄們做的。”
這樣的程度,隻有化神期修士才能做到。連曉道:“那……這是把我們關在山裡的,山的主人做的嗎?”
段瓔搖頭:“我想不是。”
沒有人會毀壞屬於自己的財產。
也就是說,這座山裡,除了他們和山的主人之外,還有另一波勢力。
空氣裡飄來鐵鏽的氣息。段瓔知道,它是血腥氣。
給寧明昧郵箱發去的消息已經無法抵達。霧氣屏蔽了信號。段瓔沉默片刻,打開寧明昧給她準備的另一樣東西。
名叫錄音筆的法器。
“我是段瓔。現在已經進入東疾山。東疾山有濃霧,使人無法離開此地。現在,我繼續向前探索。”
“我在路上遭遇了奇異的魔獸。這隻魔獸不像是原裝魔獸,而像是被黏合成的。它的關節處,冒著黑煙。”
“留在原地無益,現在我將繼續向前。”
段瓔決定留下自己的所有記錄。她在王府裡沉默了一生,不想在最靠近死亡時,亦是沉默。
至於連曉,她隻扔給她一件法器:“你要是害怕,就留在這裡,找個地方躲起來。”
連曉在她身後狠狠擦眼淚:“那你呢?你憑什麼……”
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段瓔,在任何情況下,消極的躲避從來沒有好結果。不過這也沒有和連曉言說的必要。
段瓔從來都沒有過什麼朋友。
隻有八年前,向她伸出手的縹緲峰。
她隻轉身離開,留下連曉在原地。連曉看著這方才還被自己腹誹“容貌醜陋”的少女。她咬咬牙,竟然攥緊了刀,也跟了上去。
隻是在半裡路後,她就看見了自己從小到大從未見過的恐怖場景。
小小村落中屍橫遍野,就連水流都被染紅。
方才十分冷淡的段瓔此刻臉色一白。她看著村落中屍堆,手指微微發抖。
連曉來不及去想這樣詭異的山中怎麼會有村落。她忍著嘔吐,向其中看去——
“有人!有人還在動!”她說。
段瓔順著她的手指
看去。屍堆旁,躺著一名少女。
此刻,數裡之外。
“看起來,又有小蟲子進入東疾山了。”
綠衣女子道。
“小蟲子不必在意。”
灰衣人說,“正事要緊。”
他低著頭,在計算東疾山陣法中的生門。
綠衣女子將長刀浣淨:“常靜真是瞞著我們乾了許多惡心事。一整個村落的妖獸實驗體,活的,死的,拚接起來的,還有實驗體生著人臉。當初讓他知曉‘渾淪’的存在,實在是個錯誤的選擇。”
“淩風派的人隻知道常靜會為他們製造最好用的爪牙,卻不知道常靜以此為據點,私底下乾著自己的實驗勾當。淩風派送來的妖獸魔獸,一半被常靜調/教好了送回給他們。一半成了常靜的實驗體。”
“常靜的確懂一些控製它們的法門。部分可控的實驗體被常靜用來當做守衛,正如我們一路上斬殺的那些。除此之外,他還找來一些手下,威逼利誘,使他們與他一同研究渾淪,將它用在改造生靈之上。‘渾淪’是我們必須依仗的力量,不能讓外人得知。”綠衣女子說,“這些人,都得死。”
她聽灰衣人久久不語,挑眉道:“你如今真是修身養性。”
灰衣人平靜道:“是。都得死。”
“柳霜常在擔心你。”綠衣女子說。
灰衣人道:“她多虧了你們照顧……陣法隻差一點了。”
不遠外的山穀中,長發青年抬起了頭。
老五在他身後替他劈柴。今天一早,他想長發青年粗枝大葉,於是主動替他乾活。
他抬眼看著青年那邊。青年正在熬兩鍋草藥。
那草藥不知道是什麼做的,蒙蒙地有股異香。青年說那是東疾山特產,一壺給穆寒山敷,一壺給老五敷。老五盯著他放藥,粗略地自己看了看,感覺沒什麼問題。
隻是有女子出現在門口。她頭發細軟,眼尾上挑。老五記得她,她是昨日的薛離。
她的眼裡儘是壓抑的焦急。
老五看著她,卻莫名從她眼裡讀出一點意味。
——恐懼。
薛離的到來讓長發青年有些意外。他同薛離在門外說話。
“唐莞一大早就出去了,如今卻還沒回來。是不是……”
“現在去找唐莞,如果你還想……”
“到底是誰來這裡……你到底還瞞了我們多少事!”
“薛離,你記住。我們這裡並不是非你不可。”長發青年隻這樣微笑道,“我早就說過。這幾日你同唐莞隻需要在這邊研究……那個……就夠了。她自作主張,回去取資料,怪不得我。更何況。”
“好好想想,你是為什麼來到我這裡的。”
薛離一時間竟然無法開口。她指甲陷入掌心,轉眼看到那兩鍋草藥。她於是壓低聲音道:“你要給他們喝……”
“情況危急時,人手越多越好。”青年說。
薛離:“可他們看起來是……”
那個人的
師弟們。
青年隻輕輕瞥了她一眼:“差點忘了。”
“你去給那個人加點劑量,把他放出來。”
他說著,低頭看向自己用於與淩風派聯絡的玉牌。
在看見玉牌後,他平靜道:“總算還有點好消息。”
他動了動手指,將自己所在地點的消息發給容淇。青年混跡江湖多年,總會有許多後手。
隻是還有幾名清極宗的人往這裡來。其中一人,還是他久聞盛名的“寧明昧”。
“徒師相見,會是怎樣的情景呢?”他自言自語道。
薛離心想,他一定是瘋了。
她看著他,最終咬咬牙,往那人被羈押的方向去了。
而青年隻返回院落中。老五仍在低頭砍柴。青年對他道:“你在家裡時也這樣勤快?你母親一定很喜歡你。”
老五搖頭道:“我沒有父母。”
“兄弟姐妹也沒有?”
老五依舊是搖頭。
想到這裡,他忽然道:“從前城裡人說過,我是有過父母的。”
“嗯?”青年攪拌著藥。
“他們說,我父母是逃難來的那座城。那時遍地饑荒。我哥哥聰敏些,而我又木訥,又愚笨。於是他們想將我賣了,換半袋米。”老五說,“隻是中間出了些波折。父母帶著哥哥離開了,而我成了乞兒。”
他接著低頭砍柴:“不過,這都是些過去的事了……”
忽地,他聽見器皿破碎的聲音。
“哎呀,真是冒冒失失的,不小心把東西打翻了……還好,你朋友的那碗還在。”青年道。
他看著老五竟然不由分說扯他去井邊衝洗手臂,於是嘀咕道:“有這麼嚴重麼……”
老五說:“有。”
他提起水桶,聽見青年道:“說不定你提起水桶,會發現井底下有一具屍體呢。”
提起一桶水的老五:“……”
青年笑眼盈盈道:“哎呀,開玩笑的。”
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臂,不知在想什麼。不久後,他說:“你彆照顧我了。去把藥給你朋友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