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師兄高義(1 / 1)

無空真人聞言,細長的眼也睜大了。

他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不自然:“齊免成?”

隻這一句,就讓寧明昧看出他原本想趁著齊免成這個宗主昏迷不醒,借機將寧明昧囚禁與禁地之中的決心。

就在此刻,被壓注在寧明昧身上的靈壓驟然減弱。

寧明昧轉頭,看見白衣仙人飄然而至——如礦山之內,齊免成帶著三把劍從天而降時一樣。

隻是那時齊免成的身姿更飄逸,此刻齊免成的身姿更凜冽。

像是冬日的霜風挾刀帶劍,刮入了戒律司分明的黑白之間。

無空真人若無其事地收回了靈壓。齊免成穿著一身白衣,外披著黑色紗質外套,站到寧明昧身邊。他轉眼看向寧明昧,溫和一笑:“師弟?”

寧明昧立刻回答:“師兄。”

和齊免成兩個人私底下如何,是兩人私底下的事。如今在無空真人面前,那就是和師兄一致對外的事。

寧明昧用眼神和齊免成w。

師兄,這人趁你不在,要奪你的權啊!身為退休乾部,擅自代行你校長的事務,不僅如此,他還想開除你的心腹,拔掉你在清極宗設立的關係網絡。

師兄,你要是不做出點什麼舉措來,你的威嚴何在?你身為校長的權柄何在?你休個三天病假,一個太上長老就敢奪你的權,以後你要是休個產假,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敢爬到你頭上去了?

寧明昧用眼神冷靜又瘋狂地上著眼藥。果然,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忍受自己休個病假,回來職位就被奪去的挑釁,和寧明昧這般眼神的誘惑。齊免成轉向無空真人,嘴角仍是揚著,眼底卻沒有笑意。

“我剛醒來,就聽說大晚上的,師叔祖在戒律司裡大動乾戈。不僅叫來了明昧師弟,項師弟、常師弟也牽涉其中。”齊免成道,“於是我這就拖著傷病的身體過來,為師叔祖分憂來了。”

寧明昧:哦豁。

這句“拖著傷病的身體過來”,還真不是普通掌門好意思說出來的。

無空真人很明顯也被這句話硌住了。他道:“齊師侄醒了就好。我原是害怕師侄遲遲不醒,宗門人心浮動,或有人早心懷異心,借此無事生非……”

齊免成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原來是師叔祖為免成分憂?免成還以為,是免成為師叔祖分憂呢。”

這話說得百轉千回、意味深長、卻又帶了暗指無空真人身為前輩沒有德行的指責。

修仙人最講究淡泊名利——尤其是太上長老,他們身為門派至尊,各個要臉。無空真人聞言變了臉色:“齊師侄這是在說我多管閒事?”

“師叔祖如今是太上長老,而我,是清極宗的掌門。”齊免成這話不緊不慢,“管理宗門原本是我的事,怎麼好意思拿這種瑣碎,來煩擾淡泊名利的無空真人?幸好我醒來得正是時候。我昏過去不過三日,師叔祖便急成這樣,連調查的時間都沒有,就半夜提人來審了。恐怕師叔祖

推理能力過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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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羞惱。齊免成這一段話面上挑不出毛病,可他不僅陰陽怪氣,還句句直指無空真人的命門。

——身為太上長老,卻與掌門奪權,沽名釣譽,而且心中早有陰謀論斷。

齊免成:“我?”

“……齊掌門。”

無空最終,一字一句地,咬出了這個稱呼來。

在小輩面前承認自己是非不分、職務不分,這算是一敗塗地了。

“師叔祖為了宗門的舍生忘死,我向來知道。我若再不醒來,師叔祖恐怕要舍生忘死到忘記我是掌門的程度了。我怎麼能勞煩師叔祖這般掛心?若是這樣,實在是太不尊師長了。”齊免成歎了口氣道,“正好我來了。明昧師弟,你說,方才無空真人說了什麼?”

寧明昧飛速重複了無空真人的問話,並著重提了幾句:“無空真人說,我應當到禁地裡去關禁閉。”

“此言差矣。無空真人在洞天福地裡閉關太久,對外面的事情恐怕早已不了解。師弟去瑤川,是我指派的。師弟去流月湖,更是因為功善堂積案重重,師弟帶著玉庭峰、集賢峰一起,替師門排憂解難去了。至於師弟關懷弟子,我也看在眼裡,喜在心裡。”齊免成道,“不知無空真人何來這麼多偏見?莫不是……心中有什麼想法?”

幾段話嗆得無空真人再也無法開口。他陰沉著臉,半晌後道:“齊掌門,你既然知道你師弟是執劍長老,就應當讓他在宗門裡管好封印的事。”

齊免成道:“我自有安排。無空真人為宗門如此殫精竭慮,隻怕影響了自己的突破,免成擔心得很啊。”

無空真人:……

“是麼。”無空真人冷笑,“你可彆忘了,你師弟他……”

齊免成:“這樣,時候不早了。我同師弟師妹們的事,明日我與師弟師妹們再聊。無空師叔若是沒彆的事,就先回洞天福地歇息吧。免成來日帶酒菜進師叔府上,同師叔好生聊聊——所有事,免成都記得,也自有安排。”

官大一級壓死人。行政總有行政的力量,即使是在修仙界,也毫無意外。

“還好我是關係戶。”寧明昧對係統如此評論。

“好,那我就看看你們做得如何。”無為真人說著,又看了一眼寧明昧,“十年一次,加固封印,可彆忘了。”

無空真人站起來,在喚來的弟子們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臨走前,他又道:“常非常。”

站在眾人身後的灰衣少年,此刻抬起眼來。

無空真人:“彆忘了你的職責。”

寧明昧忽然開口道:“無空師叔。”

“無空師叔,慢走啊。”寧明昧似笑非笑,“師叔的教誨,我也領略了。從今天起,也可以給師叔一個面子,多留在清極宗,為宗門帶來嶄新的風貌。到時候,師叔可以慢慢

看著。”

無為真人隻瞥他一眼,未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無空真人離開。戒律司內隻剩下齊、項、常、寧、白五人,慢慢走向門外。

白若如道:“還好還好,師兄,你醒來的時機正好。要是晚點,可要出事了!”

項無形啐了一口:“這群老東西。咱們當弟子時受他們的鉗製,如今也當長老了,還要受他們的閒氣?”

項無形氣得不輕。看起來他當弟子時沒少被這幫老家夥惡心過。

齊免成搖頭:“來得早就是輩分高,沒辦法的事。”

幾人閒聊,隻有寧明昧抬頭,看著門外的天色。

進來不過半個時辰,天上已經是陰雲密布,隱隱有電閃雷鳴,漫布九霄……

我穿越過來,經曆劫難也這麼有儀式感?還帶環境描寫烘托氛圍的。

白若如擔心道:“師兄,你身上的傷還好吧?”

“沒事。”齊免成說,“你們回去歇息吧。”

項白常三人於是一一離開。常非常離開時也垂著眸。

像是方才喝酒吃肉的好心情已經蕩然無存。

寧明昧卻站在那裡沒走。齊免成溫和問他:“師弟還有什麼事嗎?”

寧明昧道:“師兄,我是擔心你。這無空真人看起來不安好心。還好師兄你醒得夠早,否則再過幾日,他恐怕要以掌門自居了。”

沒什麼事,就是再上一點眼藥。

齊免成歎息:“無空真人素有心結。”

欲言又止。

寧明昧還想繼續上點眼藥,齊免成卻已經抬頭,看向天空。

烏雲壓宗,隱隱已經有雷聲隆隆。齊免成忽然開口道:“師弟。”

“嗯?”

齊免成:“師弟,稍等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先回去渡個劫。”

哦。

啊??

“渡劫??”

“師弟,又讓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了。我昏迷多日,今日一早,靈府豐沛震動,將我喚醒,我到了突破中境界,邁入煉虛期的時機。若不是白師妹來找我,我原本要起身,飛去清極宗以外的荒地渡劫。”齊免成說,“意思是,我是在馬上就要渡劫、雷雲聚集到一半時,飛來戒律司的。也就是說,若是無空師叔的廢話再多一點,我便可以把戒律司炸平。”

寧明昧:??

意思是他差點帶著十萬天雷一起來了?

這不得把戒律司和他們其他幾個人一起炸平?

齊免成:“還好,無空師叔迷途知返。”

……需要迷途知返的是你自己吧!

快帶著你的十萬伏特從我身邊滾開!

怎麼齊免成在人多時人模人樣的,隻要和他兩個人單獨相處,齊免成就開始說怪話。

寧明昧向後退了一步,道:“師兄高義。我等望塵莫及。”

齊免成:“是時候該飛出去了,隻是不知道,耽擱了這些時間後,能飛多

遠。”

寧明昧:“師兄,我勸你現在開始飛,我也開始飛。”

齊免成換來仙劍,踏上劍來。可他沒有立刻動身,而是看著寧明昧。

眼神表面溫和,卻隱隱有種異常的色彩。

“怎麼了師兄?”寧明昧說,“師兄,渡劫要緊啊。”

“師弟。”

齊免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來日方長,等我回來。”

齊免成高速飛走了。寧明昧站在戒律司門口,看著十萬黑雲追著齊免成夜奔。

“還沒唱《夜奔》呢,你卻先《妝瘋》了。”寧明昧抱著手,看著齊免成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即使是在暗處,他衣袍上的刺繡金絲也隱隱泛著粼粼曦光,勾勒出他身影如枯竹般細長。係統問他:“什麼《夜奔》?什麼《妝瘋》?”

寧明昧隻輕輕哼了一聲。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他說,“馬走日象走田,車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線護將邊,小卒一去不回還。*”

前一句係統不知道,後一句係統知道。

怎麼還念起象棋口訣了。

寧明昧單隻蒼白的手揣在黑色衣袖裡,在漆黑的夜裡,隻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臂。他半眯著眼,睫毛下眼神說不出來是倦怠還是興趣。他遙遙看著遠方,道:“他沒飛出清極宗的範圍裡去。那邊是什麼?”

係統調出地圖:“洞天福地。”

此刻,一柱樹乾那麼粗的金色巨雷,轟然劈下。

“轟隆——!”

還好清極宗夠大,且有穩固陣法。即使是境內,齊免成也飛得夠遙遠。

隻是被雷劈那裡,好像遭殃了。

係統:“等下。”

寧明昧:?

係統:“好像那邊,是無空真人的洞府上面。”

無空真人,你家洞府炸了。

“師兄,你好缺德啊。”寧明昧自言自語道。

第一柱雷隻是開胃小菜,隨後還有更大的。寧明昧轉身離開,懶得感受齊免成給他帶來的振動波。

隻是這一刻,他看見了身後落著的東西。

幾點白色的落花。

寧明昧向後一望,原來從戒律司出來的那條路上,種著七裡香。七裡香繁茂,在寧明昧肩上落下了幾朵白花。寧明昧方才忙著抬頭看天,並未察覺。

原來齊免成方才走時,是從他肩膀上拂下了一點落花。

……

“轟!”

“轟!”

“第十七道了!”

“第十九道了!”

……

“第三十三道了!”

“無空真人的洞府這下恐怕真的被劈成空地了。”

“劈了一晚上了!怎麼還在劈!”

“吵死人了!”

有完沒完了!大晚上的噪音不得超過四十五分貝知不知道啊!彆人渡劫是談戀愛要天下

百姓的命,齊免成雷劫是發出噪音擾清極宗的民。

左右是被吵得睡不著,寧明昧乾脆裹了個外套,跑到小鬆林去看自己的苦力弟子們在乾什麼。

結果一群人居然一起坐在高高的樹堆上,仰望電閃雷鳴的洞天福地。

“這雷是金雷啊!不愧是齊掌門,這種品質的雷,千年難遇!”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三十六道了!三十六道!”

“好羨慕,要是我也有這麼多雷就好了。”

“雷越多,修行的品質越高啊!”

“四十道!四十道了!我要賭贏了!”

……這種擾民的卷,還是不要卷的好。

不僅縹緲峰的弟子在觀摩齊掌門親自渡劫,集賢峰、玉庭峰的弟子們也在看,穆寒山也在看,常非常也坐在熊貓上面看。

甚至,就連白雲峰上煙雲樓的弟子們都在看。

“齊掌門這一渡劫,便要突破中境界,成為煉虛期至人了。”

“這事兒要稟告咱們的掌門才行。”

“完了,齊掌門一突破,清極宗恐怕士氣要大增啊!下周開始就要大比了,咱們絕對不能輸給清極宗!”

“維護煙雲樓天下第一宗門的聲譽!絕不輸給清極宗!”

在萬眾矚目之下,齊免成終於渡過了他的雷劫,正式邁入煉虛期——且因為他功法特殊,直接躍升至煉虛期中境界。

如今的齊免成,已經是各大仙門年輕一代裡當之無愧的中境界第一人。

齊免成金光閃閃,眾人歡慶鼓舞,唯有寧明昧煩躁地跑回雪洞去補覺。

因此也沒看到齊免成從洞天福地那處被劈得焦黑的漆黑洞府裡金光閃閃地走出、燁然若神人的場景。

等他一覺醒來後,寧明昧聽打小報告的白不歸說內門有小範圍的流言流傳。

——據說,齊掌門和執劍長老一起出門遊曆。遊曆完之後,齊掌門就昏迷不醒。無空太上長老找執劍長老的麻煩,齊掌門立刻就醒了。

——齊掌門從重傷中一醒來就去找了自己的師弟,隨後,立刻就被天打雷劈,然後直接連升兩級!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無情道!”

“難道齊掌門在與執劍長老那一見中……修成了無情道心?”

寧明昧:……

職場緋聞可不好。他問白不歸:“是誰傳的?”

白不歸:“不知道。不過白雲峰方峰主大發雷霆,罰了好幾個傳小話的人去思過崖做苦力。於是大家都不敢開口了。”

是麼,謝謝方老鐵的火箭。

寧明昧回想起方無隅之前看他像防賊似的那個樣子——也不知道如今的方無隅,是如何的暴跳如雷。

齊掌門晉升是大喜事。因此無空真人洞府坍塌之事,就流為“幫助小輩”的煤炭……不,美談了。齊掌門渡劫歸來,寧明昧從庫房裡拿出一點茶葉,慢悠悠地端著東西去天台峰道喜。

順便帶上了溫思衡和林鶴亭露臉。

幾個月不見溫思衡,溫思衡手握師妹弟的發工資大權,穿得卻依舊寒酸。林鶴亭則是哥特出了幾分搖滾樂手獨有的美。寧明昧帶著兩人橫行過市,收獲無數回頭。

一到天台峰,寧明昧就發現,這裡很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