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指揮幾個弟子,讓他們隨著桂若雪一起把工廠裡能拿走的東西都放進乾坤袋裡。能夠為師尊沒收罪證,弘揚正義,他的心中充滿陽光的喜悅。
隻有一個小孩半途停下了乾活,皺眉看著院外。
十一沒怎麼在意。因為他本來就沒期待這個叫阿月的小孩能乾什麼活。即使是以一個少年的標準來衡量,這一路上阿月的表現已經超乎他的想象了。上山的路崎嶇,秦副城主又設下不少機關。
再如何早慧,論身體,阿月也隻是個孩子。像這樣滿是巨石的路,即使是十一走起來也有些費勁。更何況是需要爬上爬下的阿月了。要是彆的孩子在這裡,他們早在半路上就開始哭鬨。
可阿月不僅默默地跟上來了,還幾次提醒幾人,讓他們發現了藏在暗處的陷阱。十一問到時,他隻說:“我個頭小,所以能看見那幾根引線。”
繼其他幾個弟子之後,這不禁讓十一也對他產生了好感。
前幾天就幫著忙裡忙外地乾活,乖巧謙遜,今天一路上又冷靜機慧。誰不喜歡這樣的孩子呢。
因此,他隻當阿月是累了。十一繼續手上的活計,衣角卻被那孩子扯了扯。
“十一哥。”孩子說,“我剛剛看見山下有人經過。”
院門居高臨下,人站在院子裡,能看見山下很正常。但能看清有人經過,說明這孩子的視力確實不錯。十一沒放在心上:“這裡是山路,有人經過很正常。你休息去吧。”
孩子說:“可這裡人跡罕至,又下雨了,這時候有人經過,不是很奇怪嗎?”
十一說:“行了,你休息去吧。這兒的事交給我們大人來做。”
孩子又反複幾句,十一於是不耐煩了。
“這小孩也太敏感了?疑神疑鬼乾什麼呢。要是有什麼危機,我們大人肯定比你先發現。”
他叫來十五,讓他把小孩帶走:“事兒還沒乾完呢,怎麼一點事都不懂,非在這裡打擾人。”
這是要生氣的前兆了。十五趕緊把小孩帶走。一路上,小孩又說:“我看那個人是往後山那邊走,可後山那邊……”
十五說:“你彆說了,再說十一師兄要生氣了。你到後院玩去吧,彆亂跑啊。”
另一邊在忙的十七也抬起頭來:“就是,一個小屁孩還挺幼稚的。”
十五把阿月放到後院就走了。阿月看見後院有十六,於是開口再次說原委:“十六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十六理也沒理他,自己跑到前院幫忙去了。
四下無人,小孩卸下乖巧的面具。他盯著地面,半晌狠狠地踢了一腳。
“真是一群蠢貨。”阿月在心裡冷冷地想。
他對保護這些修士的安危從來沒有一點興趣。但他決不允許這些修士因為他們的蠢,壞了寧明昧的事。
這些人要是把事情辦砸了,寧明昧肯定會不高興。
阿月說不清楚,他是更不想看見寧明昧不高興,還是隻是想讓寧明昧看見自己的優秀表現,好抓住降臨在他人生中的,這獨一無二的,與仙界接觸、與寧明昧接觸的機會。
又或者說,他是因為覺得那樣的仙人就應該“配得上”這樣的成功,才會這樣做的。
若是這樣強勢的、聰明的、能將他一眼看透的仙人,卻因為這群弟子的愚蠢而功敗垂成,他會覺得非常厭惡、非常惡心。
就像這全天下的凡人蠢人,總是要把他見過的所有完美的東西毀壞。
要是把寧明昧的事辦砸了,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小孩無論如何都爭取不到外援。最終,他看了一眼空空曠曠的院子,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去。
在發現異常這件事上,小孩有超出常人的判斷與直覺。他琢磨那人的軌跡,果斷向後跑。
終於,他在工廠不遠處的林間,找到了一個洞穴。
小孩悄悄地進入洞穴,手裡握著偷來的煙花。隻要事情有異常,他就立刻把煙花扔出去。無論如何也能吸引來那群修士了吧。
很快,他看到了洞穴中的景象。
洞穴中跪著一個臉生得古怪的青年。他手裡握著一張黃紙,磕磕巴巴地念著。
小孩聽那咒文,覺得那聽起來像是驅使生命的符紙。
隱隱間,深藏於他體內的那種直覺又動了。
“……!”
他看見一條黑影出現在山壁上,那條黑影不知從何而來,“它”在吸取那青年的生命,吞噬一半,再將部分能量輸送到棺材裡的那“人”身上。棺材中隱隱響動,青年的肩膀越來越抖,卻越讀越快。
就像他聽人說過,必須這樣,才能救下他想救的某個人似的。
可他本來就不熟練,如今加快速度,語調更是古怪,讀錯了許多個字。棺材裡“碰碰”的響聲越來越重了,根本不像是應該發生的反應。
……他會死的。這是小孩心中冒出的預感。驅使那具半死不活的魔修的代價,是一條人命。
這種預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小孩手中悄悄彙聚黑氣。
他無所謂那人的生命,可他必須打斷這個進程。
這時候,他忽然覺得有東西在看著他!
看著他的東西,是那條不知從何而來的黑影。在棺材與跪地的青年之上的岩壁上,黑影彙聚出了一個頭的形狀。它轉向小孩,對他咧開嘴。
像是一個不像人的東西,在學人笑一樣!
手中的黑氣偏了,小孩向後退了一步,他直直地看向那黑影。就像同時注意到黑影的青年。
“這……”
他念了一半的咒文,因此斷掉了。
“反噬!”
這是小孩的下一個直覺。
一直在顫動錚鳴的棺材終於傳來了開裂的身影。在一聲巨響後,小孩用手臂擋住臉,他透過縫隙,看見一個人形。
那人形看起來也是個修士,但渾身青灰發紫,身上布滿不祥的咒文。他赤紅著眼,眼中是嗜血和瘋狂,看起來已經失去了身為人的理智。
這是什麼?
如果他以前是修士,現在又是什麼東西?
人形向前踏出一步。他左腳踏出的第一步,使得腳下岩石崩裂,他的第二腳,本來要踩中那畸形青年的頭顱,要將他碾壓個粉碎。
可小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當機立斷,向洞穴外扔出煙花!
轟!
同時炸響的,不僅是小孩在洞外摔開的煙花。還有輕輕“咦”了一聲,向小孩直衝而來的人形。
“嚓!”
人形又“咦”了一聲。
難以想象,小孩竟然躲過了那一擊。他向下滾去,姿態儘管狼狽,但已經是那一刻萬千種做法中唯一一個,能躲開那堅若鐵鉗的手一樣。
但他終究是個還未經過修行的五歲小孩。
鐵青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嚨,把他高高舉起。大力的壓迫幾乎捏碎了頸骨,讓小孩的腦袋也開始充血。他雙手抓著對方的手臂,雙腿在空中掙紮。
“你的血肉,看起來很特彆,很好。”人形說,“比他的有用。”
“他”指的是昏死過去的那畸形青年。
若是沒有這個古怪的小孩在,那人形本該踩碎那人的腦袋,將他的血肉吞食殆儘,來補充自己被拘禁損失的精血。
人形的腦袋很混沌。
是誰重傷了他?
是誰把他身上的東西偷走……是一個姓秦的凡人。
是誰讓那個姓秦的凡人把瀕死的他關在這裡?是誰當著他的面,故意給那凡人“落下”了一張“據說可以以此控製鬼將殺人”的符咒?
‘把他養在這裡,以他為工具,吸收燁地因苦難產生的怨氣邪氣……待他死了,怨氣升至最高時,過來將他和瓦罐一起取回。’
他到這裡來,是要做什麼?
“咯咯……咯咯……”
或許是因為小孩的閃躲出乎他的意料,人形沒有第一時間破開小孩的肺腑,而是先看了他一眼,更用力地要將他的頸骨捏碎。
終於,小孩垂下手腳,不動了。
人形手微鬆,他正要伸手將他撕開。
突然!
原來是想借機逃跑!
“嗬嗬……嗬嗬……!”
逃跑不成,小孩用力地去咬他的手。如今他眼球突起,口中流血,已經是強弩之末。
可他還在用最後的獠牙去咬那根本咬不破的手臂。即使這是螳臂當車,即使要死,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他也絕不如旁人般要認命。
即使死了,也要從你身上咬一塊肉下來!
人形還真有點吃痛。他皺眉,更高地掐起小孩,正當他張開嘴,要將他身上的一塊肉咬去時。
“嘭!”
有幾道真氣襲來。
其中一枚真氣準確無誤地打中了他的手腕。小孩從空中跌落,甩到地上不動了。
又被一陣風卷起,到了來者的手裡。
眼前已經是一片腥紅了,可阿月還是看見了那人的臉……他張開口,想說什麼,可感覺喉管已經被捏斷了。
“嗬嗬……嗬嗬……”他發出氣聲。
而且係統忽然回想起來,自從穿越來這裡,寧明昧每次戰鬥不是用身法,就是用點穴。可以說,寧明昧擅長遠程攻擊和謀略,根本沒進行過近身作戰。
之前那個大能是鬥法,如今這個魔修卻是近戰,寧明昧根本沒有拉開距離,拔劍的時機。
幾乎就在瞬間,魔修全身焦黑。他睜著大眼,從天上掉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土地濕滑,雲層中隱隱有電閃雷鳴。寧明昧看起來漸漸體力不支,他忽然一個拔高,飛入雲層之中!
天衍教是魔族第一大宗門。聽起來,那魔修原本的目的之一,便是來這裡尋找本封印的此人,以解開他的封印。
黑雲層中所有閃電被引向魔修手中的寧明昧的劍,並在一瞬間,打通魔修的身體!
在這本應幽暗的礦山的最深處,居然有一棵東西在發著幽幽的光。
“桀桀桀……”
而且看他外貌,根本不像常人。
進入凹坑。
寧明昧隨他落下看,他低著頭,也在用力喘氣。
魔修身上還有電流滋啦滋啦地響,寧明昧的那把劍還被握在他的手上——此刻也被電得有點可怕。
“轟!”
那人就是一擊,動作快得像閃電。寧明昧來不及拔劍,隻能用手臂阻擋。
“砰!”
寧明昧被他壓製在石壁之間。
那可是化神期的手臂,仍然生疼,幾乎快要被踢斷了一樣。而他,足足因這一下的衝擊,卷著地皮向後退出十數尺。
幾乎就在他躍走的一瞬間,他身後傳來金石撞擊般的聲音。聲音巨大,如排山倒海。
而就在這一刻,就在所有的黑雲電閃之間,寧明昧忽然舉起雙手,施展法訣。
一擊未成,電光火石間,那人又襲來。一息之間,那人就使出一百多招,招招致命。寧明昧來不及拔劍,用身法與他周旋還擊,漸漸落了下風。
“咳咳、咳咳……”
寧明昧靠在岩壁上恢複了一點力氣,就在這時,他抬頭,愣愣地看向前方。
“嘖……”
有什麼不對勁!
寧明昧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正要出手,那魔修已經用儘自己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那把劍甩出!
那是身經百戰的邪修的直覺反應。
魔修果然跟了上來,殺氣騰騰,排山倒海。寧明昧竟然就在此刻亂了章法,他咬著牙,從腰間拔出劍來——
隨著天崩地裂的“轟”的一聲,魔修從天而降砸穿了礦山,伴隨著重力勢能轉換帶來的高速度,砸入礦山內部。
係統說:“你小心,他拳頭上有毒!”
“哦?還有一個人在?”
可那人同樣是一腳踢開了那魔修青灰的屍體,如同踢開一堆垃圾。
“這裡有把劍?這把劍,倒是好東西。”那人捉起劍來。
——若是魔修此刻是有理智的魔修,他一定會問出這樣一句。
那人垂眸看他。
而且這麼大的電流,還沒被燒融,齊免成送的東西,質量還真不錯啊。
桂若雪沒有回頭,幾乎就在一瞬間,他背後就起了涔涔的冷汗。
……!
寧明昧:“這時候補刀碰他身體,我也會被電死的。”
——你們劍修,不是把劍當老婆的嗎?不是寧願自己死,也不願弄壞自己的老婆?!
小孩說不出話來了。他已經昏死過去。寧明昧把他拿給旁邊的桂若雪:“你帶著其他人撤退,順便給他治一下。然後看住巫雲,彆讓他跑了,我還要用。”
在看見寧明昧的臉後,那人眯起了眼。
那一刻,他意識到,這是魔氣。
方才那一段已經花光他全部力氣。他如今就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了。
可惜。
係統突然注意到,即使落入下風,寧明昧的眼神也是冷靜的。
寧明昧艱難地向前一步一步地走,有什麼不對勁。
桂若雪:“我還要給你帶孩子?”
“好……還好……至少最後,是在這裡……”他聽見那魔修的聲音,魔修像是被狂電了一次,又被狂砸了一次,終於在瀕死前,腦袋裡有了點清明,“總算能做……我來時的目的……”
來之前,他隻聽巫雲說:“我前幾日偶然發現,那魔修沒死,秦添把他的身體放在棺材裡,又把棺材放進一個山洞。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還沒來得及研究,你們就來了。”
“吃了你……”
——寧明昧,你不配做劍修,難怪你劍術那麼爛,你沒有劍修之心!
一種從未有過的酥麻感,從手上傳來,頃刻間,就穿透心臟!
隻是轉瞬,那人就到了他的身前。
然後,他又低頭看了一眼那魔修的屍體。
“轟!”
他們為什麼中途停下?
一棵廣寒……月桂!
還好是齊免成送的。
‘我和他們說過,這裡有問題,他們不信……’
係統看得心急,兩人離得這麼近,出招接招都在瞬息,一下接不上,就徹底落入下風斃命。
他靠在石壁上,冷冷地看著他。而那人已經發現了寧明昧的存在。
寧明昧向左一閃,躲過那一圈。魔修血絲遍布的臉距離他隻有咫尺,他聽見那人口中傳來的聲音。
可惜什麼?
“聞味道,是清極宗的狗崽子。狗東西們還活著呢?”那人低頭嗅嗅,又抬起眼來。
那可是經過化神期天級雷靈根修士加強過的電壓電流!
寧明昧說:“這到底是什麼修士?魔修這麼強嗎?”
這人至少也該有個化神期吧?體育特長生魔修?
隻是一招,那劍就到了魔修的手中!
“餓、餓……”
雖然這樣說著,可他還是在那陣疾風衝出前小心地托著阿月,躍到一邊去了。
魔修看著他,發出惡意的笑聲,手中舉著寧明昧的劍,像是嘲笑他無路可逃。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
鋒利的劍切開了月桂的樹根,使得月桂向旁邊倒下。那一刻,寧明昧聽見魔修“桀桀”的笑聲,笑聲中斷,是氣絕身亡。
“有破綻!”
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刻都要強的魔氣。
衝破了礦山內部的地面!
非常猛烈!
這魔修到底是什麼修為,怎麼這麼難打?
鋪天蓋地的紫焰中,有一個人形走出。他先是踢了一腳旁邊的桂樹,把它踢到遠處。
深入骨髓的危機感襲來。寧明昧意識到,這人很強大,絕不是用任何巧技能打敗的。
原本平靜的地面開始顫動,寧明昧來不及去撿那棵樹,就在這一刻,漫天紫黑之氣席卷而上!
寧明昧:“奧義——避雷針——十萬伏特!!”
像是已經被貪婪的人試圖砍伐帶走過,卻中途停下。
“有趣。”他說,“你長得很有趣。”
從山洞裡出來那人,察覺不到他的氣息,看不出他的修為,甚至感覺不到,他是死人還是活人……
“生命力頑強,乾得不錯。”寧明昧說,“可惜了……”
無論過了多少招,他閃躲的方式都是極度精準的,仿佛從來沒有被恐懼或緊張的情緒所影響過。
寧明昧:“這魔修的功法怎麼和喪屍一樣?”
這棵桂樹為什麼被種在這裡,在它下面,究竟封印著什麼?
非常恐怖!
煙塵中,寧明昧這樣說。
一棵枝繁葉茂的桂樹。
焦糊的味道,向寧明昧襲來。寧明昧向後退了一步。
“雷靈根!”他大喊。
!
係統:“啊啊啊!!寧明昧!!快補刀!”
魔修忽然眼前一花。
“天衍教的小輩啊……嘖。能在死前完成找到本君的任務,也算是死得其所吧?臟兮兮的,沾染了什麼垃圾。”
那月桂有著美麗的、散發著如流螢般光芒的花葉,可它看起來卻極致脆弱,樹乾伶仃,身體也半歪著。
,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