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萬讚助的仙車,雖然沒有方無隅的仙舟奢侈氣派,可它通體紫白,履山間如履平地,還鐫刻著清極宗標誌性的仙鶴紋路。
任是誰在路上看見了,都會第一時間認識到,這架神異的馬車絕非凡品,定是仙人所有。
燁地不是什麼大地方,作為人界一座偏僻的城邦,裡面百年來,甚至沒出現過幾個仙人。
因此,這些居民們的反應才尤其奇怪。
寧明昧用神識看見,路上行人們隻是懨懨地往回走。他們或是精力不濟,或是神思不屬,偶爾有幾個人看了清極宗一行人的車輦一眼,也很快低頭,又無精打采地想著自己的事去了。
就像他們隻沉浸在自己的事裡一樣。
這種反應,出現在推崇仙道的凡人們身上,實在是太奇怪了。
寧明昧:“其實也未必見得,或許這一城的人都是社恐呢。”
提早進入了死氣沉沉的低**社會的那種。
而且說不定私底下裡,這些居民的房間裡都堆著幾百本漫畫,幾十瓶肥宅快樂水,和手機裡的十幾個ai虛擬偶像聊都聊不過來。
不過遠處塔樓上倒是有人往城裡跑,往的是西邊,估計是進去給人報信的。寧明昧於是對弟子們說:“車走慢點,彆在他們親自來迎接我們之前進城。”
趕車的十五不解:“師尊,這是什麼道理?”
寧明昧:“這和敬酒時兩個杯口的上下順序一樣,都是項目能否成功完成的預兆。”
不解釋更多,聽得十五一頭霧水。隻有係統感覺到了某種邪惡的氣息。
五分鐘的路被清極宗眾人爬出了龜速。清極宗其他弟子還沒習慣寧明昧的無恥作風,各個背上都尷尬出了冷汗。隻有寧明昧泰然自若得像是,因為有一群人和他一起社死,所以社死的人就不是他了似的。
就連著名惡毒美人桂若雪都很不適,眉頭擰成一股麻花:“你就不能快點嗎。”
寧明昧說:“緊張什麼。燁地人又不看你。這種與常人迥異的風土人情,此刻是否反過來給你帶來了賓至如歸的體驗?”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寧明昧的精神有點問題。
他冷哼一聲:“你到底想做什麼?”
寧明昧對係統說:“桂若雪到底隻是個技術性人才,人情不夠練達。但我不打算告訴他,我此等行為的真諦。畢竟博後又不是弟子,隻是用來給我打工的。”
找不到教職,多打幾十年白工也不錯。
係統:“來燁地的第一天就被全城人視為精神病,看起來也不是很人情練達的體現……你到底為什麼要龜速前進?”
寧明昧:“因為櫻花飄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微米。”
係統直到後來才明白寧明昧的意思:懶得解釋的時候,就扔一句莫名其妙的格言出來。這樣,提問的人就會因為過度疑惑而陷入沉思,不去打擾他。
走得慢,寧明昧正好繼續掃視周圍的行人。
路上每個行人,幾乎都有一次揉搓關節的動作。
龜速爬到一半時,迎接他們的人們,終於出來了。
“實在抱歉,實在抱歉,不知清極宗仙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前幾日隻是收到貴宗來信,信中說仙長已經答應為燁地跑一趟,已經啟程,隻是不能確定何日抵達。沒能在城門前恭候,實在慚愧啊!”
燁地人迎接清極宗眾人的陣仗還是給得很足的。為首的中年男子,衣著低調、但華貴,一看也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大人物。更不提兩側站著的其他官員豪紳了。
隻是寧明昧一眼看出來:“你不是城主?”
中年男子面露歉意:“將軍王近年來沉屙難起,如今又到了春日,疾病愈重。實在是不便出城迎接。如今王爺起不開身時,都是由我們三個協助管理。”
第一個,他,王爺副將的後代,也是管理政事的副城主。
第二個,旁邊的青衫老頭,一個師爺。
第三個,人界朝廷派來的小地方官,生得一副倒黴相,提他一嘴是給朝廷面子。估計在此地也沒什麼用,混日子罷了。
寧明昧點點頭,沒下馬車。凡人們也全不敢在意,三催四請,終於請動了寧明昧進城。
一路上,副城主就在車旁和寧明昧說話,一副生怕寧明昧記恨他們、以為他們在故意下馬威的樣子。
寧明昧對係統:“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已經通過被他們親自迎接進城,突出了自己在燁地的主導地位。”
係統:“你確定不是因為被他們懷疑患有某種精神疾病,才得到‘尊重’?”
係統突然覺得寧明昧心情有點好,放平時,寧明昧哪有這等閒心和它聊這種閒天?
寧明昧心情轉好是在什麼時候……好像是連城月氣得狗叫之後?
係統懷疑地看了一眼躺在後面的連城月。被折磨喂藥後,年幼的壞種又暈了。
這是趁著還能欺負,多欺負幾下?
副城主在馬車外展示熱情,言語不休。
寧明昧隨口問:“誰給你們寄的信?”
估計是沈立萬吧。
畢竟,沈立萬是主管這一塊的行政長老。這點人情,他還是做得來的。
副城主卻說出了一個讓寧明昧意想不到的名字:“清極宗齊掌門。”
“齊掌門特地囑咐,說你是他嫡親的師弟,竟然肯親自出山,是給燁地的面子,務必好好招待。儘管仙長不通俗物,但絕不能虧待了。因此,我們雖然不知道仙長今日過來,為仙長準備的一應陳設,都已經按照仙長的喜好備齊了。”
寧明昧有點意外:“哦?”
這意思是,在燁地這一趟的支出,全部由這裡的人包了?
“齊掌門還說,寧仙長您雖然為人單純,但實力超群,定能幫我們解決問題。”
這信居然是齊掌門寄過來的,這可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腦袋裡又閃過齊掌門軒然霞舉、笑意溫和的模樣,寧明昧面不改色地說:“師兄真是費心了。”
聽見這對師兄弟果然關係親密,副城主臉上笑開了花。隻有係統在質問寧明昧:“你不是很討厭齊掌門嗎?”
……寧明昧無恥起來真是讓人無話可說。係統頓了一下道:“不過齊掌門確實是個好人,在原作裡除了軟弱,偏信一點……他確實是一直真心實意地為宗門考慮。雖然最後連累到了原作裡的寧明昧。但,他確實是個好人。”
太無恥了,無恥得想把寧明昧電得喵喵叫。
有人去通傳,寧明昧順便用神識掃了掃裡面。
係統聽見這句話,難得感動:“想不到你還有點文藝。”
寧明昧又道:“我不住在將軍王府上?”
其他弟子:……
寧明昧:“哦?你也會對其他NPC做臨終關懷?我還以為你隻想全心全意給連城月當媽呢。”
很快安頓完,寧明昧這才帶著弟子們出來,和等在外面的副城主,一起去城主的房間。
說單純,還真是好單純的劍仙啊!
齊師兄一句話,支出預算表改成虛假報賬表,尹師兄給的兩百萬又可以全部昧下了。一個方師兄有錢,一個齊師兄有權。就憑齊師兄這一句話的權力,就得好好地叫一聲師兄。
寧明昧:“煊赫的榮耀,已經頹敗。隻留下一點風中殘燭般的底蘊。”
他隻從迎接他們的王府中人裡注意到一件事。
係統:“有。很有。說起來齊掌門也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吧。又是幫忙,又是送劍,又是關心,又是看病,又是送家具,送預算,囑托彆人照顧你……你怎麼看他那麼不順眼?”
寧明昧:“既然如此,閒著的錢,不如給我。看來除了六百萬,還能從這裡榨出很多來——我的實驗室,正好缺這麼一個水榭。到時候,在縹緲峰上挖個天山溫泉旅館……”
說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一下微妙起來:“有誰向寧仙長說了什麼……”
齊掌門的吩咐果然有用。王爺府為眾人精心布置的彆館,比上回在瑤川城裡住的一萬一天的地方,還要更有樣個七八分。其中陳設古董大多由皇家賞賜,可見幾百年來,將軍王府的確闊過,甚至闊過很久。
寧明昧一推眼鏡:“我什麼時候說我討厭我師兄了?又是展現背景的機會,手慢無。”
係統:……
係統這話是真心實意的。
被震驚的副城主:……
為燁地降妖除魔的仙長來了,不彙報在東邊的將軍王主子,跑到西邊去,是向誰彙報呢?
師尊,你奴役陌生醫女背小孩,不太好吧。
寧明昧已經習慣自己的造型給眾人帶來的震懾。他隻瞥了一眼幾人,就道:“既然如此,就請諸位帶我們好好看看……”
他自知失言,將聲音壓低了。
係統忽然不說話了,它很快轉了個話題道:“我這也是幫助你,讓你少做點無用功,把事情花到更有利的事情上嘛。”
塔樓上人看見寧明昧等人來時,分明跑向的是西邊的位置。
寧明昧下一句話:“你們的誠意。”
副城主道:“將軍王府,就在這個方向……”
城主居住的地方比其他地方還要昏暗一些,處處是紗簾,不怎麼通風,裡面還飄著草藥的香氣。又甜又腥,讓人迷醉,又讓人惡心。
可一路上看那些花花草草,和看彆館內的陳設,寧明昧可以看出,這些富貴已經很久沒有被好好地打理過了。
這個活了四百多年的英雄王,沒有後人。
王爺正在受診。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連城月。後者飽受苦藥折磨,如今還暈著。
寧明昧推了推眼鏡:“那當然,叫師兄不像叫老公。叫幾個都可以。”
原作裡,齊掌門一片善心,為救宗門自爆而死,也是很讓人唏噓的。
電極又癢了。
嘖。
副城主等人一路上隻聞仙人之聲,不見仙人之容。
就像它的主人,也再也不為這些事物上心一樣。
有侍女來耳語幾句,副城主點頭,正要說:
寧明昧:“都是我師兄。我對師兄們,什麼時候厚此薄彼過?”
一個魂魄……有點奇怪的人。
嗯、嗯嗯?
……
係統:“怎麼又好師兄了,所以都是你師兄是吧。”
寧明昧:“有嗎?”
……如果不是外面就有弟子,係統真想電人。係統說:“寧明昧,我怎麼感覺你對齊掌門有偏見?”
裡面沒有鬼,卻還有個人。
寂靜。
寧明昧坐在床上,低頭用演算紙瘋狂寫畫:“有嗎?”
並回頭吩咐桂若雪:“把他背上。”
幾人一路向東。
係統:……
齊免成。
但幾個弟子都如芝蘭玉樹,想必仙長更是……嗯?
將軍王王府果然氣派,不愧是人皇親自下令修建的,匾額上還掛著“碧血丹心”的先帝手書。燁城眾人排成一排,恭敬等仙人們下車。
係統:“同樣是送錢,我感覺你對方無隅的態度都要好得多。”
係統:“雖然從連城月的命運線改變裡,我能從這個世界中抽取出最多的能量,至於之後,他嘛……”
就像藏在“浮誇關愛”下的幽暗野獸,突然露出了一點獠牙。
寧明昧:“方無隅花錢辦事,齊掌門一句話就能辦事。如今看來,還是齊掌門更勝一籌。有權就是不一樣,區區一句話就能搖動千鈞,還能披上一個兩袖清風的外衣,不似有錢人,還要被說一句有銅臭味。真是我的好師兄啊!”
桂若雪忍氣吞聲,背上小孩。再次奴役惡毒美人的寧明昧沒看他。
係統說:“而且他反正十年後會死。你沒必要在他身上花太多時間嘛。”
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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