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工程師寧明昧(“Ihaveaheada)(1 / 1)

綠袍一揮,寧明昧帶著眾弟子於眾目睽睽之下,退出破廟。

寧明昧:“首先,我提出一個假設。使這座神像判斷條件滴水的,是一段桂若雪植入於神像體內的自動化程序。當我們的人靠近它時,它會停止滴水。這是一個最外層的while條件。”

do滴水while(!寧明昧及其弟子靠近);

也就是說,隻要寧明昧離開,神像就會恢複滴水。

桂若雪原本的目的,是以神像的滴水誘發鎮民的貪欲。相應的,他們也會仇視為神像引來“晦氣”、為神像所厭惡的寧明昧眾人。

清極宗到底是名門正派,交惡百姓,甚至導致無故濫殺,傳出去到底不好聽。

如果他離開後,神像繼續滴水,就將坐實寧明昧那句話。

所謂神像,在寧明昧面前,也不過是個會感到畏懼的區區小神罷了。

係統心下歎服:“可如果,你離開後,神像也沒有繼續滴水呢?”

若是桂若雪藏在人群中手動調整神像流水,識破了寧明昧的意圖,該怎麼辦?

寧明昧:“那又如何?既然這樣,神像滴不滴水就和我們沒關係了——神跡,也是有保質期的嘛。”

語畢之際,他們已走到了廟門之外。寧明昧隔著亂石鋪設的道路,看向神廟中的神像。

神像是沒有生命的、遍布灰塵的木雕。

可他與那無生命的物品對視,如對峙鬥法。

“現在,你們可以開始祈求了。”他說。

小男孩站在最後,呆呆地盯著前面的仙人。

他分明該是被驅逐的人,分明是在這廟裡不占有“神像”資源的人。可他開口命令那些人繼續時,就像他這個後來的闖入者、才是這裡的主導者。

終於,燒瓶的鵝頸中又出現了一絲晶瑩。在女人欣喜若狂的注視中,它滴了下來,落入女人掌心。

眾人又驚又疑又喜。此刻,本該是所有人一擁而上,集體向神像祈禱的時刻。

可他們竟然無一人敢上前,隻是躊躇地看著寧明昧。仿佛他的允許,才是他們可以前進的理由。

係統:“……你破局了。”

它看著寧明昧,心中竟湧出一絲難言的恐懼。

不是敬佩,而是從來沒有過的恐懼。

踏入破廟,不過幾分鐘,就想出了這樣的手法。假以時日,這人還會做什麼?

寧明昧道:“還不夠。”

係統:“還不夠?”

寧明昧留下一句話:“完整地破掉對手的布局,是對執棋手的尊重。”

他對一個胃痛的女孩說:“十七,你抱她到屋頂,又接她下來,讓她這樣進入神廟,向神像祈求。”

他的聲音有讓人信服的威力。

那女孩照做了,神像落下一滴水。

內傷能治。

寧明昧對鬱鬱寡歡、隻是來圍觀的少年說:“你爬進去,向神像祈求。”

少年一愣:“可我沒受傷啊?”

寧明昧見他衣著襤褸,道:“告訴它,你衣著襤褸,從小顛沛流離,受儘屈辱,諸如此類。現在,你已經罹患心理疾病,已然抑鬱。”

簡而言之,就是賣慘。

少年莫名其妙,可他還是照做了。

神像落下一滴水。

神像居然滴水了!

水滴落入唇間。少年黯淡的臉色,被點亮了不少。他顫抖著嘴唇說:“這水,這水真的有神力!”

此等情狀,引來人群中傳來“哄”的竊竊私語。

沒有傷,沒有病,這也可以?

賣慘也可以?

有人道:“我可比他慘多了。就他這樣,也能獲得水滴。換我上去說我的故事,”

誰不能賣慘?賣,都可以賣。

這是這場局裡操控人心本色、摧毀秩序的第一步。

但還不夠。

不夠。

寧明昧對人聲的浪潮置若罔聞。他看向了一個人。

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

方才沒病沒災也厚顏祈求,被趕出來的王二流子。

“你,從側門進去,向神像祈求。”

王二流子也在羨豔那少年。

可他家境殷實,沒病沒災,想賣慘也得不到水滴。他聞言一愣:“可我……可我沒病啊?”

也不慘。

寧明昧道:“告訴祂,你小腿受傷了。”

大神在後,且還有好幾個佩劍的弟子,王二流子不敢不從。他膽戰心驚地來到神像前,向它發出虛假的謊言。

正在他恐懼天譴時,有人驚道:“水滴!水滴出現了!”

王二流子一愣,水滴已經順著鵝頸落了下來,掉在地上。

他未曾預料會有水滴誕生,一時竟然沒有接住。

男人立時趴下,興奮地在地上舔舐水漬。這本該是非常惹人發笑的、狼狽又滑稽的場景。

可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隻是狂熱地看著神像——就像一群已經失去理性的野獸。

若不是寧明昧在這裡,神像之下的方寸之地,已經會被湧上的所有人淹沒。

“區區神像,也不過是個連謊言也無法識彆的泥胎木偶罷了。”寧明昧淡淡道,“這就是你們所拜的神?”

這是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話。

可它起到的效果,卻很少。

少部分人聞言,打了退堂鼓——連謊言都無法識彆的神明,算什麼神明?

就連它滴下的水,也像是冒著絲絲邪性。

可更多人眼中的狂熱沒有消減,而是變得更加貪婪瘋狂。

如果假稱有病就能得到神水,如果用半真半假的虛言賣慘,也能得到神水。

在存在謊言的秩序下,又有誰會維持秩序呢?

“可那水或許是邪水啊!”有人拚命拉身邊的人。

“那水落下,也不一定非得由祈求的那人來喝吧?”那人道。

人群中一靜。

那一刻,人群靜得可怕。

甚至——即使——不由他們來喝,他們將神水收集起來,賣給外鄉人,待價而沽,豈不是更加兩全其美?

寧明昧冷淡看著他們,並不意外。

當凡人意識到自己能夠愚弄神時,神就不再是神了。

它會成為爭名奪利的工具,可供再分配的資源。

又或者,成為某些有心之人用來打倒其他人的把柄。

從古至今,人人如是。

人群人心浮動,隻是礙於寧明昧還在這裡,人人都低著頭,不敢動一下。

“這孩子是誰?”有人說。

破廟裡如死一般的寂靜。

很細微。

後面那句話,聽起來像是和神明開玩笑。

可那一刻,就像有什麼石頭落地了一般。

寧明昧站在那裡,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能使得那些鎮民們團團轉,撥動他們的情感,將事態掌控於股掌之間。

聲音乖得像是快哭了,任是誰都不會知道,他剛剛埋下了一個秘密。

寧明昧用指尖火點燃那炷香。

寧明昧道:“回高府。”

寧明昧確定他能做到這一點。

小男孩問:“仙尊,此刻神廟裡的人。他們會瘋了一般地開始爭搶神水,還是大徹大悟,向後退去。”

寧明昧本身,就是能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的、“有能”的代名詞!

幾人一路向回走,走到一半,葉靈突然“啊”了一聲。

“弟子腰帶裡突然多出一個東西。”她說。

“給予看上的對手應有的尊重,或妥協?施計被識破,他決定坐下來和本尊談談條件了。”寧明昧道。

他吐出一句話,字正腔圓:“Ihaveaheadache.Couldyoupleasegivemeadrop?Thankyou.”

寧明昧道:“原本就在預料之中。”

弟子們為他讓開。小男孩一步一步,走向破敗神像。

有識的非凡者,所能掌握的權力。

“輪到你了。”他說。

“Ihaveaheadache.Couldyoupleasegivemeadrop?Thankyou.”

寧明昧隻答:“兩種皆有可能。”

“你也可以上去,替我問它一個問題——願意給我來杯橙汁嗎?”

權力。小男孩忽然,意識到了這個曾經陌生的詞。

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而後鬆開。

不知何時向他們飛來,最終夾在葉靈腰間的。葉靈身為築基修士,沒有察覺化神期修士的這點小把戲,也算正常。

正在注視他背影的小男孩,猝不及防地和他對上眼,眼眸中的狂熱還未散去。

他站在神座之下,纖弱的、來自異世的仙人與高高在上的神像對視。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這樣偉大的場景。這樣合理的,有知者擁有權力的場景。

“哢噠。”

可這回他沒有帶任何弟子——隻有他自己。

桂若雪,又打算做什麼?

寧明昧要做什麼呢?這樣的場合,接下來又會演變成什麼樣呢?

聲音來自那布滿灰塵的神像的身體。

還有更久以前的。她祈求高少爺不要再對她動手,祈求她可以離開高家。

即使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手指上的傷口還沒有愈合,森森地疼。她低著頭,一步一步走向神像,如從前那般瑟縮。

他將它插在面前的草灰前,轉身離開。

女孩跟著他,小男孩跟著他。他的弟子們也跟著他。

寧明昧就在此時,複又踏入破廟。

是這幾名仙長說的“不再追究”。

如今神廟中人山人海,桂若雪如何確保那些人不會來打擾談話?

紙條上字跡纖秀,且有一股淡淡藥香。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最終,她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神像。那她曾向其不確定的力量祈求、以改變自己人生的神像。

凝視片刻後,他從身旁某個鎮民的手裡,抽出他未燃的香來。

而連城月的狂熱,是對著他的。

“神像為善之心不純,不過既然來了,也為你上一炷香。彆過了,泥胎木偶。”

千紙鶴由她手中飛出,落在寧明昧的掌心,並緩緩展開成一條,隻有寧明昧能看見其中文字的紙條。

小水一怔。她說:“仙尊……我需要做什麼?”

玉瓶空空蕩蕩。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高峰。

他的顫抖,不是因為恐懼。

但連城月是本文欽點的天才。

小男孩滿腹狐疑地退下,至寧明昧被身旁。他低頭道:“對不起,仙尊,我沒做到……”

太過耀眼,太過向往,心動神馳。

小水看著那神像,神色恍惚。

而他,居然有幸能夠參與此間。

要模仿一種陌生的語言,是很難的。

寧明昧道:“本座讓你給我做一件事。你敢麼?”

十一說:“師尊,現在去哪裡?”

葉靈從腰間撥出一樣東西。那竟然是一隻千紙鶴。

不過紙條上寫“今夜醜時”。

說完這句話,他轉向身邊的女孩小水。

寧明昧轉身。

無法揣測,陰暗與理性並存,這就是人性。

若不是小男孩與神像最近,又天生有著超常的聽力,他絕不可能聽到。

“你有兩個選擇。”寧明昧說,“你可以上去,求它賜予你神水,治好手指上的傷。”

“願意給我來杯橙汁嗎?”

他粗布麻衣,尚且幼小。出現在他眼前的破廟,卻也與幾天前的破廟沒有任何不同。

“有救無類,是為神性。若是真心為善,何需大張旗鼓的祈求?可歎這個木偶枉擔神名,被謊言迷惑,偏愛誇張的苦難,引人競爭,誘人貪欲,沽名釣譽,目的不純。”

可站得最近、聽力超人的小男孩,卻聽見了一絲奇怪的聲音。

恍惚間,她想起幾日前。她跪在神像下,祈求祂使得自己的秘密不要曝光,祈求祂給予自己生活的新方向。

紙條閱後即焚。十一看著火光,問寧明昧:“師尊,這紙條是?”

站在神像下,凝視高高在上的神像。他平靜地,吐出寧明昧教給他的那句話。

寧明昧說:“你不屬於我們。你從正門走進去,對著神像,說這句話。”

而是因為激動。

可他此刻,卻像是踏上聖途。

這計謀,不可謂不陰詭。

那些鎮民的狂熱,是對於神像的。

她以渺小之身,同它說了唯一一句話。

離開破廟十尺有餘,已經看不見廟中人。

而最終讓她離開高家的,是一把刀。

她站在神像前,所有狂熱的鎮民也安靜了下來。他們驚愕地看著這個高家養女,和她口中吐出的、恍若大不敬一般的話。

他興奮得渾身都在顫抖。

“今夜醜時,神廟一敘。”

鵝頸裡沒有水滴彙聚。寧明昧遠遠看著它,輕輕皺眉。

小男孩的聲音都有點抖:“仙尊請說。”

利用人性,製造混亂的連環套,製造暴/亂,製造由此而來的貪婪與爭鬥,再試圖將他們牽扯其中,這就是桂若雪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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