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 人生向暖(41)三更(1 / 1)

人生向暖(41)

暑天, 夜深了,知了偶爾叫一聲,在這安靜的夜裡格外的刺耳。

樓上樓下的燈都滅了, 金家的客廳裡, 縫紉機噠噠噠的聲音就沒停過。

李翠睡不著, 亢奮的, 好像不乾點什麼就發泄不完一樣。手裡的活兒乾的特彆利索,以前覺得在燈下乾活眼睛會花, 時間長了眼屎都糊眼睛。但是怪了, 今兒沒有!

今兒眼睛特彆亮,坐在這裡腰不酸背不疼的!

金子光坐在沙發上, 他喝的是啤酒,並沒有喝多。這會子對著燈在修拉鏈, 這也是李翠接的活兒。衣服拉鏈最容易壞, 有些需要換, 但有些還能修。大多數都是花上一毛錢, 叫修一修, 就還能湊活的用。

金子光在修這個,鉗子一時拿起來, 一時又放下,起起落落,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正忙活著呢,金子光哎喲了一聲, “夾壞了。”勁兒用大了。

李翠沒有抱怨,隻笑了一下,“匣子裡批發了新的,給換個新的算了。”

金子光起身取了一個, 低聲說:“得準備九月份的學費。”

“我問過了,學費八百,住宿費三百,這就是一千一。”李翠一邊乾活,一邊算著賬,“得給孩子拿夠一個月的生活費吧,剛去什麼都得買,一百二我怕他吃不好,給一百五?”

嗯!一百五差不多,“頭一個月,給個二百。”

“成!這就是一千三。”李翠又說,“衣服得重新置辦。”

“先敬衣服後敬人,穿的得差不多。”

李翠的手微微頓了頓,“九月說熱不熱,說冷不冷,夏天的不能離,秋天的得預備。五百塊錢置辦下來,隻能說不寒酸。”

金子光‘嗯’了一聲,得五百。

“被褥學校不強求買,咱自己準備的話,給弄一套新的!不用太厚,學校的暖氣最足,厚了蓋不住。一條薄的,一條厚的,一床褥子,床單被罩說不定還得買學校的……這些置辦下來,三百差不多吧。”

差不多!

“加起來就是兩千一。”咱家的積蓄還有多少呢?“不到三百!”差的有點多。

金子光停下手裡的活,“回頭去財會處問一下,從銀行貸款……咱這情況能貸下來!每月從我的工資裡扣三分之一或是一半,貸上兩千塊,咱最多兩年也就還上了。倒也不用跟誰張口借錢。”

“老大還有最後一學期!”李翠說,“再一學期就能拿畢業證了,拿了畢業證去酒店先乾幾年也行……”不要想著開店的事。

老二之前說的什麼鋁合金賣出去賺一筆錢那個事,去年自家才換上新窗,過了一個冬算是檢驗了一下這方法可行不可行。

今年天暖和之後,才開始陸陸續續的換起來了。那邊壓貨沒結賬完,啥時候給這一筆錢也說不好。再說了,這種的……自家老二又不管,人家耍賴不給錢,又能怎麼辦?

不能指望這個,要不然得耽擱大事。

金思明在廚房改造過的臥室住著呢,跟弟弟算是一人有個房間,主要是為了不耽擱對方學習的。這會子他躺在床上,也是睡不著,父母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他懷疑老二手裡還有錢,但有錢……跟上大學的開銷比起來,好像他那錢也有限的很。

再加上,上了大學之後,冒充自己去賭博之類的事,也不能乾了。要不然怕是要耽擱前程的。

技校畢業證這個東西……對自己而言其實要不要都行吧?不是非要的。

他就起身,靠在門邊上,“爸!媽!”

嗯?

他這一說話,四爺本來要出去的,就暫時站住腳了。

金思明吊兒郎當的:“我的畢業證怕是有些玄!”

為啥?

“跟人打架,給了個處分,畢業證……學校不發。”金思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手藝學到了,誰家酒店招人不是看手藝而是看畢業證的。”

其實那不叫畢業證,廚子是考級的!有廚師認證的當然能去好一點的地方當廚子,工資也會高一些。

但考試也得要錢的,從報名到材料,不花錢呀?不給人家評委塞點紅包,怕是也不那麼好過的。

咱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對吧?

家裡這個情況,當然是先緊著老二唄:“我是想著,擺個攤子,弄個燒烤攤子就行!這個容易上手,鐵皮訂個燒烤架子,鐵簽子,弄些肉啊菜的,再加上酒水,一晚上怎麼著不掙個二十塊錢?”

李翠這次沒炸毛,也沒揪住老大罵,而是沉默了。

四爺歎氣,就金思明這性格,要是辦下這麼個沒譜的事,早心虛的露餡了!能到現在才說?孩子總是以為能瞞過父母,可其實呢?

四爺直接出去了,“都早早睡吧!攢摩托的事我還能繼續乾,一天一台,給五十!這才六月,距離開學早著呢。乾兩個月還三千塊錢呢,怎麼算都夠。”

說著,還跟金子光說,“您要是不放心,明兒跟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金子光真的跟著去了,他站在邊上,看著兒子跟幾個頭發留的很長,身上帶著紋身的小夥子在那裡說話。

這些人要買的摩托車性能跟一般的摩托車不一樣,需要改。

他聽見兒子一張口就說,“可以改!但得在原價的基礎上提五百。”

賣摩托車的老板笑眯眯的蹲在邊上,過了一會子,這些人交了定金,一厚遝子錢,用驗鈔機一張一張驗過,定好一周之後來提車。

等人走了,老板從定金了取了三百給這自家兒子,“老規矩。”

老規矩,生意做成,多出來的一部分四六開,四爺拿六,老板拿四。

老板又拿了五十遞過來,“這是手工費。”

轉臉三百五到手了,四爺留了五十,把三百遞過去給金子光:“現在放心了吧?”他隻管笑,“有時候我也不都在店裡,會跟客戶出去試車……”所以彆過來找,要是我不在,也彆多想。

金子光放心了,他都覺得要是叫老大學汽修,說不定也行呢。

但金子光一走,老板就笑,“真不來乾了?”

“以後有難處理的,你還找周鵬,他能聯係上我。”他是真不乾這個,周鵬那邊的錢自己私下用可以,過明面還是不行!

上了大學,父母自己就會退後一射,慢慢來就是了。

金子光回去的腳步都是輕盈的,到家的時候,家裡的老兩口和金大妮兩口子都在。

桌上放著兩份錢。

金大妮把錢往前推了推,“這是一千!裡面有五百是當時買房你們給的,還有五百……是我給小曄念書添的錢。”

金家老兩口子也放了一千,老太太說,“這是我跟你爸的退休金……”反正自從跟大閨女過以後,是一分錢都不往出拿的,退休金就一直攢著。

但作為廚子來說,不缺一口吃的,老兩口能吃多少呢?穿的更不講究,批發市場上十塊錢能買一身的衣裳,不露肉就行。

金大姑也確實這樣奉養父母了!

大姑父訕訕的,“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孩子考上了,這就得好好叫上學。這是正事!”

金老太太沒看兒媳婦的臉色,隻撂下話了,“我們老兩口的退休金夠我孫子的學費,這學費我掏!”

李翠隻覺得人窮誌短,說不起不要這個錢的話。

但是金子光給推了,隻從金大姑那裡面抽了五百出來,那是當時給的五百塊,“不用!不用!能養起,也能供起。”

金老頭就很生氣:“你供得起是你的事,我給我孫子的,那是我跟你媽的心意。爺爺掏錢供孫子上學,你倒是不願意什麼?”

“孩子不要!不光不要你們的,也不要我們的。”金子光聲音可高了,“他自己能掙,之前是沒時間掙!現在抽空掙的就用不完。”

“學生當然要學習的!哪有叫孩子自己掙錢的道理?你供的緊張,我們供怎麼了?你是不認父母了?還是不叫你兒子認爺奶了?”

金子光不肯讓步,人情是那麼好還的?他擺手,“勤工儉學嘛,咱就這條件,他自己能長本事不也挺好的!我覺得挺好。就這吧,你們的錢你們攢著,我不要。”

金大妮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事是我辦錯了!我也不是不後悔!現在上門了,給孩子錢,你肯定想著,小曄前程看好了,我這當姑的上門了?沒這想法……”單就是覺得,當時那事辦的,有些不值得了!

想過來求和吧,一直沒機會。侄兒要上大學,這就是個機會。她真的是誠心上門,想著補償補償,誰知道哥嫂是打腫臉充胖子,也死活不接這個錢。

話說出來,這兩口子還是不接話。

然後金大妮真的是帶著她的錢哭著出的門。

老太太也給氣哭了,“都是我生的,嫡嫡親的,多大的仇呀!上門給你賠罪了,你還要咋?”

然後跟著出去,走到門口又指著兒子,“你要是敢不收這個錢,我今兒就從樓上跳下去。”

金子光坐在椅子上,靠著牆不動,沒言語一聲。

李翠沒動地方,就說金子光:“你給小妹送去吧!就說是爸媽的錢,他們都不要,用不上!咱家還過得去,知道小妹最難,小妹用吧!父母的錢又不用還,理所當然的,用就用了!”

然後這才說公公,“給我家,這是錦上添花;給小妹家,這是雪中送炭!還是給小妹家吧。”

把金老頭說的臉一會子青一會子紫的,啥也沒說,起身就走了。

李翠把縫紉機踩的特彆的歡快,心說:我就是把縫紉機踩的冒煙,我也不會叫我兒子受你們的人情。

不用問都知道,外面肯定又在傳,說自己惡的很,不叫兒子認父母,不叫哥哥認妹子,不叫孫子認爺奶。

愛說就說去!我這個惡媳婦當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