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24)
大姨夫叫毛斌, 長的……很斯文。
就是那種戴著眼鏡,清瘦挺拔的形象。而今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可隻要一瞧,就知道二十來年前,他該是怎麼一種白面書生。
一如現在他要出去乾活,戴手套的時候把手套擱在牆上甩啊甩的,要把上面的灰塵甩掉。
其實農家乾農活的手套,哪有乾淨的。戴著它從來不是為了手不臟,而是為了儘量手不傷。
人都進來了, 她叫了姨夫, 田易陽也喊了一聲‘姐夫’,結果人家戴了一半的手套發現臟的不能忍受,又取下來甩:“來了?趕緊暖著去吧。”
田易陽就搭話:“沒想到你和我姐回來了, 還想著這一落雪, 今年你們許是不能來了。”
其實也沒那麼遠, 想來總能來的。
農場的位置距離城裡更近,但距離老家也沒那麼遠。
“昨兒回來的!就是聽著天氣預報要下雪,你姐催著,說今年回來過年。”
桐桐繞進去了, 也不知道自家這姨夫那手套能甩到啥時候去,進去的時候姥姥正下炕, 她叫了一聲!
然後又喊姨媽和兩個表姐。
姨媽在炕上坐著,炕桌上又是案板又是面盤的, 正在包餃子。兩個表姐正在擀皮, 招呼她:“上來暖著。”又喊田易陽,“小姨,走著來的呀?”
姥姥拉桐桐的手, “大雪天的,就不該跟著你爸媽跑。”
桐桐直笑,坐上去了。
姨媽扭臉看了一眼,“上了炕記得把鞋往一邊挪挪。”
桐桐:“……”就是得上來之後彎腰下去,把脫下的鞋給放在炕頭邊的小矮凳上。
她才要去拾掇,姥姥自己幫著給她給拎起來放好了。
田易陽正給爹媽放東西呢,結果自家閨女被說了。
這個當姨媽的,真的是……她轉過身來,就不軟不硬的說了一句:“我家也不睡炕,她沒那習慣。”
姨媽才要說話,姥姥轉身就瞪眼:“你要教訓孩子,回你家教訓去。”一年就見孩子一回,煩不煩呀!要當家回去當你的家去,少回娘家耍威風。
桐桐趕緊打岔,湊到姨媽身後,手伸過去給她揉肩膀,“姨媽,您想我媽了吧?”
“誰想她了?!”田新陽斜眼看了妹妹一眼,“杵著乾什麼?顯擺你回娘家帶東西了?”
田易陽沒搭理她,隻問倆外甥女:“這一年都沒進城,忙什麼呢?還是進城了沒去家裡呀?怕你們小姨管不起飯還是怎麼著?”
毛晶就笑,“哪呀?這不是實習嘛,回我們農場的醫療所。這一實習,就沒自由了。”
毛晶初中學的挺好的,出類拔萃的那種,考上了中專,學的是醫護!這不是實習嘛,回去實習,怕是還是想回農場。
毛淼也學的很好,初中畢業考上中專師範,學校不在市裡,在郊縣的縣城裡,“路不順,得倒幾次車,就沒顧得上過去。”
才讀了一年半,而今十七了,過了年就十八了。
田易陽洗了手,坐在邊上包餃子去了,就說毛晶:“為啥回去實習?農場跟農村有啥不一樣?農不農,工不工的。”
毛晶一臉的苦笑,“小姨呀,現在醫院哪有那麼好進的?”
可去農場的醫療所,真不是什麼好前途。
田易陽手上不停,突然問了一句:“談對象了沒有?”
“醫護學校,哪有男生?還沒談。”毛晶說著就紅了臉,“工作不穩定,談了也白談。”
田易陽就說,“過了年,小姨給你介紹個對象。”
啊?
“我們廠的職工醫院,規模挺大的!我們那一片人多,醫療資源肯定是不能浪費。市裡肯定會規劃接手的,以前靠廠吃飯,以後醫院、學校,這都得吃財政飯。”
意思是現在看著職工醫院不吃香,但其實以後前途是不差的。
“我跟財務處一個大姐處的挺好的……她家的親戚都在我們單位,她侄兒去年中醫學校畢業,大專學曆,學的是骨科,在醫院上班。小夥子上面有個姐姐,嫁人了,對象在區財政局,跳出廠裡的圈子了。他媽買斷工齡,被女婿給想辦法安排到環衛局再就業了。他爸還沒退休,在檔案室。”
姥姥聽著都靠譜,“這不挺好的嗎?”
“也不是沒缺點。”誰家都有點不足的地方,“他家住著七十平的房子,肯定是要跟父母一塊住的。”自然沒有單過舒服,“小夥子很活道,很機靈。年前聽說他姐夫走了關係,把這小夥子送去進修去了……”
有學曆,再有人給想門路一直往上進修,她是想著,這就是換個醫院,人家這樣的肯定是很穩當,“但就是一點……長的有點配不上晶晶。”
說的這麼詳細,桐桐就知道說的是誰了,“開著小賣部的那家,是他大伯家?”
對對對!就是那一家。
桐桐點頭,“那一家人都很活泛,為人很和氣。”當然了,長的也不是說醜,“就是很普通。”中不溜的身材,中不溜的五官,屬於見過就能忘了的長相。
反觀大表姐,說是五大三粗吧,那是自謙詞。其實人家得有一米七五的身高,高挑豐腴,身材像是大姨媽,但是臉蛋像田易陽多些。
尤其是過了年都二十的大姑娘,可以說是徹底長開了。要是再打扮的好看些,真就是特彆受男人偏愛的那種姑娘。
田易陽的意思是,兩個孩子若是願意,男方就會想辦法把毛晶安排去醫院實習,實習了就留下了。將來醫院移交市裡,兩口子都在醫院,吃的財政飯。
有穩當的工作,有住房,家裡沒拖累,反而男方還有人拉拔,這一步踩出去,能保證一輩子安安穩穩的。
姥姥就看才進來的老頭子,“聽見了?我咋聽著挺好的……”
結果姨媽說,“好什麼?哪裡好了?”
田易陽把餃子往邊上一放,說姐姐:“哪不好了?”
“衝著人家的條件去,你覺得這好?”
“那也得是晶晶的自身條件過關,就這個長相,男方不也衝著孩子這一點?”
田新陽伸手抽了閨女手裡的擀面杖,“少聽你小姨的!她自己都過的糊塗,聽她的你這日子也就剩下兩個字——能過。”
田易陽能氣死:“我咋了?我咋就過的糊塗了?”
“你這一輩子,就一個字——靠!”田新陽毫不客氣,“老是想靠這個靠那個,一旦靠不上了,你就不滿了!靠這個靠那個的,從沒想著過靠自己。你自己不覺得有問題,反而攛掇孩子。現在她靠長相有了工作,看似安穩了一輩子,可要看上的不是人家那個人,時間長了,你覺得不會出問題?”
田易陽:“……”她反唇相譏,“您倒是誰也不靠,就靠自己,可結果呢?我姐夫保養的紅光滿面,你呢?比我姐夫老相十歲都不止!”
在農場那地方,竟然選了一個文弱的白面書生,你這一輩子不吃苦,誰吃苦?你覺得你能撐起一個家,養育孩子,供養孩子念書很了不起!但反問一句:你這半輩子過的,舒服嗎?
人總得現實一點吧!
才見面的姐倆,嗆嗆了起來。
桐桐:“……”其實人家姐妹關係挺好的吧!就是那種我各種看不上你,但是還總愛替你操心的那種。
田易陽嘴裡從來不說她姐的好話,說起她姐都是她姐的不好。但是她外甥女的事,她真的很急。而且,現在是真的被她大姐給氣壞的樣子,覺得她大姐食古不化,是會耽擱孩子的。
其實,誰願意操心彆人家孩子的事呢?這要不是至親,不是真的很記掛,是不會真的著急的。
而且,這倆誰錯了呢?
姨媽那麼想沒錯:自立自強,靠自己活的踏實!誰想活的踏實,不得辛苦著呀。
田易陽想的是:人就得現實點,彆整那虛頭巴腦的東西!結婚不比其他,一定得朝現實的方向靠。得叫自己這一輩子過的舒服。
姨媽回頭說桐桐:“少聽你媽說這些有的沒的?!人這一輩子,就彆想著依靠誰的事。人是會變的,前二十年給你靠,後二十年靠的上嗎?”
田易陽也說兩個外甥女:“彆聽你媽那一套!看看你媽過的辛苦不辛苦,再看看你媽那雙手……”
就你爸乾活那磨蹭勁,幫著整理的柴火都要把手套甩的乾乾淨淨的,就知道你媽在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家裡家外一把抓,好能耐麼?逞能乾什麼?舒服不舒服自己心裡沒數嗎?
毛晶和毛淼都被奪了擀面杖,那老姐倆一人坐一邊,一人一根擀面杖,你說一句,我說一句,說一句用擀面杖敲一下案板。
那邊姥姥、姥爺去外間廚房忙活去了,老舅掀開門簾朝裡看了一眼又縮了。
她倆看表妹,就見表妹開了姥姥的櫃子,抓了葵花籽出來,然後靠在櫃子上一邊看熱鬨,一邊嗑瓜子。
她們乾脆也坐過去,排排坐,抓著瓜子磕著吧,要不然呢?
吵吧!吵到啥時候結束咱啥時候吃飯。
桐桐心裡歎氣,現在都在精簡人員,進單位拿鐵飯碗的工作真的特彆難。沒關係真的不行!不僅得有關係,關係還得鐵,要不然錢貼在腦門上都難找到好工作。
事關大表姐一輩子,在田易陽眼裡,她姐堅持的那一套就是笑話。
於是,提了一個相親,人都沒見呢,兩人就因為意見不合吵起來了。
但是兩人都沒有問過當事人想找個什麼樣的!
於是,桐桐就先問了,說不定人家心裡有想法呢?
毛晶能咋想?“碰上合眼緣的就行,哪有什麼想法!”
合眼緣呀?這個東西……它沒標準!就是看感覺唄,一般把這個東西定義為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