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陽(64)
一場秋雨下來, 天真的涼了。
萬紅娥退休了,搬到了療養院。四爺很多時候在周二、周三這兩天,雷打不動的, 下了班直接過來,在林家吃飯。
理由是:他姐去陪父母了, 一個人懶的做飯。
他又是自帶飯票那種, 留上十斤糧票,你能不叫他來吃飯麼?
那就來吧!林楓和林楠上班的地方都近,隻他不定跑哪裡去了,回來的當然就遲了。
於是, 下班的在家等著吧,等著他下班好吃飯。
今兒四爺一進院就喊:“叔, 您看我給您帶什麼了?”
林誠儒急忙起身, 隔著窗戶朝外看, “什麼?”
四爺將自行車後座上夾著的東西揚起來, “您瞧。”
林誠儒馬上拍手, “快快快!放在接雨水的桶子裡養著。”
什麼呀?桐桐探出頭去看,是用報紙包著的一些花枝,“什麼花的?”
“茉莉和月季!那邊乾活的大院裡種著,剪了幾枝……”而今沒人養花,怕人說是小資做派。這麼大的院子,滿院都是菜。
但對於雅致的人來說, 沒點花卉點綴,便會覺得無趣。
找名貴的,現在上哪弄去?也就是茉莉和月季,能插芊。
秋裡插芊,季節合適, 更容易生根。
四爺給解開,泡在接了雨水的水桶裡,順便洗了手才往裡面走,“泡幾天,生了根了,先養在盆裡,在屋裡放著,明年春季再給挪到外面。”
好好好!早想種花了,可就隻尹禛幫自己想到了,“快來……吃飯!吃飯。”
林楓朝外看了一眼,不就是要種花嗎?“學校裡、辦公區,種的那個蜀葵……那麼高,紫色的花一開一片,那花籽到處都是。回頭我給您收一把籽去,來年您隻管種!”
蜀葵能長兩米多高,那玩意種家裡……雅致嗎?
林誠儒拿著筷子,看著兒子,“那倒是……不用特意為我去找了。太高,擋光!”
“紫茉莉也好啊!那種籽跟小地雷似得,吃早飯和晚飯的時候開,也好看……”
林誠儒皺眉,想著推辭的話。
桐桐趕緊說,“那玩意的自繁能力太強了,繁殖的多了,院裡就沒法種菜了。”
對啊!就是啊!不能種菜可不行。
林楓跟著坐過去,又問桐桐,“那鳳仙花呢?給你弄點這個種籽,種點……給你包指甲?”
林誠儒想到院子裡這麼鄉土氣息的花卉,頓時就覺得,他無賞景的欲望了。
四爺等林楠也坐了,才坐過去,“年年種,有時候挺麻煩的!回頭弄一株臘梅來,靠著牆角種上……”
“這個好!這個好!”林誠儒高興了,“京城冷,能安然過冬的花木不多,臘梅是個好選擇。”
“黃色的怎麼樣?我恍惚在誰家的院子裡見過黃色的臘梅,就是打理的不好,都糟踐了……”
“黃色的好啊!黃色的臘梅最是雅致。”
林楓:“…………”再過些日子,天更冷了,公園裡的梅花也就開了。
林楠看向桐桐,以口型問:“天冷了,爸能出去走走嗎?”
桐桐輕輕搖頭,不行!臘梅需得在連續數日氣溫低於六度的情況下才能開花,而這個溫度對肺不好,抵抗力差的人來說,十分不友好。
林楠不再問了,五天前才複查了一次,肺纖維化的程度一點發展都沒有。當初的片子是什麼樣兒,現在還是什麼樣兒。
大夫說,雖然不可逆,但隻要不發展,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也確實是如此吧!
林楠看著父親碗裡的飯,一樣的燴面片,父親碗裡的永遠比其他人碗裡的面片薄。其實父親愛吃比較有嚼勁的東西,但現在吃的都是怎麼容易消化怎麼來。
吃著飯,他突然就說,“爸,媽,我跟你們說點事。”
四爺和桐桐同時放下了筷子,林楓後知後覺,但也趕緊把筷子放下了。
林楠看了三個人一眼,說他們:“吃你們的飯,跟你們無關。”
季安跟林誠儒對視了一眼,這才道:“這麼嚴肅的嗎?”
“不嚴肅。”林楠特彆淡的說,“這個周末,我帶個人回來吃飯。”
帶人回來吃飯,這麼鄭重的交代?
季安愣了一下,“是……我以為的意思嗎?”
“嗯!”林楠停下筷子,“她家的情況特殊,父母的問題迄今沒有解決。她母親對她的現狀很憂慮,本來可以不著急的,但她母親的狀況……我覺得還是提前的好。”
而今說到問題沒有解決,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因為跟這樣的人家結親,娶出身有問題的人,就意味著前程受影響。
林楠為了照顧家裡,從派出所調到了分局,可在分局卻隻在檔案科做副科長。
現在這檔案科平時是沒有加班的任務的!再加上沒什麼正經案子,也就沒什麼檔案。況且,具體的活又不是他乾,怎麼著也說不到忙處。
這已經是工作給家事讓路了。
而今這個婚事,他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至此……再無寸進。
季安心裡很清楚這一點,但還是一臉歡喜,“提前好啊!早該帶回來了。”然後看林誠儒,“你說呢?”
林誠儒給兒子夾菜,“好事啊!你的眼光,那就不是凡人的眼光。”他說著就問說,“你去了人家姑娘家了嗎?人家父母對你的感官怎麼樣啊?”
“還沒去,約的是周六晚上去拜訪。”
林誠儒:“…………”他不住的點頭,“自信好啊!這點最隨我。”
說完,又扭臉對著季安擠眼睛:“……對吧?”
啊?啊!對……吧?
季安尬笑,但願人家能像是我們包容尹禛一樣包容你。你也求老天保佑,彆遇見一個如你對尹禛一樣的老丈人或是大舅子。
桐桐趕緊打岔,“那去嚴言姐家……要帶什麼嗎?煙酒茶葉,還是彆的什麼?”
林楠還沒說話呢,林楓先問:“你怎麼知道是誰?連名字都知道?大哥跟你說的?”
桐桐:“……”要說怎麼認識嚴言的,不就把之前鬨事的事露出來了!她反問林楓,“你不知道嚴言姐嗎?我小時候,大哥帶著我見過的呀……你肯定也見過的。”
見過嗎?
“見過!”桐桐一臉的篤定,“你肯定忘了。”然後又把話題拉回來,“這些要是不帶,那罐頭和水果總得帶吧。”
季安和林誠儒的眼睛從這幾個孩子的臉上掃過,這一個個的實話都不大多了。
吃了飯,林誠儒和季安偷著問桐桐,“那個叫嚴言的姑娘……什麼樣兒?”
這叫人怎麼形容呢,“就是……我還挺喜歡她的。”
林誠儒一拍手,“小季同誌,小姑子比婆婆難伺候。而今,小姑子說她喜歡,那你這個當婆婆的一定更喜歡。沒事,安心吧!”
然後季安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裡笑的咯咯咯的,不知道有多歡喜。
第二天一起來,她就歡天喜地的,一邊準備兒子去人家家裡要帶的賀禮,一邊準備迎接人家姑娘來吃飯要準備的菜色。
這種時候就覺得自家林楠去人家做女婿,一定沒有尹禛做的好。
她所有的犯難,都有人替她想到了,且安排在了前面。
鯉魚兩條、母雞一隻,另有野兔一隻,乾蝦仁一包。現在哪有比送肉更實在的!
而林楠自己準備的茅台、香煙、茶葉,跟這些東西一比,他自己都覺得沒有這個好!依嚴父的情況,他曾經是真不缺茅台、香煙和好茶葉的。
而今,待遇還沒給,但拿日常吃用的,比那些提醒他級彆待遇的東西合適多了。
甚至四爺把兔子提前給殺好,桐桐交代大哥,“母雞在籠子裡放著呢,不影響什麼,扔點菜葉就能活,還能下一個月的蛋,不急著殺。乾蝦仁也能放!剩下的當天做當天就吃了……”
你總不能真就是到了吃飯的時候再過去吧!不得請一下午的假,兩三點到家,留下吃晚飯。
林楠:“……”還是你們更有經驗,聽你們的吧。
嚴家住的大門口,還有警衛在站崗。進出帶的東西,人家得查。
嚴言站在邊上,平靜的等著,然後接了東西,帶了人進去。
嚴父正在院子,站在高處摘柿子樹上的柿子。
瞧見人來了,臉上也沒多少笑容。
林楠:“……”好像有點懂尹禛的感受了!拉著臉的老丈人應該是很討厭的。他不得不揚起笑臉,“叔叔好。”
嚴父上下打量這小夥子,然後從凳子上下來。
林楠想起尹禛那殷勤的樣子,趕緊主動伸出手,“我扶您。”
把人扶下來了,想了想,家裡的活尹禛乾的多,“都摘嗎?我來吧。”
於是,上到梯子上,摘柿子遞給嚴言,嚴言往筐子裡放。
嚴父端了茶杯,站在廊下,先說了:“小夥子,你們這個決定很突然!是跑來給嚴言解圍的嗎?婚姻不是兒戲,前程也不是兒戲,當慎重。”
“雖然突然,但是慎重!我們都不是衝動的人。”
“不是衝動的人,就該知道,娶她,搭上的可能是前程。我的情況隻是稍微好轉,但她的出身依舊是硬傷。你得想清楚,要她還是要前程……”
“前程是什麼?什麼樣的前程是好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亦或者平凡普通、按部就班?這個隨心,沒有固定的答案。可選一人終老,這個答案卻是固定的。需得能相知,能相守,能同患難,也能共富貴!人可遇而不可求,前程的路卻又千條萬條,因而,選她而擇前程。”
嚴言看著父親:差不多得了!乾嘛呀?
嚴父對著自家這閨女歎氣:他心眼太多了!
那姓賀的下台,鬨騰的是個小年輕。誰攛掇那沒腦子的鬨的?不是他也是跟他相關的人!
對此事他隻字不提,深藏功與名。
這樣的人城府太深,你知道他是看準了你爸的將來,還是看準了你呀?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看見好看的皮囊,聽見甜言蜜語就覺得認準了!
這麼看人——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