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180)
出京呀?
這都冬天了, 天冷了。工地上真沒那麼舒服!荒郊野外,寒風肆虐!這要是往北邊去,那邊現在已經沒法乾活了, 天太冷了, 多是以運輸建材為主。路也是往盛京往北修, 那地方當真是苦寒之地, 跑那邊乾啥?凍禿嚕皮了。
或是往南走?看南邊的路怎麼修?可江南的冬天那種冷跟北方還不一樣,對於一個沒出過京城的孩子來說,跑南邊真的會凍哭的。
桐桐就問說:“陛下怎麼突然想出京了?京城外的鐵路怎麼修的, 你見過呀!”有什麼不一樣?
就那三五裡我見過, 可修鐵路得橫跨河流溝壑, 這種的我上哪見去, “就是想去看看!”
桐桐看了四爺一眼,就‘嗯’了一聲,“冬天就算了……開春吧!開春春暖花開……陽春三月, 這是個南下的好時節。”
四爺看了桐桐一眼:你答應的倒是快。這是要帶著帝王往荒郊野外帶,你怎麼跟新閣交代?
他看這小子, 人家就那麼站著……這跟以往可不一樣。
帝王跟臣下再熟稔, 那都是有帝王架子在的。自來沒有過這樣,進來就說要什麼, 一副就是想要, 非要不可的樣子。
他就試探著問:“陛下……是最近遇到什麼事了?”
“就是……學前明史, 知道前明後幾位帝王沒踏出過京城甚至於皇宮,朕與他們何異?”
聽起來是這麼個道理, 但是你這個話該跟新閣說,不該梗著脖子大晚上的跑來說。
四爺沒言語,桐桐用胳膊肘懟了懟他:乾嘛呀?不用事事都問的那麼清楚吧!
這麼戳了四爺, 而後才笑著問小皇帝,“陛下用晚膳了麼?”
“還沒。”
桐桐看了看飯桌,菜也才上來,她喊醜妮,“添一副碗筷。”
“想吃泡椒藕芽炒肉片。”
桐桐看了四爺一眼:這是要打發了我,跟你單獨說話的意思嗎?是因為跟鄭家姑娘的事不順,想要問問你?
四爺哪裡知道?隻能微微點頭,叫桐桐再去炒個菜。
桐桐親自去了廚房,小皇帝盤腿坐在炕上,看著炕桌上的菜不說話。
四爺這才問說:“……鄭家姑娘並未婚配,鄭家乃是醫官世家,家中女子定親都在十八歲之後,成親在二十上下。稍晚婚配,對女子的生育確實更有好處。”
小皇帝心說:我哪有心思想這個?
他聳動了一下鼻子,看向桌上的‘黃金肉’,這玩意又叫油塌肉片。號稱滿族第一珍饈!宮裡是有這麼一道菜的,事實上,宮廷的菜色無所不包,滿蒙漢齊全!
這正是太|祖和祖娘娘當年的雄心壯誌所在,勢必要拿下滿蒙嘛!
但宮外漢人家這麼吃的很少,外面的館子有蒙古的烤肉,有滿人開的滿菜館子,菜色有特點,糕點也很有特點。
相互影響之下,漢人做滿人的菜色也會改良。
可而今桌上這一道看著卻分外地道,跟宮裡做的是一樣的。
林叔珩家的廚娘是林家的姑婆,在江南生活了大半輩子,連京城的菜色會做的都不多。不用問都知道,這怕是林叔珩親自做的。
林家出身江南,飲食習慣保持著南人的習慣,可她做宮廷菜色的手藝卻這麼好。
四爺等不到對方回答,就看過去,隻見這孩子對著那道菜若有所思。
他也沒言語,安靜了須臾,桐桐端著兩盤的東西進來了:一盤是泡椒藕芽炒肉片,一盤是打糕。
突然加了一個人,怕主食不夠。
小皇帝看向打糕,其實各地都有打糕,像是糍粑,不就是打糕的一種嗎?但宮裡吃的是大黃米撒豆面的打糕,這肯定不是糍粑。
這個又跟宮裡的是一樣的。
桐桐見他盯著打糕,就推過去,“今兒才打出來的,溫熱的……餓了就先墊點。”
小皇帝馬上抓了筷子,夾了打糕塞嘴裡:除了口感更細膩之外,其他的沒有什麼不同。
他又嘗了一口黃金肉,也是宮裡的口感!京城的滿人館子,為了照顧食客的口味,還是會有一些改良的。隻有這個地方和宮裡的味道差不多,但排盤和看起來的形狀,幾乎一模一樣。
桐桐看四爺:說什麼了?
四爺看著被這孩子動過的兩盤菜,若有所思。示意桐桐隻管吃飯!
飯吃的很沉默,誰也不說話。
吃完了,餐盤裡被吃的乾乾淨淨。
桐桐起身,用山楂醬給衝了一杯水遞過去,吃那麼些,怕不是吃撐了吧。
小皇帝一口一口的喝著,然後就又道:“開年下江南?”
非要一句準話!四爺隻能‘嗯’了一聲,“開年下江南,二月風寒,避開二月。三月合適,趕在五月前回京,必是天熱了,江南濕熱,不習慣的人容易染病。”
“六月去承德?”
啊?
“承德涼快,宮裡不透氣。”
我們當然知道宮裡不透氣,但是:“……”
四爺看了對方一眼,“可以!六月去承德,到了八月,往北邊走,狩獵。九月底返回,冬天北邊太冷,回京城過冬。”
小皇帝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掉下來。喝了一口熱乎乎的山楂水,不知道是熱氣熏的還是如何,眼睛起霧了,鼻尖也紅了。他舉著杯子喝了,也不放下,直到把情緒壓下去了,這才放下杯子,“那……朕回宮了。”
說完,跳下炕就往出走。
緊送慢送,人家出門了。帶著他的人真就回宮去了。
桐桐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問四爺:“什麼意思?”
四爺沒言語,帶著桐桐又回去,看著空空的餐盤,他點了點之前的兩道菜:“……頗有興趣。”
桐桐愣了一下,想了想這兩道菜。
這兩道菜屬於祭祀常用的菜色,因此,四爺和自己必不可少的會做來吃。宮裡會不會有這兩道菜呢?
怕是有的吧。
她看四爺,四爺也看她,兩人都沉默了。
有些事不用挑破,心照不宣許是最合適的。
之前桐桐不怎麼動針線,她主要是怕彆人多想。年紀也沒多大的年輕女官總拿親手做的衣衫送君王,這是什麼意思?
現在嘛,“做春衫……混在你的衣裳你帶去?”
嗯!做吧。
這還不能當著彆人的面坐,隻有兩人的時候,她才動針線。晚上一人一盞燈,桐桐腦子裡琢磨事,手裡的針線不停。
四爺忙著畫電廠架線的規劃圖,可今晚上他動輒出神,不時的看一看窗外。
桐桐收了剪刀,手在布料上挪動。這個孩子臉看起來奶膘亂飛,可其實還是瘦,肩膀不寬,腰身要纖細,太瘦了。
她比劃好了,這才道:“……其他人養……那就是按照標準,理論上最健康的法子在養。可其實,人跟人不同,適用那個的未必適用這個……帶出去,適當的叫多吃的不是壞事。隻要不是撐著了,食材也沒那麼些禁忌……”
四爺嘴上應著,手裡卻慢慢放下了筆,問桐桐說:“……將來,怎麼結局,你想過嗎?”
桐桐手穩穩的穿針引線,“誰也不是神,也沒人能是神。我們更不能把自己當神!潮水推到哪裡是哪裡,隻要秉持著初心不變,終能平安著陸的!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民間對皇室忠心耿耿,那孩子……想退又豈是那麼容易退的?那就不去設想下一步……反正決定走向的不會是咱們,也不能是咱們。”
四爺站在窗口,看著漆黑夜色裡閃爍的星星:是啊!我們隻是這個進程中的一個節點,僅此而已。
桐桐打岔:“開春想什麼辦法帶他出去?”
想出去,總得要辦到的。
四爺想了想就道:“從各個學堂選一批學生去參觀,他混在其中就好!將鄭家那個姑娘也一並選進來!像是她這樣的學醫的,多帶幾個,保障這些學生病人就有看診。”
嗯!是個法子,不顯山不漏水的。
從這個冬天開始,新明進入了一種喧鬨期!整天報紙上都是吵吵嚷嚷的。
也還是這個冬天,派送出去的留學生回來了一撥,不僅他們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很多自歐洲來的使臣和洋學生、洋商人。
小皇帝坐在龍椅上見了這些人,從這些人嘴裡,小皇帝知道了拿|破侖,知道了FA國大革命。
他設宴款待了這些人,酒宴結束之後,四爺和桐桐都沒急著走。
小皇帝坐在榻上,醉眼惺忪,卻還是道:“……我聽明白了……”
明白什麼?
“第一,FA國貴族奢華迷亂,甚至於出賣領土維持奢靡的生活……他們是FA國的寄生蟲,這是引發革|命的一個原因。”
嗯!
小皇帝朝兩人笑,“可新明皇室單薄,也不奢靡,更不寄生。新明更沒有不變的貴族,因此這一條不能類比。”
他說著,就又道:“第二,他們這次大革|命……以城市貧民為主。城市貧民基數大,他們的訴求得不到滿足,這是根本原因。”
嗯!然後呢?
小皇帝又道:“新明跟他們都不同,新明的城市中沒有絕對的貧民,真要生活不下去了,找個地方開個荒,就能活下去!貧瘠的地方肯定有,西邊人少……隻要去朝廷給了那麼優待……所以,我們沒有城市貧民!我們真正數量大的是農……以後會有工,他們才是主體。”
四爺又點頭:所以,他們引發的大革|命,套不到咱們身上。
小皇帝又說,“他們的大革|命一開始並不是暴力的……可從古至今,農民一鬨事就是揭竿而起……”
是的!所以呢?
小皇帝搖頭:“我們跟任何國家都不像,彆人的模式並不是適合新明!”
所以,新明的路在哪呢,朕依舊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