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163)
老五站在父親面前, 然後跪下:“爹,隻有您能救我娘了!我娘昔年雖為匪,但卻真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隻要陛下肯開恩……”
金鎮北沉默著, 是啊!帝王應該是有生殺予奪之權的!但這不行呀!
自家老四和那個臭丫頭, 一直在推行法治。
說到底,他們在造一種很新的反。其結果如何, 誰也不知道。
自己最初也害怕, 膽顫心驚。可後來發現, 德閣老這樣的人隻默默看著,並沒有就此說過什麼。而陛下跟老四的關係越發的親昵。
陛下年歲不大, 但卻十分聰穎。他一直不動聲色,究竟想的是什麼,他也無法探知了。
但新明皇室自來就不大一樣, 他也懶的再揣測了。
在這個前提下,去求陛下法外開恩,他張不了這個嘴。
自己不能為了老五和這婆娘,坑了老四和那丫頭呀。
因此, 長久的沉默之後他直言道:“此事不行。”
為什麼不行?老五抬起頭來, “您能為了我一哥的娘,去伯爺找伯爺說請。而今, 為了我娘, 求一次人不成嗎?”
金鎮北:“……”一個個都是混賬東西, 這是我偏著誰的事嗎?這背後的事大著呢。
可這些東西我又怎麼跟你解釋,又怎麼跟你解釋的通?
他隻能說, “自有新明以來,你算一算,一共有多少法外開恩的事?你找出來我看看!”
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自新明以來, 你爹我竟是想不起法外開恩的任何一個例子。你怎麼就能篤定,老子有那麼大的臉面,能給你娘求來這個恩典。”
“那您總得試試呀!或許試試……陛下哪怕說一句話,量刑的時候都有考量的。”
金鎮北看著跪下下面的兒子,平時慫的很,他娘一出事,倒是長起來了。知道想著法子繞著圈子辦事了。從來沒自己出過遠門的人,自己跑去南邊,找尋當日的苦主,把事辦下來了。
這種事出的,老五是一句抱怨他娘的話都沒有。
隻這一點,就比老一強。老一是,他娘坐牢了,他說:“牢裡還行,並不會苛待。”
你問他:“你就不擔心你娘?”
“擔心呀!但我娘犯不了大事,她沒那本事。”
這話也有道理吧,“那你總得擔心吧。”
“我願意擔心她,可她叫我擔心嗎?我操心的過了,她一準以為我沒安好心,惦記著她的積蓄。”
金鎮北就覺得:怪不得你娘坐牢都要叮囑,家底彆跟你交。
這種玩意,是不靠譜。
這麼一比,老五就很有孝心,也很有擔當了。
所以說呀,找女人真不能瞎找,做娘的靠譜,孩子沒譜的少!
瞧!老五吊兒郎當的,沒正形!可事一到身上,他竟是顫顫巍巍的扛起來了,自己能站住了。
這終歸是好的吧。
金鎮北眼神複雜,但還是搖頭:“老五呀,先由著朝廷判吧!你娘那樣的,在牢裡真沒事!新明開明,囚犯不僅準許探視,每月越是家裡人想一起住住,也能提供房舍。到時候,你爹這老臉不要了,每月都進去陪你娘幾天……”
老五抬起頭來,“這就是我娘跟了您一十年,換來的?”
金鎮北:“……”老子這半輩子的功勳都被你娘坑進去了,老子說什麼了?我自己選的女人,惹的禍我認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官不當了,爵位也彆想了。以後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吧!
你娘坐牢,你爹我守著,按月去看她。這跟她在小院住,我得空才過去有什麼不一樣?就跟在外面,我能見天的守著你娘一樣。
“你娘這些年,在宅子裡住著,等閒不出來,跟坐牢有什麼不同。我以前還以為她是低調,不願意給我惹麻煩,因此從不催促。結果誰知道……現在還是不能出來,但是她心理踏實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老五起身了,“說到底,您還偏心。您處處偏著老四!您怕去求了,惹的陛下不快!你怕影響老四的仕途……”
金鎮北:“……”反正就是老子做什麼都偏著老四就對了!氣死個人了。
他就問說:“老四到底是沾了老子多大的光呀?老四仕途順暢,那是老子給求來的嗎?老四當年是自己考的軍事學堂,也是自己去過的科考,跟老子有什麼關係?老子是沒叫你們念書?還是沒給你們請過先生?或是……學堂的大門沒對你們敞開著?亦或是朝廷選官將你們排除在外了?”
不都有你們這些癟犢子自己不爭氣嗎?老子到底是偏哪了?
金鎮北指了指腳底下,“就這個府邸,老子說留給老四。為什麼?那是因為夫人是你祖母做主,八抬大轎抬回來的。這裡不止是你爹我的府邸,還是夫人的府邸。你問你老大、老一還有老三,看看誰敢回來說他們占了這個家?
這個宅子,老子隻有一半!可這些年,你們兄弟五個,隻老四不從老子要銀子。你們哪個不伸手?這些加起來,你們買不來這麼大的半個府邸嗎?”
老五更生氣了,他不在乎這府邸,誰在乎這幾個銀子的東西?他也不是對老四真有意見,他生氣的是:“我就說了老四一句,您呢?正說我娘的正事呢,您在這裡給老四剖白?還說您不是偏心眼……”
四爺站在外面:“……”就跟兩口子吵架翻舊賬似得!就事說事行不行?不管因為什麼起的紛爭,最後的落腳點一定是偏心。
他掀開簾子進去了,父子倆都朝這邊看。
金鎮北收斂了怒氣,說他:“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四爺拍了拍老五,示意他先坐,這才回金鎮北的話,“叔珩說見了老五了,叫我回來看看。”
金鎮北看了老五一眼:“沒用的!這樣的事……你是誰的情面能辦到的。越是跟林伯爺關係特殊,越不能在這個時候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老五的火氣又上來了:你不僅護著老四,現在是連老四的媳婦都一並給護上了。這是想著將來兩腿一蹬,不用我們披麻戴孝唄。
四爺:“……”他都沒治了!這種時候哪怕說的再客觀,對於急懵的老五來說,都是推脫。
他擺手叫金鎮北彆言語,這才問老五:“你有什麼想法,你直接給我說!爹在這件事裡,已經錯了!隻要沒人攻訐他私藏土匪,這就阿彌陀佛了。你也不想想,一十年呢,真有人抓著把柄,說爹當年明知故犯,是與你娘合謀的,又當如何?”
摘不出這個,又把那個陷進去,明智嗎?
老五的火氣果然就下去了,雖然這個爹是個偏心眼,但真沒想害他。
他坐著沒言語,好半晌才道:“我覺得我娘這個案子……不能就這麼算了!林伯爺說的對,律法……是律法,不能叫它有那麼大的彈性。但是,我娘的案子特殊……律法是否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呢?還有,誰來審案,這也是個問題呀?”
他站起來,認真的看老四:“你們要是真覺得法外開恩辦不到,那我就用我的法子。我要把我娘的事編成戲,我要叫大家都來看看……看看我娘這個案子怎麼審。她一生未曾做惡,與人為善,重責重義,有小瑕無大過,不曾真的傷害過誰……”
四爺眉頭一挑,而後就道:“如果你想,那你就是做。”
老五愣了一下:“你不反對?”
不反對,“律法本就是一個需要逐步完善的過程!就像你說的,包括判案在內,誰說了算呢?而今的判案方式,是否是最公正的?這需要更多人來質疑,進而推進。你說的事,合法,且有積極意義。”
可我在質疑朝廷的律法。
“那又如何?隻要你的質疑有道理,那就去試試!”彆總是坐在廟堂裡的人覺得應該是怎麼樣的,聽聽民間的聲音。是非公道,從來不在廟堂。
能力有大小,見識有高低,但人心對於公道的認知卻沒有大小高低之分。
桐桐好容易回家了,被家裡人好一頓絮叨,不知不覺得,這不話題就偏到了金家的事上了嗎?
叫周碧雲說,“五夫人是有些冤枉的!她要是小小年紀就太有擔當,何至於走到那一步?”
“誰說不是呢?”黃蕙荃也跟著叫屈,“……那個什麼六當家的,我有些唏噓,但卻也覺得她是罪有應得。可五夫人不一樣呀,她當年便是打劫了,可也得細細問問,打劫的到底是什麼人……那些PIAO客,最多也就是嚇唬嚇唬。
而後,是六當家的覺得她的生意做不成了,這才要殺人的……再說了,那些piao客當年跟官府報案了嗎?若是沒報案,那就沒有這個案子。她自首了,卻沒有苦主,朝廷判的著嗎?”
桐桐:“…………”這麼氣憤的嗎?
林仲琴抓了半個餅子就往出跑:“我要找以前的同僚,我要找女子報……我可以將這個畫成畫,看女子報能不能刊登,我不要潤筆費,我就想叫人知道……來評評這個理!”
林季瑛跟著往出走,“我去姨媽家,他們賣紙,有那不太好或是受潮的紙,我得要些……”
要那個做什麼?
“要是報紙不給刊登,那咱就自己刊出來,叫人挨家挨戶給送……要不然,多冤呀!”
桐桐:“……”
林憲懷撫著胡子,看著自家這位伯爺:瞧!這就是你想要的。
這要是擱在前朝的戲曲上,接下來的戲碼該是叩宮門,訴冤情,聖心憫,下聖旨,法外施恩,皇恩浩蕩。
而今不了,覺得不公——請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