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158)
中|槍者, 隻有被桐桐打傷的那幾人。
禁衛軍每一小隊都配軍醫,那邊一擺手,傷員被抬上擔架, 撤離了。
大當家的、六當家的、九當家的, 就這麼愣愣的看著。
桐桐看了三人一眼, 叫黃千蕊:“押下去吧。”
人被帶走了, 桐桐才走到黑衣人那一撥,抬手抽了他們手裡的家夥:“厲害!這槍|械雖然被磨掉了編號, 但也不難看出來,這是製式|槍|支, 單配給五城兵馬司的。”
她將這東西扔給後面的禁軍統領, 對方對著燈細看:“應該是報損的。”跟朝廷報損,實際上藏匿起來。一年幾十支, 確實不打眼。
這東西看起來長久沒用, 這次是乾私活,被秘密動用了。
子彈倒是新配發的,舊的對儲存環境要求苛刻,他們必是沒存。用新的子彈, 回頭再叫庫房漏水, 給用掉的‘報損’, 事就隱瞞過去了。
隻是沒想到朝廷給的子彈是空包。
桐桐下令,“束手就擒,若有反抗者, 殺!”
黑衣人被擒,這個沒誰覺得奇怪。
可步軍統領衙門這些人就奇怪了:“伯爺,憑什麼?”
桐桐看他們:“稍安勿躁。”
喊完,就都安靜了。
桐桐這才看向張堯:“張將軍, 你告訴他們,為什麼的?”
張堯嘴硬,“末將實不知為什麼的?”
“你與李氏三姐妹勾連,此次便是為了給其大|煙買賣清除障礙的。而你這些屬下,哪個是知情的,哪個是不知情的……需得甄彆。我相信,咱們大部分兄弟是不知情。不知情者,隻當休養幾日,待朝廷查證了,便放諸位回營。俸祿不扣,補償翻倍。諸位都是知曉律法之人,當知道涉事其中是多大的罪過。更知道朝廷對此物治理的決心。因此,請諸位配合朝廷查案,能理解吧。”
什麼李氏三姐妹?什麼買賣?什麼清除障礙?
這些下面的人確實不知情。
一位副將將手裡的家夥往下一放,直接下令:“依次繳械,不可反抗,配合朝廷。快!”
桐桐看一切井然有序,才問黃千蕊:“涉事之人,都羈拿了?”
“是!都羈拿了。”不僅是李氏姐妹,還有其他的參與者和吸食者,都已經羈拿歸案了,“另有周慶……以及五城兵馬司所有人等,集中看押。包括他們的宅邸,都做了搜查……家眷暫時在府邸呆著,不能隨意走動。”
嗯!那就撤吧!天亮之前,碼頭恢複運營,彆耽擱事,鬨的人心惶惶。
是的!京城一切如故,昨晚好似抓什麼人了,好似有|槍|響了,但距離太遠了。好些人都分不清那是放了鞭炮了還是打了槍了。就那麼一陣,就是一掛鞭炮的時間,就都消停了。
再出門,天清氣朗,一切如舊,京城裡還是人來人往,什麼也沒耽擱。
但有那消息靈通的就說:五城兵馬司被禁衛軍給圍了。
而整天遊蕩的人也發現:京城大大小小的賭坊,今兒都沒有開業。
所以,還是出事了!
報紙上怎麼說的?
什麼說辭都沒有!靜默了。
桐桐從半夜起,隻眯了一覺。早起洗漱了,換了秦敏取回來的官服,這才去乾活。
她先去見李家姐妹,這三人被抓起來,就單獨關押著。
桐桐先去見了李憐雪,她抱膝坐在地上,頭埋在大腿上。
門一響,她抬起頭來。
桐桐這才看清對方的容貌,她跟李修岸長的極像,那天晚上在胡同裡碰上的不是李修岸,而是李憐雪和李言默。
兩人這麼一照面,李憐雪愣了一下,“又是你!”
嗯!又是我。
“我們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怎麼跟瘟神似得,纏著我們家不放呢……”
桐桐看了邊上的凳子一眼,坐過去:“無仇無怨。你也得問問,這天下千千萬萬的人家,怎麼就跟你們家過不去呢?那麼多人,我怎麼不去‘禍禍’人家呢?為什麼?因為彆人沒有引狼入室做漢奸的父親,因為彆人知道感恩,知道知足,知道活著得有廉恥。
放在前明,你們這樣的焉有不處死的道理?朝廷沒有治罪你們,那你們就過日子去唄。便是要用你們的容貌,那為什麼不找個富商,哪怕年紀大點……讓他送你們出海。這些人常年來往兩地,兩邊都安家,這是人家的私事。你要真這麼著,我管你乾什麼?天高海闊,沒有知道你的底細來曆,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不行嗎?”
李憐雪嘴角顫抖,當時她就是這麼想的!她認識一綢緞商,五十開外,也願意帶自己走。放在新明,這樣的身份人家忌諱,說了,願意將自己安置在呂宋,在那邊給自己置辦產業。
她就想,這也挺好的!那邊一半都是漢人,並不妨礙什麼。再給這個男人生幾個孩子,等到他老了,孩子們也大了,她這一生也有依靠了。
說不定二十年、三十年之後,很多人都不記得當年的案子,也沒有人再認識自己的時候,未必不能換個身份落葉歸根。
真的!林叔珩說的就是自己當時最真實的想法。
哪怕是跟張堯,未嘗不是希望他能偷偷的將自己給養起來。哪怕將自己給安置在他的老家,在鄉下的莊子上,自己也能安然的過一輩子。
可是,終是沒能成。
桐桐盯著她的眼睛,“若說,做女兒的沒法反抗父親,可我不明白,做妹妹的,怎麼就不能反抗姐姐呢?姐妹之間,就像是同結在一棵樹上的果子。樹倒了,果子落地了,慢慢的種子會生根發芽,長成不同的樹。同氣連枝那是情分,各自分開並無影響。那為何,你不能按照你的意願過你的日子呢?”
李憐雪迷茫的左右看看,而後才道:“我們……我們並非同母。二姐乃是嫡出,大姐和我……其實都不是!隻是假嫡女而已!父親怕影響官聲,婢女隻是婢女,並不是妾。”
所以,她們是從小服從慣了。
桐桐就又看她:“那……主家出事了,你們的生母按說隻能算是雇傭去的下人,朝廷是不是已經放了……”
“是!”
“她們呢?”
“二姐說她會好好照顧!”
“她照顧不了了!你該知道的,此罪乃是死罪,沒有意外。隻要牽扯了,那就絕無生還可能!包括你在內,我不騙你,這次,你依舊活不了。但……你要不說,或許你二姐能說出其他的來也不一定。
比如,你的生母在她的嘴裡隻怕也不清白。她……恨你們吧!她的母親應該也是憎恨你們的母親的。若是不想你的生母被連累,你就說;你若覺得無所謂,那就閉嘴等死好了。今兒我出去,便再不會有人來問你話了。”
李憐雪驚恐的看著這個瘟神:“……我活不成了?”
嗯!絕無活著的可能。
“我……快死了嗎?”
“此案會從快從重處置!有兩種人不需要怎麼收集證據,第一種,是你們這種人,觸犯了底線的;第二種,是張堯這樣的官員。反倒是六娘子那些人……他們暫時死不了。第一,搜集證據需要時間;第二,新明很大,若是這樣的人這麼快殺了,會叫下面的人懼怕甚至於鋌而走險。朝廷需要一個緩衝期,省的他們狗急跳牆,這個……你能理解嗎?”
嗯!
“所以,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是真話。怎麼決定,在你!”說完,她就起身,真要出去了。
“我說!我說!”
黃千蕊朝外招手,便有兩個女官進來,又有女吏數人。這些人負責審問和記錄,桐桐就不久留了。
從這邊出來,又去見李言默。
李言默毫不意外,“我猜就是伯爺您。”她歎了一聲,“我有預感,知道不能長久!我總以為你處理不好這個,處理不好那個,可你總是出人意料,我就猜……或許是我們自以為是了。果然,才一動,就被摁住了。我知道活不成了,你也彆費心了。”
桐桐走過去,“我一直以為你是家中嫡長女。你也知道,便是過去,家中的嫡長之女,身份不低於家中男丁。大戶人家選嫡長媳,選宗婦,總是從門當戶對的嫡長女中選擇。我想著,你作為嫡長女,家中的教養必是不一樣的。你父親再是瞧不上新明這一套,可按照古製,嫡長女何等尊貴?當年你父親要將你配給齊二,我就覺得哪裡不對。而今才知道,你並非嫡出。”
李言默冷眼看她:“你想說什麼?”
“那天在胡同裡,我也在馬車上。”
是你!
“你與李憐雪的作態是一樣的,這不是後來學的,而是你們被你們的嫡母養壞了!那惑人的姿態和腔調,不是正經姑娘該學的。”桐桐一臉的憐憫,“你再想想你二妹,想想李修岸,她做的便是再壞,可她是怎麼立世的?是怎麼處事的?又是怎麼掌控人的?她才是按照嫡長女的要求,嚴格教養長大的。她說話是魅惑,不是媚惑!一個好的說客,都得有魅惑人的本領,而她——就有!”
“所以,你在挑撥我們?”
“不是挑撥!是告訴你,你生來原本不用如此。便是外室之女,跟著母親也能好好的生活。你能跟其他女子一樣,上學堂,嫁個清白的人家,過安泰的日子。隻是因為你的父親怕影響官聲,隱匿了你們的出身,放任了嫡妻作踐你們……你們把這樣的作踐,當成了感恩!我是替你可惜!替你的嫡母、生母,連同你們姐妹……一起可惜!甚至包括李修岸,她被其母教養的,處處不想被你們的父親小看,處處模仿你們的父親……於是,此生不得掙脫。”
李言默紅著眼圈看她:“你……句句往人心裡戳。”
“你們從出生就未見過太陽,你們的府邸人人都有秘密……而今,快死了,把自己掏乾淨,放在太陽下曬曬……走的時候輕鬆點。”說完,桐桐直接出去了。
黃千蕊朝後看了一眼,看到了李言默臉上的那一抹憤恨,她知道:她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