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139)
金雙城乃是花行裡的老手, 對這個地方,那真是熟悉的很。
他就說了,“現在這……少有大妓|館,多是三兩個女子的。這麼說吧, 越是高級的地方, 越是沒有大的館舍。三兩個人, 將地方收拾的像是家一般, 賓至如歸,不外如是。”
桐桐就問說, “就你知道的, 有多少人?”
“不能算敘情館, 朝廷管不著人家。人家隻在一個時間段裡, 跟一個客人敘情交往, 這不算違背朝廷律法。”
是!這麼算, 確實不算是違法。
金雙城就冷笑道, “朝廷要禁, 以後這敘情館必然多起來。朝廷豈不是就管不著了?”
桐桐沒言語, 叫他繼續說。
金雙城就又道, “不熟悉這裡的人,找不對地方。當然了,男人們嘛,哪怕沒來過, 一定也聽過這裡的名號的。”說著看陸二, “是吧,陸大人。”
陸劍山齜牙咧嘴:少胡說八道!
金雙城又繼續上眼藥,“老四肯定也知道,他隻是假裝不知道。像是千順胡同, 那可是花行魁首。這裡的女子多是江南來的,且隻接待文人墨客,達官顯貴。”
“達官顯貴?”
“我的林大人,您不會真以為那些大人都是吃素的,不來吧?放心吧,這裡人家做的是熟客。夜裡派了馬車出去,那些大人們瞅準了車,攔著上車就走。你知道人家哪裡下車的?天不亮,偷偷往出一送,朝廷有幾隻眼睛盯著?食色性也,多大點事呢?”
陸劍山:“……”你個二貨,你是什麼都敢說呀。
桐桐卻緩緩點頭,所以,理解不了男人的點就在這裡!明知道不對,明知道一旦查實就得完蛋,可還是管不住褲|襠的玩意,奈何?
你要是真管不住,那你跟老婆和離,然後找人相好去唄,這個影響你升遷,但不能說你犯法。可這種事查實了,那完蛋了,這不是你能不能當官的事了,這是真會坐牢,且會連累子孫後代的。
她在心裡默默的記下這個,回頭就告訴羅君如去!她的鍘口鋒利,清查一撥,她還能升一升。
金雙城沒看懂陸劍山的表情,還在那裡如數家珍,“其次是脂粉胡同。這裡多接待商賈,家底淺薄的,等閒可進不了她們的門!就隻跟人家姑娘喝個茶,說幾句話,沒有百兩銀子人都不帶看你的。”所以,你們這些當官的,掙的真沒人家多,“若是帶出去應酬,出台費,三百兩起步。”
桐桐點頭,表示記住了。
金雙城這才往下說,“營西胡同,這裡也頗有特色。這裡不僅是秀色可餐,飲食也不錯。若是邀個三朋四友款待,那上這裡最好。酒菜好,也陪侍的好。”
竟是各有特色,各有客戶群體。
“再往下,就屬譚家胡同了。這裡……嗯!多是男子……”說著,他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那個……你懂這個意思吧。”
桐桐:“…………”大概齊懂了,“相公|堂子?”
嘿!現在這女官做的,都不像個女人了。說起這玩意面不改色!
金雙城點頭,“對!就是那個意思。能來這裡的……多是有所偏好的。”
“裡面可有被脅迫的男子?”
金雙城就笑,“您真能想!這怎麼強迫呀?新明又不許人口買賣。單純就是有所偏好……這裡隻接待同好之人,一般人不上這個胡同來。”
桐桐捂住腮幫子:牙疼。
陸劍山催金雙城,“說……往下!”
“棗樹胡同,這裡……多是些半老徐娘,三十往上的,但以前都是當紅過的。因此稍微便宜些,算是二等的。中等資產的愛來這裡,喜歡年老些的愛來這裡……但依舊是一般的小老百姓進不起的地方。
不過呀,其他三條胡同,那裡就比較雜了。有稍微有點年紀的,有年輕容色不顯的,各式各樣的都有……誰都去的起的地方。力巴拉一天車,也來的起。”
桐桐就問說,“隻這一片,有多少人?”
敘情館不算,那些時來時走的不計算在內的話,“人口在一萬上下。”
多少?
“一萬上下!”其實,應該一萬有餘吧,“有些是晚上過來,被人瞧中了,有個鋪臥就行。完事了就又回去,不常住這裡。要是把這些雜七雜八的算進去,“一萬五……是有的。這隻是這一片的,京城中零零散散的……我不可能都知道!到底總數有多少,不好算的。”
桐桐面色稍微有些沉:這還隻是京城一地而已。事實上,稍微大一些的鎮子都會有這麼一個地方。
那麼加起來,這得有多少呢?
她說金雙城:“走啊!帶路。”
“去哪個呀?最好的……得提前半年下定金排隊,否則,見不上的。”
“去你說的,次一等的,年齡過三十的,曾經當紅過的……”
金雙城一臉嫌棄的撇了嘴,還以為帶了多少銀子出來呢,感情也是逛不起最好的窯|子呀。
那就棗樹胡同吧。
天才擦黑,大紅的燈籠就掛了起來。密密匝匝的紅燈、美人燈兒,將這裡照的燈火通明的。
然後燈下站著一排排的女子,各姿各態的,才邁步進去,就湧上來好幾位。
有那認識金雙城的,特彆的熱情:“哎喲!金二公子,今兒怎麼上這兒來了?”
“來了幾個京城外的朋友,沒見過世面,過來看看。”金雙城說的煞有其事,眼睛一掃,點了站在簷台上未動地方的,“就她了……”
然後這些女子一哄而散,這是今晚沒她們的生意了。
桐桐朝那女子看去,也就是三十上下,一身清雅,穿的也素樸,打扮特彆像是良家。這會子盈盈笑著走過來,站在金雙城身側,問說:“公子回來了?帶了貴客,快裡面請。婉兒為公子帶路。”
什麼叫賓至如歸,這就是了!誰花錢,今兒這就是誰家。
桐桐拽了陸劍山一把:走吧!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帶進去,果然是小小的門臉,小小的人家,歸置的雅致又溫馨。
有個五十來歲的富態婦人,遠遠的見了禮,卻不往前湊,隻交代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什麼。
等進了客廳,分賓主坐下。金雙城坐了主位,桐桐和陸劍山坐在客位了,那個十四五歲的丫頭才托著托盤來,又是茶水又是乾果水果的,樣樣都精致。
桐桐就注意到,這個叫婉兒的婦人在觀察金雙城。金雙城看自己看的多,這婉兒過來就過來了。邊上有個繡墩,她就坐著了,緊挨著她坐,又伸手抓了花生,剝花生給放在乾淨的盤子裡。
桐桐就主動問了,“姐姐……這般貌美,何必委屈在這裡?”
這婉兒淺淺一笑,“多些公子誇讚,以前在千順胡同十餘年了,打從十三歲起,到三十歲,十八年了。如今人老珠黃,還有個容身之處,盼著遇到個好恩客,掙幾個防老的銀子好過活罷了。”
“十三歲?”桐桐就問:“這般小麼?”
“十三歲……不小了。”
桐桐低頭看她,“聽姐姐的口音,又輕又軟,可是江南人士。”
“正是呢!”她說起過往平靜的很,“家中姐妹多,整整七個。養到十二上去鎮子上的酒樓裡幫工去了,殘羹剩飯也吃的,比家裡的飯食要好的多,可是受了罪了!”
“那為何離了老家了?”
“酒樓裡接待了幾個出遠門的姑娘,穿的體面,吃的體面……我求了她們帶我走的!”
“被人騙了?”
“哪裡是被人騙了?酒樓裡客人說的什麼,我自是懂的!可是公子呀,你不知道那日子的苦。整日裡用番薯和稻米熬粥,番薯半鍋,稻米兩把……吃的人惡心想反胃。沒法子,家裡人口多,不想餓著就得那麼著……在酒樓裡,掌櫃的人倒是厚道,隻是那一日一日的,一忙就是一整天。整天的手泡在水裡,遭罪了……”
說著,把手遞過來叫桐桐看,“您瞧,手背上的劃痕就是不小心洗豁口的碗碟的時候給割破的……”
桐桐:“……”難不成我還憐香惜玉的將你的手捧起來?
對方一看桐桐沒那麼意思,馬上收回了,“也幸而我生的還算是周正……我那姐姐妹妹,如今瞧著,一個個的如同是老嫗。”
“見了家裡人了?”
“我家三姐,早年死了男人,她便帶著孩子上京投奔來了。你說,我能不管麼?少不得安頓。”說著,就又指了指廳堂門口的姑娘,“瞧,那就是我的外甥女,都說長的隨了我。”
說著,就叫那姑娘過來,“叫公子瞧瞧你,可有幾分隨我。”
那姑娘含羞帶怯的走過來,微微將頭抬起來,倒是生的明媚善睞的。隻這一抬眼,便輕輕咬住嘴唇,低下了頭。
婉兒見這公子打量外甥女打量的仔細,就忙道:“香兒,還不求了公子,請公子搭救搭救。”
被稱為香兒的小姑娘噗通一跪:“公子,救救奴家吧!朝廷要封了這裡……奴家便無處可安身了!您收容收容,奴家一輩子願意陪著公子,當牛做馬……”
“朝廷要封,自是會安頓,怎會無處可去?”
這香兒看了姨娘一眼,忙嚶嚶嚶的哭,“朝廷的安頓,不外是如牛馬一般圈養著,吃些豬狗不食的飯食……”說著,伸出手輕輕的搖客人的袍角,“公子可忍心將香兒送去?”
桐桐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再看看小心打量她面色的婦人,她起身,轉身就走。
金雙城任命的取了一小塊銀子,趕緊追出去了:這人真是,一口茶沒喝,一口果子沒吃。
桐桐站在熱鬨非凡的胡同裡,看著這男男女女,然後警告金雙城:“閉上你的嘴,若是走漏風聲,我就把你剁了。”
金雙城:“……”這也沒說什麼呀,怎麼就生氣了!而且,氣的還挺狠的,“我肯定不說。”
陸劍山心裡歎氣,她生氣什麼?不外乎四個字——怒其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