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91)
不同意就對了!
桐桐一邊吃飯, 一邊聽著林憲懷說今兒新閣的事。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她放下筷子,看醜妮,“你去我的書房,把抽屜裡的一份折子取過來, 封面是空白的, 什麼都沒有。”
醜妮急匆匆的過去了, 林伯瓊就說, “閣老們不同意,這事便不行……”
仲琴好似特彆驚訝:“陛下竟然棄權了?”哪有皇帝不表態的?
桐桐給仲琴夾菜, “這個豬蹄涮鍋更好吃, 你嘗嘗……”
仲琴:“……”行吧!那話大概不合適說。
周碧雲低聲道:“沒避開你們說這些, 就是叫你們知道外面都在發生什麼。許是不懂, 但記在心裡這總沒壞處。”
正說著呢, 醜妮取了折子來。桐桐接到手裡一看, 沒取錯, 就是這一份。她遞到林憲懷手裡, “您過目。”
林憲懷將折子接過去, 認真的讀了一遍, 然後猛的合上了。折子放在腿上拍了再拍,還是起身,說自家這閨女,“你來, 咱們去書房說話。”
這飯正吃了一半!
桐桐跟周碧雲笑笑, “沒事,你們吃吧!給我們涮點端過去就行,我跟我爹在書房吃。”
說完,父女倆一前一後出去了。
季瑛嘴裡嚼著魚丸:“這官當的, 可真操心。吃不好,睡不好的,忙活什麼呢?”
黃氏拿了公筷,把羊肉牛肉的都放進去,給涮著,一會子給端過去。
進了書房,林憲懷揚著手裡的折子,“這是你想的?”
“嗯!”桐桐坐下,“您彆急呀,急什麼?您剛入新閣,這第一份折子怎麼上?上什麼?我不知道您是怎麼打算的,但我想,就朝廷而言,得有個大致的施政綱領。就是接下來,朝廷的側重點在哪裡,這一點必須得確定下來。
確定下來之後,就是要實施!任何阻礙實施的人或是事,都該清理出來。朝廷有爭執是正常的,但爭執的應該是這件事應該怎麼去辦,而不是這件事該不該辦。
就比如這件事,該不該呢?該!既然該,但他們不同意,那就說不同意的點在哪裡?而不是粗暴的去終止這件事。這是不負責任的。”
林憲懷在書房裡轉圈圈,她這分明就是衝著常青蓮去的。她想一腳把常青蓮踢出去,柳莊來找她出主意,她給了主意,可柳莊卻成了她的馬前卒。
柳莊的折子成了她的探路石,她就是在試探其他人的反應。在這件事上,曹南院覺得量多,不是說事不可行;陸玄是想以此為籌碼,為軍事學堂爭取更多的利益;金鎮北為的是抽調出來的修路工,哪怕是退出了行伍,他也希望對方能得到更多的保障。
可以說,這三人雖反對,但都沒有私心。這樣的反對沒毛病!
但常青蓮的反對是因為理念,她的理念與朝廷現在要做的事相悖了。
桐桐看林憲懷:“父親,不能同路,那便棄之!沒有什麼好可惜的!”
林憲懷思量的是:“新閣之中,沒有女閣老,這不合適。”
“有的!”桐桐歎了一聲,“有的!陛下心裡一定有人選。那些人不能總在暗處行事,該給一個名分了。事情堂堂正正,又怎能叫人永不見光呢?”
四爺落了一子,看著小皇帝手裡的棋子,他說,“……陛下,朱字營隻在傳說裡,但他們確實是守護了新明一百多年了。他們從明轉暗,也該從暗轉明了。若不然,他們就永遠是皇家的家臣,而非新明的功臣。”
小皇帝捏著棋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後眼裡閃過一絲冷厲,可等對上那雙眼睛,他心裡一顫,落下了棋子。
既然心有所覺,知道這會是皇朝的末路,那怎能不給那些在暗處的人一個名分呢?
朱字營當年受太|祖和祖娘娘恩典,為新明效忠了一百七十餘年了。
往後的新明沒有他們的一抹顏色,那便是朕對不住這些忠心耿耿的功臣。
他歎了一聲,這才問:“你還知道什麼?”
四爺搖搖頭沒說話。
小皇帝就道,“東漢末年三國時期,有校事府;魏晉南北朝,有懸鏡司;大唐,多用不良人;宋時,也有皇城司;前明更有錦衣衛和東西兩廠……本朝,一直都是朱字營。朱字營從明轉暗,也是時候從暗轉明……”
他起身,看著外面,“應該的!朱字營轉明,設立……明見司。執掌者為超品軍侯!”
這個轉,不是說所有人的身份都公開透明,而是得叫世人知道,有這麼一個衙門,有那麼一群人,他們在暗地裡做著什麼樣的事。
他們是新明的功臣,不是皇家的奴仆。
那麼多年了,很多人都知道朱字營,可慢慢的,朱字營隻存在於傳說裡,誰也沒見過。
宮裡這些隻是朱字營的一小部分,微小的不能再小的一部分。更多人戍守在新明的角角落落,他們不僅是保守秘密,更重要的是探知民情災情等。這麼多年了,朝臣出了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卻鮮少有因災而成禍的!
便是朝臣再貪,在救災上出的紕漏是最少的。
於是,這一天,林憲懷將謄抄的折子還沒遞上去,小皇帝就先開口了,“朕跟諸位商議一事。”
陛下請講。
“朕想召回朱字營統帥,設明見司。”
這話一出,六個閣老隻愣了一瞬,緊跟著就馬上站起身來,他們朝後退了一步,朝上躬身行禮:“遵旨!”
朱字營在民間門成了傳說,可是作為閣老卻知道,朱字營一直就在,尋不著蹤影,但他們可能就在每個人的身邊。
這一天,桐桐站在兵部門口,看到皇城中親衛營攜依仗出城,直奔城外而去。
大家都知道,這是召朱字營去了。
朱字營必有總營,統帥一定就在其中,可誰也沒見過呐。
有人說,“指不定咱都見過,但沒人知道那是朱字營。”
是啊!有可能。
桐桐眼神複雜:朱字營!朱字營!他們真的偽裝的很好。自己也是跟宮裡接觸的多了,見多了宮裡留下的人,這才發現了一點端倪。
滿大街站滿了人,都在等回城的那位神秘統帥。
齊渭坐在道兒邊的茶寮裡,喝著粗茶,手裡捧著書看著。直到馬蹄聲起,他才轉頭看過去。這一看可不得了,他手裡的茶碗瞬間門便掉了:是她!
跟著哥哥的齊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她?怎麼會是她?
這位女將軍一身鎧甲,面色沉冷,禦馬而行,目不斜視。有多少人見過她,跟她打過交道。有多少人拿她當個女掌櫃的,全無半點敬畏之心。她笑語嫣嫣周旋其中,誰能知那地方便是朱字營的大營。
桐桐看著從面前過去的德姑姑,笑了笑。
對方眼睛掃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對上又錯過,誰也沒停留。
沒錯,桃花源的女掌櫃,德姑姑,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朱字營。
桐桐去了兩次,一次是跟四爺見面,注意力全在四爺身上,又有金雙城窺伺,她沒在意。第二次去,是為了槍|械,當時又因著跟金雙城有了衝突,早早的離開了。
當時她隻想著那地方定有人庇護,要不然京城之外,怎能把生意做的那般大。而且,那是消息集散地呀,用處很大。
可這次查奸細,把官員的老底子都翻了一個遍,愣是沒發現誰是桃花源幕後的東家,豈不奇怪?
再想想桃花源裡的婢女那作態,還有一些細微的動作……她篤定,那就是朱字營。
也因此,她再沒去過朱字營。
德姑姑一露面,就問朝中這些大臣們怕不怕。他們跟誰會面,大致會說些什麼,德姑姑一定知道。除非那種特彆私密的,像是齊文超那種的大案子,那是絕不會在外面說的以外,其他的也有很多不能叫人知道的。
比如,背後說上司怎麼著怎麼著了,有什麼隱私之事。
再比如,給誰辦事,收了百八十兩銀子的,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德姑姑這些年得記了多少本賬呀。
便是外地任職的,難道不回來麼?回來了在桃花源設宴不是正常的嗎?
還有喝醉了拉著德姑姑的手調|戲的,叫德姑姑一起陪酒的,還有找德姑姑收過保護費的。同樣,也有桐桐這樣,上門威脅過人家的。
為公事的,問題不大。
為私事的,就問心裡怕不怕。
德姑姑此時站在大殿裡,看著站在上面的小皇帝,她的面容不見輕鬆:“陛下,何故喚臣回朝?”
小皇帝對著德姑姑笑,一開口眼圈卻紅了,“姑姑,這些年,朱字營受委屈了,姑姑也受委屈了。”
德姑姑單膝往下一跪:“陛下,何出此言?朱字營自創立之初,便是戍衛皇室的。太|祖和祖娘娘曾將年幼的太|宗皇帝交給朱字營,朱字營曆代都是陪伴著皇室子弟成長的!朱字營永遠都是皇室可以托孤之臣。”
“可朱字營不止是有恩於皇室,更是有功於天下。朕不能看著你們一直無名無份!朕需得告知天下,天下太平,百姓遇災總有救,那都是有人在後面撐著!”小皇帝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然後雙手將德姑姑攙扶起來,“姑姑,這些年……受苦了!你們都受苦了。”
德姑姑抬手,撫摸在小皇帝的臉上。她還記得先帝駕崩的那天晚上,先帝將小皇帝的手放在她的手心裡,“陛下,臣請拜神位……”
小皇帝拉了德姑姑的手,“姑姑隨朕來。”
神龕上,擺著曆代先皇和皇後的牌位,德姑姑往神龕前一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臣複命,君王長成,臣未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