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宮清硯的計劃是很清晰的,但是現實並不如他計劃中那樣順利。
他站在一間空蕩蕩的房子裡,難得一次地陷入了沉思。
這裡是蘇格蘭威士忌的安全屋,他過去來這裡往往是因為任務或者是隻是想來這裡,不過近幾次他是因為想見那個人而來。
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撲了個空。
距離上一次見到蘇格蘭威士忌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他甚至思考起蘇格蘭威士忌換了安全屋這種可能性,畢竟那個人過去也不是沒這麼做過,隻不過按照他的要求搬了回來。
但是不應該,沒道理這麼突然。
【我早就說過了,你把蘇格蘭威士忌惹生氣了,所以他不想見你。】
雨宮清硯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他什麼都沒做錯,蘇格蘭威士忌沒理由因為他生氣。
他這麼喜歡蘇格蘭威士忌,想讓蘇格蘭威士忌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想讓蘇格蘭威士忌成為這個虛假的世界裡最真實、最自由的造物,他怎麼可能舍得讓自己筆下最熱愛的造物生出不愉快。
雨宮清硯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還難以解釋,但這應該是好事。
畢竟這也算是他意料之外的狀況了,他想。
雨宮清硯打開手機,找出了一串號碼,撥了過去。
“喂?”
*
雨宮清硯對著閃爍的燈光看玻璃杯裡橙色的液體,很快一個身影就站在了他面前,擋住了酒吧裡晃來晃去的五彩斑斕的光線。
“麥芽,找我有什麼事嗎?”那個人問。
雨宮清硯把那杯橙汁放在吧台,說道:“坐。”
那個人似乎有什麼顧慮,先看了眼時間,這才在他鄰座的位置坐下來。
在0500號任務到0600號任務這個階段,尤其是中後段,係統經常會發布讓他和波本威士忌坐在一起兩個小時這種無聊的任務。
按照他的理解,無非就是在係統的引導下他如期注意到了蘇格蘭威士忌的存在,但是係統又認為他對蘇格蘭威士忌的注意超過了預期閾值,所以如法炮製地讓他和波本威士忌以及黑麥威士忌接觸,從而分散他的注意力。
不過今天他把波本威士忌找來不是因為任務。
“蘇格蘭最近在做什麼?”
安室透看著被推到面前的橙汁,順著輕推在杯壁上的手一路向上望去,看到了一雙在昏暗的酒吧內仍舊清晰得嚇人的綠眸。
他下意識地彆開了視線,為了掩飾這個動作,他又端起那杯橙汁喝了一口。
“謝謝。”他說。
雖然不再直接對上視線,但是那束直白的目光還是像是烙鐵一般落在身上,安室透知道,那個人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他知道好友的計劃,雖然難免會存有擔憂,但是比起那些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相識十餘年的好友,所以在後來的日子裡,
他既沒有主動詢問過好友那邊是否有什麼困難或者特彆的進展,也沒有做出什麼製止或者對麥芽威士忌不利的舉措。
他把杯子放回吧台,沒直接回答那個問題,而是問道:“為什麼要問我這個?”
對方理所當然道:“因為你知道。”
“我……”安室透話音一頓,原本準備好的回答瞬間被那幾個輕飄飄的字堵在了嗓子裡,他最終說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不是趕時間嗎?不要浪費時間。”
安室透有些頭疼,那種面對麥芽威士忌才會有的獨特的無法溝通的感覺久違地冒了出來。
不過就像麥芽威士忌說的那樣,他一會兒的確是有要緊事要做,但是接到了那通突兀的電話後他還是準時赴了約——因為那個人根本就沒留給他拒絕的餘地。
這種邀約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到,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們會在酒吧靜坐兩個小時,然後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然後卡在兩個小時準點結束這場會面。
他曾經嘗試過探究那個人這麼做的目的,也曾經嘗試利用每一次的兩小時探查一些情報,但最終都不出例外地空手而歸。
按照好友的建議,後來再接到邀約時他都會順著對方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就當浪費兩個小時換來一杯橙汁。
試圖理解麥芽威士忌的腦回路是一個困難又危險的行為,他不怕風險,但是他沒有從這種風險中看出什麼應有的利益,既然付出與得到並不相符,斟酌衡量之下,他更願意選擇得到一杯橙汁和放空自己的兩小時。
但是這一次顯然不一樣,安室透思考起這次的見面還能不能在兩小時內結束,兩小時後,還有一場任務等著他完成。
“我和蘇格蘭的關係的確還算過得去,但也不至於到那種事事都願意分享一嘴的程度,交朋友又不是談戀愛。”那束目光仍舊凝結在他身上,安室透面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我跟蘇格蘭也有段時間沒碰面了,不過聽說他最近有任務是和黑麥一起,不如你試試問問黑麥?”
那個人對他暗戳戳地轉移目標的引導沒有絲毫反應,口吻平淡道:“你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
那隻是一句很簡短的話,但是其中包含的深意卻遠不止於此。
安室透不自覺地又坐直了幾分。
“我以前是做過情報販子,不過我也不是什麼情報都感興趣的。”他一臉誠懇道:“你為什麼不直接問蘇格蘭呢?”
見對方沒開口,安室透又試探性地補充了一句:“明明你們之間的關係比我和他之間更親近吧,你都不知道,那我怎麼會知道?”
按照純粹的組織視角來看,麥芽威士忌和蘇格蘭威士忌之間的關係的確已經達到了一個高層面的閾值——知道彼此安全屋的地址,甚至會不提前說明直接上門。
對於交際方面他們一向謹慎,就好像雖然他一直對黑麥威士忌看不順眼而黑麥威士忌也是如此,但他們還是能做到三個人偶爾一起小聚或者在一起聊聊天,這是經過深思熟慮
後才出現的局面。
蘇格蘭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可以在其他組織成員眼裡看來關係還算不錯,但是不能是彼此之間唯一一個關係不錯的人,也不能超越這個“還算不錯”的閾值。
他們不能為對方賦予任何特殊性,在組織裡,對於蘇格蘭威士忌來說,無論是波本威士忌還是黑麥威士忌抑或是其他任何一個代號成員和非代號成員不能存在任何差彆。
這是來自臥底搜查官的謹慎,也是為了保證如果有朝一日真的事發或是有一方出現意外,那麼至少要確保不會牽連到另一人。
不知道是哪句話引發了麥芽威士忌的思考,也不排除那個人是純粹地在發呆,總之坐在鄰座的那個男人許久沒有開口。
酒吧裡明明很嘈雜,安室透卻覺得這個空間裡分外寂靜,耳膜似乎捕捉不到其他聲音,隻聽得到身旁那個人一如既往懶散的嗓音。
他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但是這個時節明明已至早冬,他放緩呼吸,期盼著格外漫長的兩個小時能夠儘快結束。
又過了許久,那人拄著下巴,緩緩說道:“偉大的友情。”
安室透沒說話,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那杯橙汁上,仰頭將剩下的橙汁一飲而儘。
“算了,無聊的時候再來研究你們之間的設定。”那個人站起身,“走了。”
安室透一愣,他又看了一眼時間,距離到達兩個小時還有許久。
或許是注意到了他的反應,那個人側頭淡淡道:“今天找你又不是因為任務。”
安室透皺眉道:“任務?”
但是對方並沒有回答他,穿過人群徑直離開了這家酒吧。
“……莫名其妙的家夥。”
確認那個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空間裡,安室透重新拿出手機,找出了一串熟悉的號碼,他的手指在撥通鍵上方停滯了一會兒,還是按了下去。
雖然相信好友的判斷,雖然不想乾涉好友的決策,但是這種反常的現象讓他無法做到不在意。
顯而易見,麥芽威士忌和蘇格蘭威士忌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特殊的事情。
——一個能讓麥芽威士忌都一改常態、格外在意的事情。
“喂?”
*
【顯然,波本威士忌知道很多,他隻是不願意告訴你。】
“靜音模式。”
【真是偉大的友情。】
雨宮清硯自動忽略那道聲音,他向前走著,沒有目的地,隻是想向前。
他經常會像這樣漫無目的地走,從黑夜走到清晨,不過隨著時節的變化,這種打發時間的的娛樂活動已經不合時宜。
十二月,東京的冬天比北海道的冬天來的更遲一些,至少迄今為止他還沒看到東京的初雪。
——不過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當然知道波本威士忌隱瞞了什麼,雖然那三個人經常被放在一起比較,但蘇格蘭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之間的感情絕對不是黑麥威
士忌可插足的,所以他經常會如此評價:偉大的友情。
想快速了解蘇格蘭威士忌,那麼從波本威士忌入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波本威士忌大概率知曉有關“諸伏景光”這個名字的事情。
他原本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真正見到波本威士忌後,他又很快將那種想法收回。
就像波本威士忌說的那樣,為什麼不直接問問蘇格蘭?
最清楚有關蘇格蘭威士忌的一切的那個人,當然是蘇格蘭威士忌本人。
比起從其他人嘴裡得到有關蘇格蘭威士忌的隱藏設定,他當然還是更樂意看到蘇格蘭威士忌自己對他開口。
【顯然,如果直接問蘇格蘭,他不會透露任何東西。】
雨宮清硯無所謂道:“我為什麼要直接問??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是準備對波本威士忌出手嗎?用那個人的命當做籌碼,蘇格蘭倒是說不定真的會妥協。】
“哈。”雨宮清硯笑了一聲:“你還真是惡劣。”
【我隻是陳述事實,宿主。】
“偉大的友情和隱藏的秘密,有機會的話還真想看看他會選擇什麼。”雨宮清硯看向前方,淡淡道:“但是捷徑會消磨樂趣。”
他有無數種辦法去逼迫那個人向他低頭,但是他想看到的不是妥協。
他要看到蘇格蘭威士忌自己做出決定,思考、生出想法、做出實際行動,那是一個“人”應有最基礎的行為模式。
他享受著描繪蘇格蘭威士忌的過程,在這個無聊的世界裡,唯一存有幾分樂趣可言的事情無非於此了。
毫無疑問,由他塑造的蘇格蘭威士忌將會成為這個虛假的世界裡唯一的真實,那將是獨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真實。
雨宮清硯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隨意翻了幾下通訊錄,按下撥通鍵。
一道熟悉的聲音很快便從聲筒傳出: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