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1 / 1)

貓叫了,這棟房子有了人氣。

秦居烈伸出手掌,小黑貓拱他掌心,撒嬌中困意猶存,卻強烈地帶著對吃的執著,秦居烈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先拍視頻,有人想見你。”

“?”

小貓咪仿佛聽得懂人話,配合地“喵”了一下,在一段幾秒的視頻內時常抬臉,露出一雙圓圓又水汪汪的黑色大眼。

江雪律放了學,打開手機,第一秒就看見了這段視頻。

視頻裡有秦居烈的聲音,他喊了一聲江江,貓咪躥地出來,眼珠子圓溜溜,十分熟稔地拿腦袋拱西裝褲。江雪律眼睛尖,注意到貓咪所到之處,褲子上落下了幾根不顯眼的貓毛。

男人絲毫沒有在意,他半蹲身,伸出一隻手。骨節分明又寬大的手掌心裡,貓很可愛。

江雪律看了好幾遍。

最後選擇把這段視頻保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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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沉,無情呼嘯的狂風吹拂著翻滾的烏雲,高中學生給自己披上一件外套,跟朋友三三兩兩歸家。蒼穹之下江州市江畔依然燈火輝煌,摩天樓下是錯綜複雜的立體交通樞紐,車流徹夜不息,這座不夜城的都市故事還在繼續。

小畢還在苦苦等著消息,很快過了一天後,他的煎熬忐忑不再持續。

“老板,文旅局回電話了,沒要求過分刪減原片,隻喊我們把有逃犯的畫面打上馬賽克,並詳細標注這些在逃均已落網。”

小畢鬆了口氣,感激涕零。

這不簡單,他現在就把有逃犯的地方剪出來,一個個打上馬賽克和身份標注。

“等等老板,還有一個消息,文旅局那裡事情結束了,公安局看上您了。”

“?”

“公安局說您宣傳片拍得好,正好趕清逃行動下個月預備進入尾聲攻堅階段了,想請你去警隊,希望在半個月內,請您給江州市公安局拍一組各警種宣傳片。”

“???”小畢受寵若驚。

又來一個出手闊綽的甲方,他二話不說,立刻收拾行李、扛起設備搬進警察局,沉浸式體驗了一把清逃過程。

這組宣傳片後續比旅遊宣傳片更出名,因為這組宣傳片踩中了無數流量密碼:一俊男美女,小畢當時扛設備進去,滿腦子心想我要找一名帥哥美女做門面擔當,後來他發現根本不需要發愁這個問題,無論男女,警局一水兒颯爽大長腿,他們黑衣長褲站在街頭討論事宜都能席卷熱搜,製服就是最帥的!

二緊張激烈堪比好萊塢的現實追逐,立體交通樞紐上,交警特地開了一路綠燈,交通暢通無阻。他有幸坐在警車上,一路跟著警車狂飆,與逃犯你追我趕,腹中被顛得翻江倒海,可其他警官依然精神奕奕容光煥發。

“砰砰!”是利落的槍響,車輪爆炸後胎氣泄漏,一輛車撞上了護欄。一名逃犯哭喊著落網。

其餘逃犯還在追逐中。

天上直升飛機飛馳而過,汪洋水面上,宏偉的跨海大橋有一

艘快艇將要駛離江海,海警出動攔截,隔空喊話:“XX你束手就擒吧——()”

豔陽照射之下,那名逃犯果然顫顫巍巍地舉起了雙手,大喊:我投降!()”幾名海警踩著快艇上去,三兩下製服了逃犯。

作為一名攝影師,畢導被驚豔得五體投地,“……”

這些素材,不需要過多剪輯,隻需要配上適宜的背景旋律,或舒緩或刺激或扣人心弦,效果就足夠震撼。

三不知名的神秘人。

“幸好有treasure,不然這些人都跑了。”

畢導沒聽清楚,儘職地拿起麥克風湊上前,“這位警官你剛剛說,多虧了誰?Treasure好耳熟,是我知道的那個treasure嗎?”

這名小警官完全忘記了在場還有一名攝影師,立刻板起面容嚴肅道:“我方才什麼都沒說,這部分可以剪掉。”

“……哦好的。”

另一邊,詹先生因病在城市花園休養這件事,隻有少數人知曉,這種秘密孫氏集團掌舵人卻能打探到,這一日孫遲鵬帶著一盒茶葉和水果籃子上門探望。

這療養院專為中老年人設計,米白色地磚和簡潔溫馨的風格,康乃馨插在花瓶裡嬌豔盛開,招待了一名又一名小有來頭的貴賓。

孫遲鵬邁入病房前,身邊一名助理小心提醒道。

“老板,詹先生好歹是前監獄管理局……您這樣上門禮物太寒酸了吧。”

連紅富士都不是多好的品種,高檔茶葉更是才一個禮盒。

孫遲鵬肌肉跳動一瞬,皮笑肉不笑道:“你懂什麼?詹先生身居高位多年,清廉如風,我們心意到位了即可。”

他變了變表情,臉上的陰沉下去,再度掀起熱情又不失禮節的笑容,繞過助理進去了。

先是禮貌敲門。

病床上躺著一名六十歲左右的老人,老人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半靠著病床,見了他十分詫異,連連咳嗽了兩聲,“您是?”他吩咐過家人,休養期間不見外客,那些繁瑣的人情往來都散了。

不過都上來了,老人也不會隨意驅散來客,尤其是這個男人臉上熱情,伸手不打笑臉人。

“詹先生,某是龍興大廈孫氏……”孫遲鵬還沒說完,穿著病服的老人臉色就變了,身板挺直,他手撐著病體,“原來是孫董,久仰大名,老伴兒快扶我起來待客。”

孫家在江州市鼎鼎大名,孫遲鵬更是上世紀末的風雲人物,老人並不陌生,在他未進入監獄管理局係統前,孫遲鵬早已經“名震江湖”,在江州市一地隻手遮天,背地裡甚至流傳“孫副市長”的稱呼,說孫家跺跺腳,江州抖一抖,形容孫家錢權氣焰之囂張。

這樣的人物即使一時落魄了,有人戳他脊梁骨,還等著省廳派人的調查,也不至於虎落平陽被犬欺,居然專門來探望他,這恐怕有求而來……在場都是人精,詹先生早早洞悉了來意。

另一方,孫遲鵬也察覺到了:詹老先生沒給他擺譜,

() 說明一切有戲。

孫遲鵬自然地放下茶葉盒和果籃,拉近距離道:“隻是趕巧開車順路過來探望,孫某早就仰慕詹先生風采了,早前讀過您發表的關於鐵路交通建設規劃和升級監獄排水係統的文章……”兩人寒暄了一番,不熟的人交談,自然是從安全話題聊起,譬如家庭、兒女教育、過去的成就、彼此覆蓋重疊的人際關係等等。

老人自然不會當真,認為對方真的仰慕自己,奈何這孫遲鵬會說話,一口一個久仰。一個在經商領域能爬上金字塔的頂尖,江州首屈一指的富豪人物,來給他探病,說出去也是三生有幸。

老人被哄得合不攏嘴,“哪裡哪裡,你說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說了,市局最後也沒批。”

借此機會又聊了一下市長,通過兩人的共同圈層再度拉近一下距離。

“聽說令郎在海外求學,成績優異文質彬彬,剛獲得了全額獎學金。”

提起自己引以為傲的小兒子,詹先生唇角倏地浮現一絲懷念的笑意,被人稱讚,他心情很是受用,口氣既嫌棄又驕傲:“他啊,一點也不成器,一天到晚了就知道讀書讀書,都快三十了還未成家立業,心完全是野了。在國外讀什麼建築係,前段時間還在什麼博覽會上起草設計了一座城市規劃,那些外國人烏啦啦喊精彩,我看那圖紙,是看不出有什麼名堂。”

這話題一打開,越聊越起勁。

聊了小半天,孫遲鵬始終笑意拂面,聽老人炫耀抱怨,直到告一段落時才話鋒一轉,“令郎真是年少有為,不像犬子……”他歎了口氣,愁眉苦臉地坐在病房邊,喝了一口苦澀的悶茶。

知道正題來了。

老人涵養極佳,靜靜聆聽。

“他啊真是不爭氣……”

“他動手傷人,致人傷殘還死不悔改,警方說他認錯態度惡劣……其實他已經悔改了,他被判二十年,我對審判結果和裁決沒什麼意見,唯一就是心痛——”孫遲鵬捶胸頓足,眼淚直接流淌下來了,“這時間太長了。”

“我老大不小了,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這不孝子他連結婚都沒結婚,出獄之後就四十了。”孫遲鵬什麼社會地位,從當年混黑走過來的人物,普通人在他眼裡就是螻蟻,法律是他可以運作的底線。他閉口不提那些因他兒子導致下半身癱瘓,一輩子都要在醫院度過餘生的傷殘患者,選擇性隻提自己那任性妄為的兒子。

避重就輕,這便是交談的藝術。

其次是詹先生人老了,人老了,又生了幾場大病,腦子就不如年輕時活泛精明,很容易被情感打動。

“可憐他不孝,還連累他母親,我為他一夜白頭。”

這句話似乎有所觸動,老人凝起渾濁的眼眸,觀察了一下孫遲鵬,一個四十出頭西裝革履的人物,果真濃黑的鬢發間摻了幾分白,好似墨水染了風霜。

看上去都跟他這六十好幾的人,一樣衰老了!

哎真是人不孝猖狂,拖累父母,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他

犯錯自然有法律懲罰他,可我畢竟也老了,怕看不了他幾年。他又吃不了苦,希望詹先生你憐惜我一腔愛子之心,行個方便。”

如果孫遲鵬一上來就請求,給他兒子大開綠燈,老人絕對不會同意。

他已經從監獄長的位子退下來幾年了,新的監獄長體面無私,跟他沒什麼交情,漸漸的他就淡了這些人情往來,偏偏!孫遲鵬鋪墊了許久,提到了他留學在外多年未歸的兒子,把他恭維得舒舒服服了,又喚起了他一片思親之情。

是啊二十年是有點長了。

孫楠宸出來都四十歲了,連一個婚都沒結。

一個孩子不能在父母面前孝敬,本身就是不孝,法之外還有情,還有理……年輕人打架也不算什麼,一時衝動,如果這認罪態度好的話,稍微行一點方便也並非不可……

看出老人的動搖,孫遲鵬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他選擇見好就收。

“詹先生,時間不早了,我改日再來探望。”言下之意,請好好考慮。

“這些水果茶葉……”

老人盯了一眼剛想說“不用,請帶走吧。”

似乎猜到他要說什麼,孫遲鵬迅速截斷:“詹先生您好好養病,這些水果茶葉都是我在門口買的,也不值幾個錢,您就笑納了吧。”

等人走後,老人考慮清楚了,他目光落在那嚴嚴實實的茶葉盒和顫顫巍巍的水果籃上。

他的老伴推門走進來,笑著說:“說不值錢我還以為是謙虛,沒想到是真的,這果籃在門口60一提,茶葉也是,200一盒。老詹啊你說你一輩子清廉有什麼用,兒子讀書的學費都是我找親戚朋友借錢攢的,彆人也當你清廉,送個禮都不敢超過500,你現在又退下來了,更加沒有力量了,逢年過節連禮物都沒有了……”

“你懂什麼!”老人乍然喝道,嚇了妻子一跳。

孫遲鵬那樣的人精,都調查到他有一個在國外讀書的兒子,怎麼可能調查不到其他事情。一個渾身上下無懈可擊的梟雄人物,常年登上財經報,怎麼可能真的會給他送寒酸的水果茶葉。

老人掀開白色薄被,不需要旁人攙扶,動作緩慢地下了床,他試探性地拿起頂端的幾個新鮮水果。

這些水果是應季的,還是江州本地郊外種植出品,稍微一聞氣味就能判斷出,確實不值錢。

當他拿起幾個水果,就發現了“冰山一角”。

果然不出他所料,滿滿一提果籃,除了上邊幾個掩人耳目的水果,下邊全是粉紅色的現金鈔票,塞得滿滿當當又不過分誇張。茶葉盒再打開,裡面確實是裝幀精美的一包包茶葉,可茶葉盒底下,是一張沒寫金額、抬頭是銀行的支票。

“……”老人的臉龐凝固了一瞬,克製許久才壓下狂跳的心臟,而他的老伴兒早已經抽氣連連。

老人苦笑連連,心動又歎息。

想到孫遲鵬改日還要來,他想也沒想,索性不再掩飾自己,心甘情願上了這艘賊船。

裝了一輩子,成功騙得過外人,卻騙不過自己內心。

孟冬臣進監獄那天,正午豔陽高照,陽光燦爛。將他的影子拉長。一輛巴士車停下,有人專門來接他,那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警官,身上的製服筆挺,仔細核對了他的身份信息後,十分熱情地敬了一個禮:“孟先生是吧,您的導師和小江先生都提過您,我姓張,名如英,是監獄長派我來的,這段時間就讓我跟隨在您身邊,輔助您的課題報告……”

“辛苦了小張警官。”

孟冬臣跟他握手,“彆用敬稱稱呼我了。”兩人年齡差不多大,卻您來您去,令人忍俊不禁。

張如英年齡也不大,握了個手很快原形畢露,“孟先生,我雖是被派過來的,也過您發的郵件申請,可是我至今還是沒搞懂您的研究課題是什麼。”

不僅他沒搞懂,監獄長審批時還親口斥了一句“胡鬨”,藍泊山監獄裡的一群囚犯也沒搞明白,他們趁獄警不在,背後公然說小話,“研究什麼課題,我們是研究對象,好家夥現在囚犯都沒人權了,把我們公然當動物園裡的猴子嗎?”

“聽說是一個有導師靠山、朋友是名人、老爹是外交官的有錢學生仔,可能會將我們的人物事跡寫入采訪稿,不是發表學術論文就是自費出書。”

眾人皆驚:“……行啊,你從哪裡聽到的消息?”

孟冬臣還未進入藍泊山監獄,已經在獄警和囚犯當中引起了一小批轟動。他目前人還沒上山,站在太陽底下閒聊。

被詢問到什麼課題時。

因是第二次解釋了,他輕車熟路:“一個走進那些監獄犯人內心世界,關於人性和犯罪行為的探討,一個目前社會上比較另辟蹊徑的課題,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名記者……”孟冬臣語氣深沉。

“哦哦哦。”張如英似懂非懂,他想了想還是勇敢表達自己的觀點:“其實孟先生,你接觸過後,會發現犯人的內心世界沒什麼好走進的,他們品行惡劣,滿口謊言。”

他們這裡關押著各種各樣的人間罪惡,如同一堵圍牆,未進入之前難免充斥著許多想象,進入之後朝夕相處下來,會發現也不過如此。

“我到時候可以審核一下您的采訪稿嗎?”張如英試探道:“是這樣的,我們監獄也是有一些不能提及的地方,如果在外界曝光,會被人摸索清楚警務係統,給人可乘之機,這是一個流程……”

孟冬臣:“沒什麼不可以的。”

“不過我這一研究課題,跟treasure約定好了聯合撰稿,剛寫好後可能要找他過目一下。”

“小江同學也有參與?”年輕的小警員忽地興奮起來,“到時候請務必讓我第一時間欣賞、咳,審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