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1 / 1)

江雪律在醫院過了一晚上,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進室內,他隱約聽到了清脆的鳥啼聲,他臉埋在被子裡,迷迷糊糊之際,他感覺有一隻手掌觸摸他的腦袋,手背似乎感受了一下溫度,又幫他抻了抻被子。

一開始他以為是夢境,直到再過半小時他醒來,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人,正在跟主治醫生說話。

不是他的錯覺,秦居烈就站在外面。他望著醫生,眼神中透著一絲專注。

“……”

江雪律蜷縮著身軀,從被子下直起身,他昨天的衣服浸濕了血,為了防止傷口結痂,護士把衣服剪開,自然不再穿了。在眾警察簇擁之下,他在醫院接受治療,還洗了一個熱水澡後,從頭到腳洗出了無數的血水,直接換上了病服。遠遠望去,不知情人還以為這學生仔生了什麼大病,眼珠子極黑,臉色幾乎沒有什麼顏色。

這是江雪律的日常,他一向剛起床臉色白得嚇人,一般吃點東西墊肚子後,血色會充盈上臉頰。

“……”秦居烈暫時還不知道這一點,未來他會知道,這一刻他受限於認知,腦子閃過許多不好的想象,頓了一下,跟醫生的交談暫時中斷。

江雪律還沒有清醒,他往病房門口看,一雙朦朦朧朧的眼映入旁人的眼底,以往清亮的眼睛尚有剛起床的迷離。秦居烈無聲地盯了幾秒,片刻後他皺起了眉,心中漸生憐愛之意。

“這樣子沒問題?”

醫生還沒來得及回答,江雪律就穿著拖鞋出來了。

他倚著門框喊了一句“秦警官。”

感覺他氣息有點弱,秦居烈眉頭眉峰逐漸聚攏,大步走過去。

蔣飛隨之趕來,見狀拎著早餐袋裡也有點緊張,趕緊確認情況,“醫生,人沒事吧?”

“秦隊,蔣隊,身體是無大礙,剩下的我們這邊談……”醫生笑容一點沒下去,卻選擇了回避了患者。

“留院觀察了半天,也做了簡短的測試,暫時沒有什麼異常,可以批準出院。即使省廳那裡派人來問,我也是這個回答,省得耽誤學業……不過,暫時不確定是否有心理創傷……”醫生將觀察結果娓娓道來,特地提到了一點,江雪律要麼心理素質極高,要麼反應慢。

“你是說這孩子可能是反應偏慢的類型?醫生你可看錯了。”蔣飛想也不想地否決道,單論反應迅速靈敏和聰明伶俐,江雪律一點也不遜色,比他手下那群小兔崽子機靈多了。

“不是那種反應慢,心理學上統稱為一種大腦保護機製,在應對人生大事、過度應激性事件時呈現出比尋常人落後幾步的遲鈍緩慢。”醫生推了推眼鏡,翻出病曆本,生活中常常有一部分人,在一段時間後才心生後知後覺,自己遭遇過什麼。

換言之,後續還得觀察一下。

是有這個可能性。

兩人不約而同地皺眉。

醫生又提到了一點:“聽說患者孤獨無依?沒事你們多陪陪他吧,事情多了,注意力一轉移,有些事兒

好翻篇。”

蔣飛義憤填膺,嘴裡又在罵於浩的祖宗,昨天派遣了部隊,局裡過了老半天才把事態平息了。秦居烈昨天晚上回去卸了槍,第一時間提交了開槍報告,詳細寫了起因經過結果說明,又徹夜未眠地寫了逮捕通緝在逃的卷宗,等一切結束後,他簡單回了家洗漱,又來醫院。

心裡一直記掛著人質。

聽到這句話,他心裡充斥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又半個小時過去,江雪律吃了早餐,張局長來了,他來給出院申請簽字,仔仔細細核驗了醫療報告,確定平安無事後,他摘下襯衫上的鋼筆,提筆寫下了自己的大名。末了他遲疑片刻,望向病房內正在重新接受新一輪檢查的少年,收回目光,對兩名下屬交代道:“過一段時間,給孩子上點課吧。”

“昨天這事也是給我們警局一個經驗教訓,等清逃活動快尾聲了,咱內部應對機製不僅要升級,小江同學的自保能力也要提升,一些該學的東西遲早要學。”

如果昨天被綁架的是一名警察,大家不至於懸著一顆心嚇破魂,因為大部分警察精通格鬥反擒拿,有最基礎的自保能力。於浩彆想逃之夭夭。

“為了防止類似的情況出現,你們要狠下心腸。”張局動了動手指,先打一劑預防針。昨天晚上他一邊看現場執法記錄儀拍攝的現場畫面,一邊發愁,想了幾個小時想出這個辦法。

生命實在太脆弱了,小江這孩子體質又特殊,一定要學點防身術保護自己。

原來說這個。

蔣飛笑了,他手握拳錘了一下胸口:“老張,您放心,我特彆會調-教人!”

他這個副隊專管人,每一次警局裡來新人,都要往他面前瞅一瞅驗驗貨,看看中不中用,是不是外強中乾的貨色。他能把那群嫩生崽子訓得哭爹喊娘,彆說一個小江同學了,來十個他都不在話下。

不就是教孩子學一點東西嗎。

蔣飛拍拍胸脯簡單應下了。

在這件事上,秦居烈跟他看法基本趨同,對孩子要狠,這是對他好。溺愛心軟會害了他,嚴師才能出高徒,警局之外常有人說他鐵面無私、心如冰山,這種態度最適合教人。秦居烈平日案子多,從不教新警,一旦教習,他會讓對方從頭到腳脫胎換骨,鐵石心腸如他,絕不可能憐香惜玉。

他一雙黑眸反過來盯著張局,秦居烈聽著自己的聲音冷硬道:“是您下達的指令,您日後千萬不要後悔。”

您知道,我會怎麼對他嗎?

如秋風掃落葉,用最嚴厲苛刻的態度。

張局語重心長,半晌搖頭望著他們,冷笑兩聲:“說得輕巧,你們最好說到做到。”

他看小江那孩子如自家子侄,自然不舍得下手操練,想把這任務分出去。既然這事情分出去,他自然狠得下心!

張局硬氣地走了幾步,忽地又折回,擔心兩個大老爺們沒輕沒重,“人到底十七歲,你們要悠著點,不能一下子上強度!”

不知道想了什麼,老局長

黑皮鞋走到樓梯口又折回來,口氣莫名軟了許多:“花個幾年時間肯定能學會,今年暫且先從最簡單的學起走吧!”

“……”秦居烈。

蔣飛見狀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老秦你看,老張剛交代完就後悔了,這種做惡人的事還得我們來。”

“這事兒不能溫柔,要知道對孩子溫柔,那就是對犯罪分子的放縱。”

江雪律還不知道自己要遭遇什麼,他緩緩地吃了早餐,褪下藍白條紋的病服。等下午又接受一輪心理評估檢測後,確定心理評估沒事後,他收拾完一切,他抬起頭,秦警官提出要送他回學校。

“謝謝秦警官。”

能出院,少年似乎有點開心,溫溫地說了聲謝後,矮身進了副駕駛。

早上的時間在醫院裡度過,這個時間段是中午,紅綠燈頻繁閃爍,尤其是市中心。走一段路就是紅燈。

過程中江雪律拿出過手機,刷了一會兒論壇就關上了。

車窗外是巨大的水泥都市和洪流般的車輛,那些影影綽綽的樹木倒映車窗外,勾勒出秦居烈英俊剛勁的側臉。

少年目不轉睛一直在看。

秦居烈感官十分敏銳,自然注意到了,他面無表情,微微偏了偏頭,用眼神詢問對方什麼事。他氣度深沉威嚴,很少有人敢這樣看他。結果他目光一過來,江雪律很自然地移開了眼神,一雙眼珠子低頭在看手機。

等秦居烈移開目光,他再度發現,江雪律在光明正大地看他,一語不發。

秦居烈再度望去,一雙漆黑的雙眼直直望著對方,發現孩子很巧合地避開,又低著頭玩手機,這樣的反反複複多了,秦居烈平靜的眼神微微掠起了一絲波瀾。

他也定定地看了江雪律頭頂烏黑發旋幾秒。

“……”

安靜的車廂內唯有兩人簡單的呼吸聲。

這種安靜又不是純粹的乾淨,仿佛有一根羽毛輕輕落地一晃而過,似乎留下一些什麼,微微有幾分漣漪,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又似乎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江雪律抬頭,他才撤回。

實際上江雪律有點克製不住打量秦警官,昨天事情才過去,他能輕易想起那他主動擁抱時那寬闊的胸膛和熾熱有力的心跳聲,敲在他的耳膜上,昨天晚上大半夜,他都能回憶起那漫天血霧背後,那雙深邃冷靜的黑眸以及震撼他許久的三槍。

等地方抵達後,駕駛主座的人最終問道:“怎麼了嗎?”

“……”江雪律頓了一下,手裡捏著手機,找了個理由,甕聲甕氣地道:“秦警官,我有點想江江了。”

“……”秦居烈知道這是一個孩子在找掩飾的理由,他也不揭穿順著話題下去,“它在家裡,今天下班後,讓你看看。”

馬路對面是學校,車輛川流不息,紅綠燈斑馬線前,行人摩肩接踵走走停停,江雪律下車,一步三回頭。確定穿校服的影子,進入學校。秦居烈才將車子駛離街道。

路上,秦居烈望著鏡

子裡的自己,一身黑襯衫,眉骨突出,身姿筆挺,眼神要多犀利有多犀利。他兩隻黑沉沉的眼睛,定在前視鏡半天沒動,仿佛在深深地審視自己的靈魂。

這一路過來兩人氣氛有些微妙。

可是更大的錯誤在他身上。

孩子在看他。

他作為成熟男人,為什麼也看過去。

未成年孩子好奇心重,控製不住自己,難道你也控製不住自己嗎?

江雪律進了學校,除了三人看見他如釋重負,大家都當學霸生病了請假半天。

下課鈴聲響起,班主任姚老師忽然走過來,清了清嗓子,手指骨敲了敲門道:“江雪律返校了嗎,來辦公室一下。()”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目光紛紛聚集在學霸身上。沈明謙等人心裡咯噔一聲。

江雪律本人也微微一愣,他在想,難道是姚老師知道了?他沒有時間多思慮,徑直走向辦公室。

姚老師,您叫我有什麼事情嗎??()_[(()”

“沒多大的事。”姚老師見了他,臉上露出微微一笑,從櫃子裡掏出兩套眼熟的東西,“你校服是不是因意外破了一件,你監護人給我打電話了,說你的校服破了,讓學校給你訂購兩件新的。”

“……”

江雪律想了很多可能性。

比如他成績發揮沒有那麼好,班主任想找他談心或者機緣巧合知道了昨天的挾持事件等等,唯獨沒有想到這件事。

江雪律慢慢地回想:是啊,他怎麼忘記了,他的校服沾了血已經被剪破了一件,他沒有可供換洗的衣服了。

夜色漸晚,華燈初上,家家戶戶亮起燈,秦居烈回了公寓。他也開了燈,開始找貓。

養貓之前,秦居烈從未想過,黑貓這種東西,在屋子裡開著燈都不容易找到。哪怕是他銳眼犀利,也無法察覺這悄無聲息的小東西窩在何處。

“江江。”

一聲喊話,沒有應答。

“江江。”

聲音微微沉了一點,還是沒有貓叫,一切歸屬於靜默,空氣凝成冷風,好像這棟房子裡從沒有生物出現過。

秦居烈穿過偌大昏暗的客廳,習慣性地從灰黑色的櫃子上裝修拿起一個罐頭,幾乎是瞬間。

一團睡眼惺忪的小黑貓,就喵喵喵喵喵喵狂叫,從烏漆嘛黑的角落。黏糊糊地躥了過來,喵嗚喵嗚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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