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1 / 1)

夜色打翻了墨水瓶剛黑下來,車水馬龍的解放路一整條街已經十分熱鬨,人頭攢動,鐵簽燒烤香氣一飄老遠。

江州市刑警隊全員來到此處,大排檔的老板見到一群沒穿製服的警察,心領神會,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把油汙蹭掉了才走過來,“秦隊你們來了,忙到這個點真是辛苦了啊,想吃什麼隨便點,我給你們算優惠。”

“彆了,你出來做生意不容易,該收錢收錢,彆給我們亂打折。”蔣飛先一步阻止了。

他們跟這家店老板老李有點淵源,老李幾年前的案子是他們辦的。對方出獄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這時代變化太快了,對方一度跟不上社會,好心的親戚朋友給他湊了筆錢,讓他在夜市開店。

老李咬牙開了店。

讓老李感動的是,開店後第一批捧場的顧客除了親戚朋友,就是當年的警察。

“哪有不容易,這些年要不是蔣隊你們罩著,我的生意早倒閉了。”他這家龍蝦燒烤大排檔店,跟走了風水似的,時常有警察來光顧,不是法醫就是刑警,有時候還一群群來,仿佛把他這個地方當成據點。

隔三差五就要來交流一下。

老李一開始瞪大眼睛,後續順理成章成為警局的線人之一,偶爾給自己撈點情報兼職費。畢竟他當夜攤老板,來這裡消費的顧客有學生、出租車司機、下班白領、快遞員,幾乎什麼職業都有,吃燒烤時人人又喜歡聊天,城市之間消息往來最靈通了。

“哪裡倒閉了,我看生意好的很!”蔣飛看了一眼四周,全都是推杯換盞的酒桌,氣氛被烘托極高。

這個點高峰期,街道兩邊的大排檔燒烤店都開始營業了,打眼望去,一群穿校服的學生在這裡出沒。

秦居烈眼神本來毫無波瀾,直到一個穿校服的學生從他身邊走過。他五官閃動一下,斜飛的劍眉英挺,掠過幾分驚心動魄的神采。

目光迅速投射過去,看了幾眼那些穿校服在街上晃蕩的高中生。自從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後,他走在街上,見到穿同款校服的都會多看幾眼。

這純屬下意識反應。

不過很快秦隊就發現了,校服再怎麼相似,多看兩眼就找不到熟悉的影子。

蔣飛也注意到了,吹了一聲口哨:“那不是英華的校服嗎?這個點還早,沒下晚自習,今天也不是周五,那幾個學生模樣瞅著鬼精鬼精,肯定是逃出來的。”

怎麼逃出來的,要麼翻牆,要麼直接逃課。

“小江同學不一樣。”

“那可太不一樣了,蔣哥,我上次路過英華門口,那紅色的光榮榜,你猜第一名是誰!”齊翎興奮地湊過來,那光榮榜一百名,第一名赫然是小江同學。證件照上,少年的照片有些青澀,遮不住撲面而來的□□俊秀。

齊翎沒忘記當時的感受,怎麼說呢,胸腔裡湧動的是與有榮焉的興奮感,自豪到要膨脹了。

蔣飛也跟自家孩子考了第一名般樂了,撫掌大笑

:“你都問我了,那肯定是小江同學沒跑了。咱就說小江同學也太優秀了吧?[(,不僅性格早熟穩重,善良懂事,連成績都那麼好,儼然是彆人家完美無缺的孩子。

秦居烈收回目光,聽到江雪律的名字,又聽到對方的成績名列前茅。銳利的黑眸下,抿直的唇線有一刻微微上揚。

刑警隊打了聲招呼後,各自找了個位子隨意坐下。也許是說曹操曹操到,下一秒刑警隊的手機振動,顯示在屏幕上的赫然是小江同學。

眾人大吃一驚。

城市另一邊的夜市沒有那麼太平了,喧嘩鼎沸中,一開始一群男人還在推杯換盞氣氛熱烈,猝不及防就起了衝突。抵禦寒風的透明帳篷裡,電燈泡搖晃了好幾下。

“啊?誰給你們的勇氣,不知道嗎,去道上打聽打聽,我孫楠宸的名聲!”

其餘人見狀,暗暗叫了一聲不好。這混世魔王怎麼又開始了。

多數人沉默不吭聲,不敢撞槍口,少數人識趣地直接站起來,連忙點頭哈腰,附和應承年輕人的話:“是啊江湖上,誰不知道咱孫少鼎鼎大名呢。”

孫楠宸為人年輕,看著二十出頭。其餘人見了他,一張張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臉也硬是組合出一張笑臉,對他畢恭畢敬。

年輕人顯然喝多了酒,鼻腔的氣息噴湧,全都密密麻麻的酒精味。對方醉醺醺之下還有理智,不忘大喝道:“在這條道上混的,誰不知道一件事,若我孫某不上桌,哪個癟三敢動筷?”

江湖規矩上,飯桌上第一個動筷的表示地位高。地位高的人先動筷,地位低的人後動筷,表示對前者的謙遜、尊重和禮貌。

很顯然,剛剛熱火朝天中,“尊卑不分”的禮儀,讓孫楠宸感覺自己被冒犯了,沒被放在眼裡。他怒不可遏,抄起了手邊的啤酒瓶。

“啪”的一下,一瓶玻璃酒瓶摔在地上,發出清脆劇烈的聲響,嚇壞了一群人。隨著酒瓶子碎裂,孫楠宸一巴掌拍在一個光頭上,“剛剛第一個動筷的是你吧?”

這一巴掌結結實實,力道十足,光頭男被打懵了。

下一巴掌給了旁邊的瘦子,孫楠宸身體高大健碩,那瘦子被掐著脖子提起來。掐脖子實在太疼了,瘦子漲紫了臉,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孫哥饒命,我不該動筷子!”

他知道吃飯要等孫哥。

可他實在太餓了,一盤盤羊肉牛肉端上來,熱騰騰的烤肉還灑了孜然,他一個沒忍住,就吃了幾口。人餓了沒有理智。

等他把鐵簽子放進托盤後,哐當一聲他理智回籠,心裡咯噔一聲,發現一個不好,他竟沒等孫哥動筷,把東西全吃了。

瘦子哭得涕淚橫流。

如果說,剛剛酒桌上的人,還指望自己賠禮道歉,孫楠宸能息事寧人的話,這下徹底沒了僥幸心。

我的天,怎麼又打起來了!

燒烤店老板叫苦不迭,這孫楠宸來頭確實大,可沒事老逮著他這家店發瘋。他這家店也沒什麼人罩著,每一次發生流血衝突,隻能

自認倒黴,他放下烤到一半的肉串,連忙上前阻攔:“孫少彆這樣,大家都是兄弟,打人不好,一起消消火,這一次算我的,賬都算我的!”

“你算哪根蔥?敢對我指手畫腳?”孫楠宸根本不買賬。

一巴掌過去精準正中,店老板又悲又憤,卻敢怒不敢言。

“我打你們,你們認不認?”年輕人斜眼看人,口氣霸氣震天。

“我們認……孫哥教訓的是……”其餘人哭喪著臉。

“認了就好。”孫楠宸哈哈大笑,拳打腳踢一通後,混世魔王的心情似乎暢快了,心滿意足了,從大衣裡掏出一大把鈔票,跟施舍一般砸在被他毆打的人身上,剩下的一遝往天上甩,跟天女散花一般。

鈔票雨中,所有人臉色悲憤、混雜著諂媚討好,矛盾得厲害,搶錢的速度一刻沒停。

“哎這混世魔王,家裡背景大得很。”等孫楠宸走了,老板呼出一口長長的氣,疲憊不堪地收拾狼藉的攤位。

這年頭出來混的,生活都不容易。奈何孫楠宸每一次打人了,事後都會給錢,就算他不給錢,孫家人也會送錢過來。再烈性的人看到這筆補償費,怒火也消了。再想想家裡的老婆孩子,怒火徹底啞了。

“孫哥力氣越來越大了,如今是法治社會,他再這樣囂張跋扈下去,想打人就打人,遲早出人命。”

瘦子被解救出來後驚魂未定,他瞳孔裡明晃晃倒映著恐懼,方才被掐住脖子瀕死感受讓他害怕。

因為太痛了,他隻是隨口說說,誰知道一語成讖。

——

刑警隊坐下後,菜上齊了就開吃,吃完了抽了根煙繼續討論案子。所有人臉色重新嚴肅起來。

什麼案子,自然是淩晨那起發生在郊外的交通事故自焚案,查了一天有線索但不多。

刑警隊是抽空出來胡吃海喝一頓。其他桌子上熱熱鬨鬨,都有啤酒相伴,腳下一箱箱啤酒。他們這桌白的啤的什麼都沒有,看上去略顯寡淡,實際是他們身上還有案子,一會兒還得回局裡,能抽幾口煙,不能飲酒。

“陳伶出結果了沒有?”秦居烈敲了敲桌子,開始催進度。幾根煙點起,煙霧繚繞中,男人坐在正中,坐姿雍容沉穩,清冷淡漠的眉眼重新覆上公事公辦的色彩。

齊翎抹了一把嘴:“有的有的,陳哥說,這不是一起簡單的事故,是偽裝成交通事故的死後焚屍,當時後車座應該有人。”監控器沒拍到,不代表不存在。可惜痕跡都被大火燒沒了,痕檢人員沒法提取有效的信息。

“強烈撞擊導致胸口肋骨骨折,也不是汽車撞在樹上撞出來的。死者生前就遭遇了暴力行為。”

蔣飛補充道:“把死者胃部切開,果然通過胃部消化,推測出距離當時案發時間點死了已經有五六個小時。”這符合猜測,死人怎麼可能開車,這一路都是凶手開車,可以判斷凶手毀屍滅跡太過匆忙。

就是不知道,凶手到底是幾個人?這件事一個人能完成,不過刑警隊推斷至少有兩個人。

“胃裡有未消化完的白粥青菜、藥物膠囊和大量的酒液,陳伶推斷,死者當時正在發熱。酒液是被人強行灌下。”除非死者嗜酒如命,否則不可能在身體難受時,還大量飲酒。

可以得出結論,凶手不僅毆打了死者,還灌了對方許多酒。死者身體虛弱,無法反抗,慘遭死亡。凶手是一個極其喪心病狂的人,不排除有私人恩怨。

“……”

為了方便聊公事,刑警隊選的是角落的位子,再怎麼偏僻的角落不代表周圍沒人。一男子正吃燒烤呢,聽到大火烤人肉、死後焚屍臉色古怪起來,他瞪大眼睛,一臉茫然驚惶,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他忽然感覺嘴裡的羊肉串味道怪怪的。

他放下羊肉串,撥開啤酒瓶喝了一口酒,下一秒又聽到死者胃部有酒,他差點沒噴出來。

刑警隊繼續分析案子。

死者的身份因為焚屍太過,連衣服都燒成剩下碎片,無法準確辨彆,數據庫裡在查失蹤人口。目前還沒有符合年齡特征的失蹤者,可能要等一段時間,等到有人發現身邊有誰失蹤了,向警局報案。

那輛出事故的車,交警部門不是沒查過,可是車牌號是假的,車的登記信息更是沒有,這是一輛多年前就被盜竊轉手的老車。

凶手有點斷了,不過秦居烈認為,這個凶手拋屍手法漏洞百出,可能還能證明一點什麼。比如生怕死者的衣服暴露。

這個拋屍者忽略了一點,這個季節可是大冬天,警方趕到現場時,面對熊熊燃燒的現場,第一時間滅了火,他們發現死者身上的衣物單薄,這麼冷的天氣,誰會僅穿單薄的衣物開車,這說明什麼……要麼遇害地方是在有暖氣的室內,死者衣物單薄,要麼死者原來的衣服能暴露職業。

凶手不得不把對方的衣物脫掉。

秦居烈:“從死者是一名有製服的職業從事者入手。”什麼職業工作期間穿製服,那可太多了,什麼服務生、快遞員、外賣員一切都有可能。

“一旦確定職業,再進一步縮小範圍。我懷疑死者在生前可能向領導提出過休假。”死者都病成那樣了,大概率會請假回家休息,根據假條缺勤,也許最後能找出死者。

基本思路正確,案發時間太短,否則還能繼續往下深挖。

在江雪律親眼看到的那個未來,一切正是如此,一周過後,藍極俱樂部的小領班忽然發現,向自己請假兩天的服務生,過了一周時間沒有回來。對方的更衣櫃裡,給他留了一張紙條說要回老家結婚,這個月工資也不要了。

俱樂部的服務生工作,高薪酬,待遇優,不愁沒人乾。

一個想回老家結婚的年輕小夥子離開了,領班對此無所謂,他唯一牽掛的點是每一個員工上班前都發放了四套製服,夏季兩套,冬季兩套。

你一言不發辭職就辭職吧,製服必須得退回來!

小領班這樣下班去了服務生的家,怎麼敲門也沒人反應,生怕對方退租了,轉頭找到房東。

房東有備用鑰

匙,見他身份沒有問題,便帶他進了屋內。兩人發現服務生的家裡十分乾淨,所有東西都堆放得整整齊齊。

小領班也不是什麼周扒皮,他肉眼見到這毫無離去之意的房屋,再翻了翻衣櫃,發現兩套夏季製服和一套冬季製服在。抽屜裡什麼錢包、充電器銀行卡也在,迅速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勁:

一個想回老家結婚的年輕人,房子不退租,行李也不收拾?

越想越感到撲朔迷離、心中寒涼,領班第一時間報了警,江州市警局這才知道服務生的真實身份。一旦鎖定了俱樂部,嫌疑人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出乎警方的意料,嫌疑人不是一個人,不是兩個人,而是四個人,共同參與了這起案子,他們分彆是顧騫、孔令言、鄒明等,皆是富家子弟。

面對警方的審訊,四人悲哀之後,認了自己的罪名,案子似乎就水落石出了,顧騫和孔令言兩人是主謀,剩下兩人是幫忙毀屍滅跡的從犯,一時之間,富家子弟草菅人命上了熱搜,成為社會熱議話題。

一個真正的凶手就被隱藏在迷霧之後。

這一切直到一通電話,“小江同學”四個字響起。一旦開始工作,秦居烈沉穩的姿態總是透著一股迫人的氣勢,像是一張弓隨時能發出致命一擊,可熟悉的鈴聲一響,他大步流星的動作忽然停了。

第一時間接聽,指尖在屏幕上滑過,沒有太用力。他靜靜地接聽了,把任何探頭探腦的下屬腦袋推開:“小江同學。”

“秦警官,晚上好,我看到了一個案子。”江雪律的晚自習還剩下一節課,作為走讀生,他看了看暗沉的天色,有點想早退了,“如果去得及時,可以抓到一群吸食違禁品的癮君子、一名凶手和四個毀屍滅跡的替罪羔羊。如果今天過後,一些證據就沒了。”

這什麼什麼……成分多到複雜了

秦居烈聽到案子,就選擇了將聽筒外放,在場警員都聽到了。他們對焚屍案的調查進展還停留在初步,乍聽之下臉上都露出了迷茫。

不過,清楚小江同學不會無的放矢,眾人腳步猝然一頓,拐了一個方向,三秒後都快了起來,風風火火地跑向了局裡。

不快不行啊,聽小江同學描述,這完全是一起大案。一切都發生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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