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1)

她精心打扮的妝容精致,前座兩名警員面無表情,沒有向她泄露任何有關案件的事,隻重複了一遍:“許小姐,你到警局裡就知道了。”

今年許薇薇和周思曼都是大四學生,大四課程較少,前者提前入職一家公司實習,後者因抑鬱症休學,社會身份上已經不能單純用同學來形容了。

“真的不能說嗎?”她雙手扣在一起,微微嘟起臉頰,顯得楚楚可憐。在學校內,她常常靠這樣的姿態無往不利,這一次卻踢到了鐵板,執法部門不會因為她長相甜美而憐香惜玉。

“恕我們不能提前告知,許小姐可以自行回憶。”前座的女警眼神敏銳,她目光落在後視鏡裡,注意到一個細節,“話說許小姐,你身上的那個包挺貴的吧?”

許薇薇臉色微微一變,精致的妝容後掠過一絲不自然。

很貴的包?有多貴?

路上遇到紅燈,齊翎操控方向盤,趁這個間隙,連忙看了一眼。

他一個鋼鐵直男分不清楚,珠寶首飾和隨身皮包的好壞區彆。林曉把手機遞過去,一看到同款包的價格,後面跟著的數字,齊翎認真數了一下12345,倒吸了一口涼氣。

按他還未轉正的工資,不吃不喝一年都買不起的一款包!

林曉手指輕動,又滑過一張圖片,這一次是許薇薇脖子上的項鏈,依然價格不菲。

警方從周父周母口中,早已經打探清楚了許薇薇的情況。許薇薇,江州市本地人,家境較為貧寒,大一時期甚至有過一段時間勤工儉學。這個時間點,許薇薇還住在學校宿舍裡,社會履曆上,一個職場剛入職的年輕學生,怎麼可能背得起一款價格不菲的包,佩戴得起昂貴精致的首飾,這些錢是否是從受害者身上薅奪而來?

這引起了警方的二次懷疑。

在眾人眼裡,許薇薇的嫌疑進一步加重。

注意到這個眼神,潛意識深處一根敏感神經悄然跳動,許薇薇意識到了不妥。在宿舍樓下被警察堵住時,她太慌亂了,下意識背了一個幾萬塊的包,連脖子上的項鏈也沒摘。想到這裡,她心頭一跳,揚起了無辜的笑容,連忙解釋道:“這是仿版的包,不貴。”

正版的皮包內部,會有一個辨認真偽的數字碼,拿去官網上一搜,是真是假一驗便知。擔心警察揪著這一點不放,許薇薇把皮包往身後藏了一藏,擋住了兩雙探究的眼睛。趁人不注意,她快速動手,把脖子上的項鏈摘了下來。

這一路默不作聲,好不容易抵達了警局,對她來說堪稱折磨。

因為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未知的東西才令人不安。心中無數的猜測躁動翻湧,忽然她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可能性,難道?

這時候,她包裡的手機響了。她心頭一跳,暗叫一聲不好,手快速伸進去,將手機鈴聲掐斷。

她的動作很快,五秒鐘就已經成功關機。可她不知道,這五秒鐘作為證據已經足夠了,一副銀色手銬湊了上來,“許小姐,你自

己認了吧。”

秦居烈身材高大,氣質鋒芒畢露,如一把銳利的劍,他直視每一名犯罪嫌疑人的眼睛時,對方都會感到局促不安,許薇薇也是如此。

她下意識回避這銳利的視線。

這一刻心驚肉跳,清楚知道了,自己也許不知道是在哪個環節暴露了,可是為什麼?周思曼跳海後,警察來過醫院,親口問過周思曼輕生的原因,明明已經以殉情結案了,她親眼看到的才放心離開。

為什麼?難道事後警方又折回醫院了,可她明明以“擔心朋友”為由,收買了醫生說如果警察去詢問周思曼,第一時間給她打電話,醫生沒給她打電話,說明警方沒有去醫院,那為什麼——

警察又知道多少了?

腦海裡充斥著太多疑問,許薇薇渾渾噩噩,瞳孔裡接二連三地閃過不敢置信和疑惑等情緒。等手銬的觸感冰涼,落在她手腕,她才回神一般驚跳起來:“你們乾什麼?為什麼要對我上手銬?”

這可是犯罪嫌疑人的待遇!

“許小姐,你涉嫌一樁一人分飾多角並冒充網絡對象進行詐騙的案子,請你配合我們調查。”罪名不僅限如此,警方隻挑最嚴重的說。

孟冬臣已經在審訊室隔壁坐下了,他想看看,是誰冒充他,差點讓他背上人命官司。他一早還聯係了律師,準備以盜用他人照片、侵犯隱私和名譽損失造成重大影響等罪名起訴這個騙子!

“我沒有!”許薇薇激烈反抗起來,女警差點製不住她。

“你怎麼解釋,剛剛那一通電話?”

許薇薇抵達警局的第一時間,警方就撥打了“詹雲父親”、“詹雲母親”的電話進行試探,毫無例外,鈴聲在警局門口響起了,發出了震動。

那是許薇薇的第二部手機在震動。

江雪律道:“嫌疑人有兩部手機,一部用來正常生活和工作,另一部用來專門扮演各種角色。”

此話落地,許薇薇臉色煞白,心虛的她詞窮了。

周思曼的手機裡有無數罪證,她的手機裡難道就乾乾淨淨了?

一群警察走了過來,她忍不住退了兩步,如今她面臨一個情況就是騎虎難下,在場人都不是傻子,清楚知道那一通電話意味著什麼,如果她否認,警方會強硬要求掏出手機驗證;如果她承認……根本不可能承認!

她隻能不吭聲,裝死糊弄過去。

發現許薇薇被帶回警局,周家人差點瘋了。隔著審訊室單向玻璃,周家人一個個眼睛充血。

“許薇薇為什麼要騙我們女兒!?偽裝成一個男人對曼曼進行欺騙?她到底抱著什麼心思?我們對她有哪裡不好,她家境困難,攤上一個不負責任的爹,不願意讓她上學,我們知道情況後,感覺這小姑娘很不容易,她的高中學費都是我們出的。”

這隻是一筆小錢,周家人做過後就忘記了,見周思曼和許薇薇相處融洽,成了一對無話不談的好姐妹,他們也樂見其成。

常常邀請許薇薇來家裡作客,給她

吃給她穿,噓寒問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對她如同半個女兒,遇到一家人出去聚餐或者逛街,許薇薇也很自然地加入他們。而許薇薇成績也好,跟周思曼一路上了江大,繼續形影不離,儼然一段佳話。

可為什麼,許薇薇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把周思曼,甚至把周家人當成猴子耍!?如果不是周思曼及時被救下來,如果不是手機被及時修複,這場異國網戀背後撲朔迷離的血腥真相就要被掩蓋,而受害者家屬沉湎於痛苦中,竟絲毫無法察覺。

他們還會做什麼,他們還會繼續把許薇薇當成半個女兒對待,把周思曼的墓安葬在詹雲的旁邊,年年為他們獻花掃墓。這個場景落在許薇薇眼裡算什麼,對方會不會嘲笑他們?

稍微想到這個可能性,周先生腦子充血,心痛得不能呼吸,他伸手捂住胸口,感覺自己心臟病要犯了。

周眠洋也怒不可遏,他被刺激得弓起身子、頭發倒豎,眼睛泛紅,像一隻狼崽子隨時要衝出去。

家屬情緒過於激動,把玻璃拍得作響,其中一人還想打開審訊室門,想要討回公道,秦居烈不得不暫停審訊,對講機裡,他冷聲說:“把家屬請出去,影響收音了。”

什麼家屬?

周家人嗎?難道周家人也知道了?

許薇薇心頭一個咯噔,她慌亂了,她不知道單向玻璃背後是監聽室,她隻能憑直覺左顧右盼,尋找可能的攝像頭,似乎擔心周家人從角落裡冒出來,動手撕了她。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真的惶恐了,想也不想祭出自己的拿手好戲,習慣性賣慘:“叔叔阿姨你們在哪裡?這一切都是誤會,我可以解釋的。”

她眼淚下來了,看上去十分可憐。

換了一個人,一定認為其中有什麼隱情,奈何審訊室裡杵了兩座鐵面無私的山。主審是秦居烈,副審是那名叫林曉的女警。

任由許薇薇怎麼聲情並茂地道歉哭訴,秦居烈瞳孔在白熾燈下映照下始終黑沉,落不進半點光,他的眼神平靜到冷漠,幾乎毫無波瀾。畢竟從事刑偵多年以來,什麼樣的罪犯他沒見過,混跡社會多年的滾刀肉無賴、大喊大叫發瘋的,還有捂著心臟裝病妄想取保候審,許薇薇這種隻能說手段較淺。

林曉手裡握著一摞聊天記錄,越翻她臉色越發嚴肅,這些文字裡透著無儘的打壓和利用,受害者連骨帶血幾乎要被榨乾了,清楚許薇薇的真面目,更不可能對她有什麼憐惜之情。

“鬨夠了嗎,家屬已經出去了。”監聽室裡隻留了一個周眠洋和江雪律。

兩名警察,一男一女都盯著許薇薇,目光極其銳利,毫無任何溫情可言。許薇薇感覺自己成了被鎖定的獵物,她方才的任何表演似乎都演繹給了空氣看。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察覺審訊室十分冰冷,她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警局。

漸漸地她擦掉眼淚,不說話了。

秦居烈問了幾個問題,例如“你為什麼要偽裝成一個男性欺騙受害者?”、“你的動機是什麼?”

許薇薇都不肯回答,她兀自低頭垂淚,車軲轆地回答:“我什麼都不知道,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手機不能交給你們,這是侵犯我個人隱私。”顯然她也清楚,如果沒有證據支持,傳喚嫌疑人的時限最多24小時,就不得不釋放。這個期間她怎麼裝傻充愣,隻要熬滿24小時,她就自由了。

她不是一個棘手的嫌疑人,可她能自如扮演各種角色進行詐騙的人,心底素質一定過硬。什麼低頭拭淚都是她的偽裝。

想要撬開她的嘴,需要長時間的攻堅。

秦居烈和林曉都深知這一點,“如果不肯開口,上測謊吧。”江雪律也說了,嫌疑人的心裡有一個不可窺見的深淵,其中的惡深入骨髓,令人脊背發涼。

在某種程度上,負責審訊的警察,除非有耐心跟嫌疑人耗,進一步了解嫌疑人內心,否則那些問題是無法問到罪犯心坎裡去。許薇薇這般心理防線極高的人,除非擊破她的內心防禦,讓她所有心思原形畢露,她的罪行大白天下,她是不會開口的。

尋常人理解的廣義測謊,是指包括語言內容測謊、動作姿態測謊、微表情測謊等在內的“大測謊”。狹義的測謊就是輔助審訊的一種機器。

實際上就是一個傳感器,能精準捕捉被測人的皮膚、心率、體溫、血壓、呼吸等生理指標的即時變化情況。屏幕上一條條起伏曲線,記錄著被測人在回答每一個問題時,各個生理指標發生的變化。

對於某些心理素質極高的人來說,撒謊眼都不眨,如同喝水吃飯一般自然。這些人是少數,更何況他們表面鎮定自若,生理特征也無法糊弄過去。坐在逼仄的審訊室裡,本身心頭就有一種壓迫感,還要面臨謊言時刻被拆穿的壓力,細微的變化都會被捕捉,許多人難免緊張起來,非常適合用來打破第一道堅冰。

果不其然,許薇薇緊張了。

測謊儀,什麼東西?

好像有什麼陌生的事物出現了,這種毫無預兆的變化,許薇薇心裡有些忐忑,臉龐閃過一絲抗拒。隻是她彆無選擇。女警讓她把手放在一個儀器上,一個其貌不揚的小東西,似乎無法對她造成威脅。

許薇薇剛放下心,下一秒女警問她:“受害者周思曼,你嫉妒她是嗎?”

聽到這個問題,許薇薇想也不想回答道:“我沒有!曼曼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會嫉妒她!”

指標發生變化了,閃爍了一下,告訴兩名警察,她撒謊了。

許薇薇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臉部肌肉微微顫抖,她心裡出現了一個黑洞,前所未有的意識到,這個破機器會影響她。她第一個反應是想砸了它,第二個反應才是逃離。

“你實行詐騙的動機是什麼?”秦居烈又問,“嫉妒?金錢?”

指標在動,說明她心緒起伏,在這個儀器的輔助下,無論是咬牙不開口還是抵死不承認都成了最差的選擇。

“其中有誤會。”許薇薇哭了,“實際上我愛慕曼曼,兩位警官你們也知道,世俗的阻礙有多大,

家人社會都會阻止我們在一起,詹雲這個身份是讓我合情合理地靠近她,我承認,對朋友心生愛慕又不敢暴露真面目的我十分卑劣,可我沒有彆的選擇了。愛一個人沒有錯。”

她開始胡攪蠻纏,用愛情占有欲美化自己,想把詐騙案的原始動機轉移到情感糾紛。

如果沒有測謊儀,她這番聲淚俱下的表演,也許會震撼幾名經驗不足的警察。這個時代,外界的報紙媒體也很熱衷這種禁忌話題,如果周思曼不幸去世了,她幾滴眼淚,並把臟水潑到永遠也無法開口的受害人身上,也許她還能如願,火遍社交媒體。

奈何測謊儀的指標高強度的亮起,讓她表情差點沒維持住。

這時候,江雪律開口了,少年直白道:“秦警官,她在撒謊,與感情無關,她的動機十分複雜,重重疊疊。”其中有嫉妒、有貪婪、有追求刺激享樂,也有享受玩弄他人的掌控感,也許連許薇薇自己本人都不知道為什麼。

許薇薇聽到了監聽室裡傳來的發言,她不知道是誰,難免沉寂下來。聽清楚對方的話後,她眼神忽閃了一下,似乎有些震驚。

手下意識扣在一起,骨節間隱隱泛白,本來垂落在地的腳,下意識地抬起,往後縮了兩寸,似乎沒有安全感。下一秒又恢複自然,看得出,她努力讓自己平和下來。

許薇薇以為這些動作很細節,一眨眼就不見了。卻不知道審訊室裡三百六十度都是監控,全方位可以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一閃而過的面部細微表情,都會被記錄下來。

原來是多重動機。

秦居烈眉頭微皺。

“既然你默認了詹雲是你編造出來接近受害者的角色,我們注意到,‘詹雲’憑空出現在大一那一年,導火索是什麼?”翻看聊天記錄,詹雲是加錯了聯係方式,陰差陽錯跟周思曼產生聯係的,換言之,許薇薇從這個階段開始欺騙,是什麼動機讓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許薇薇還想狡辯,眼淚落了下來,“警官,如果這是你們把我帶來的原因,我隻能說其中有誤會。”她還想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之,奈何呼吸紊亂,滴了一聲的指標打破她佯裝鎮定的表情,她精致的臉龐黑如鍋底,這什麼破機器!

江雪律配合著審訊室的兩名警方,“導火索有兩件,第一件事是嫉妒,第二件事是匱乏的金錢。”

滴滴滴的聲響和這個監聽室不斷傳來的聲音,讓她心跳亂了,難以抑製地湧上一層恐慌。機器拆穿她的謊言,這道聲音則不斷輔以機器,修正她的謊言,戳破她心裡的隱秘。

監聽室那頭,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