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1)

李路雲更像是一個他丟到台前的傀儡,他操縱著對方,與警方玩一場貓鼠遊戲,並在合適的時候當機立斷選擇退場……

這一刻他還在蠱惑著對方。

【你不需要有負罪感,你父母對你的愛本來就不是愛。你回憶一下,你人生中所有得到的愛,是否都明碼標價。你要考取第一名,才能得到父母的表揚,你要考上名牌大學,你要成功留校等等,他們才會誇讚你,否則就會罵你無能,這真的愛你嗎,恐怕他們愛的是你的溫順、你的成功,讓他們臉上有光、嘴裡有足夠炫耀的談資,這種明碼標價的愛,太自私了。】

確實是這樣!

他任父母的意願彎曲自己,從小到大,把自己變成他們最喜愛的模樣,他聽話了得到的是糖果,他不聽話了得到的是鞭子。

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李路雲胸腔裡翻滾起一股濃烈的恨意,電腦屏幕前的五官微微扭曲,神情幾l乎不受控製地流露出幾l分怨毒。

李父那個暖水瓶丟得“恰到好處”,內膽碎裂,熱水濺了他一身,其中一枚碎片擦過他的臉頰,流下一絲血,那般激烈的摔打似乎讓他靈魂深處覺醒了什麼。破裂到不可拚合的暖水瓶,好像是他本人。

【即使事情暴露了,他們恨的也是——你牽連了他們吧】

肯定是這樣!

父親性格剛硬、極好顏面,母親息事寧人沒有主見,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喜歡炫耀。他們一定在憤怒,自己這個殺人犯連累了他們生來清清白白的好名聲吧。

【人活在世上,束縛太多了,這些都是枷鎖,你本是自由身,該一一斬斷它們,然後去儘情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血脈父母也是枷鎖嗎?

電腦屏幕那頭的男人,手指摩挲著下頜,唇角緩緩綻開一抹惡意的微笑,那份笑容彆有深意,眼神玩味到令人頭皮發麻,如同命運響應一般,他緩慢敲下這幾l個字——

“怎麼不是呢?”

受他蠱惑的李路雲胸中激蕩起伏,久久難以平息。

烏鴉的話如同一塊巨石壓在他心口,點醒了他,也讓他感到呼吸不暢,仿佛心臟血肉遍布了層層綠色荊棘,這些荊棘就是烏鴉口中的枷鎖,嚴嚴密密地包裹著他,尖銳的倒刺傳出陣陣刺痛,讓他不得自由。他想去拿一把刀,把這些荊棘一一斬斷。

當天晚上,為了徹底解開這場束縛了他前半生的枷鎖,他燒了一壺開水,耐心地等待滾燙的熱水溫度下降,降到合適入口的溫度,他一貫有耐心。

他倒了兩杯水,往裡面放了兩塊藥片。

這個藥他沒有特地出門去買,而是家裡常備,李母上了年紀,常有失眠的情況。這是他解開束縛的第一步,李路雲感覺自己手心在出汗。

等藥片溶化,與水融為一體後,他端起兩杯水,走向父母的臥房。

不出他的意料,父母果然沒睡,一個板著臉怒氣未消,一個靠著枕頭默默落淚。發生這樣天塌下來的事情

,他們哪有心情睡覺,一個兩個隻想睜眼到天明。

李父還把一大早要去警局的衣服準備好了,用衣架撐起,掛在床頭台燈這個顯眼的地方。隻等第一縷晨曦降臨人間,他迅速換上這身衣服,把兒子拽去警局。

不管是下跪還是怎麼樣,總之要給全市人民認錯!

李路雲把水杯遞過去,說了一句話:“爸,媽,你們彆生氣了,我明天就去自首。”

隻有他心裡清楚,沒有明天了,這句話其實是他對父母的道彆語,從明天開始,他就是一個自由的人。

父母不知道他內心想法。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李父李母用失望的眼神盯著兒子,這一天他們受到的衝擊最大,他們沒有拒絕這杯水,完全沒有注意到兒子掌心一片黏膩,似乎很緊張。

溫水入喉,實在不想面對這張臉,李父李母揮了揮手,讓兒子趕快離開。

臥室牆上的掛鐘發出輕微的走動聲,顯示這一刻已經淩晨一點了,七個小時後公安局上班,他們就會去自首。這種等待天光亮起的日子,讓他們內心焦躁煎熬,感覺分秒如年。

李父最終還是不願入睡,他折回客廳,坐在沙發上,一根接著一根抽煙。

偏偏十分鐘後,躺在臥室床上的李母和沙發抽煙的李父,都感覺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半天掀不開,整個人也昏昏沉沉。兩個沒有心思睡覺的人,竟直接失去意識、昏睡過去。

很快天際泛起一抹魚白,朝陽的金色光輝照進李家的窗戶。經過一夜的沉寂,整座城市似乎遺忘了恐怖,重新喚醒了活力,再度熙熙攘攘地熱鬨起來,李家卻沒有任何動靜,他們也沒有去警局報案。

南城分局一夜沒睡,他們在處理報警電話。

最新一通是一個孩子的舉報電話,電話那頭的男學生才十六歲,一本正經地說要舉報他們的老師。

警員不得不問一句,“小同學,你老師多大?”

“二十多歲了吧。”男學生道。

“我們警方說凶手的年齡是20-25歲,你沒看到嗎?”警員一口氣憋在喉嚨裡,要不是良好的職業素養,他都想大喊一聲彆鬨了!

男學生急了:“可是警察叔叔,我們老師真的很可疑啊!他也是高度近視眼,最近才配了隱形眼鏡,他六月份才被女朋友甩了,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的性格也孤僻不合群,還很凶,整天罵我們,你們快點把他抓走吧。在開學之前,我不想看到他了。”

“……”警員抹了一把臉。

心說要是你們老師知道這件事,得狠狠收拾你們!

一整天下來,無數市民積極提供線索,警方公布的犯罪側寫點燃了市民的破案熱情,熱線電話直接被打爆了,可一一篩查過去,有用的線索幾l乎沒有。

另一邊燕台區派出所。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走進所裡,他的神色略顯焦急,張口就道:“警察同誌啊,我要報案,我妹妹陳瑤,妹夫李明海,這兩

天聯係不上了,我去他們家敲門也沒反應,不知道人去哪裡了。我妹妹在二天前的晚上,跟我打了一通電話,在電話裡哭著跟我說,家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她難以啟齒、心裡難受什麼的。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妹夫做錯了什麼事,你說都二十多年夫妻,五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年老犯糊塗,我就叫囂著要給妹夫一個教訓……”

“打人是不對的。”聽到這裡,派出所民警不得不開口打斷,輕喝了一聲,隨後很有耐心,“然後呢?”

“警察同誌我知道,我隨口說一說而已。”男人訕笑:“我妹妹哭著說,跟他無關,跟她孩子李路雲有關。我說路雲那孩子乖得很,能有什麼事啊?妹妹拚命搖頭,使勁地哭,就是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隻說難以啟齒,對不起彆人之類沒頭沒腦的話,還說明天我就知道了。結果兩天過去了,我妹妹一通電話也沒打回來。”

“……這兩天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民警確認情況。

“對。不管什麼時候打,都是忙音和關機。”

顯然,心理承受能力不強的李母在睡覺之前,流著眼淚,給自己最信賴的兄長撥打過一通電話,話語含含糊糊。

因為這通電話鋪了墊,事後沒有音訊,才讓男人心裡咯噔一聲,在想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貧瘠的想象力限製了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他實在想不出,妹妹和妹夫倆都是五十好幾l的人了,不是幾l歲大的孩子,出事又能出什麼事。

可是吧,他這顆心始終放心不下!

都說左眼皮跳財,右眼皮跳災,他這兩天兩隻眼皮都在抽搐跳動,老婆跟他說,都改開多少年了,彆胡亂迷信,可他總覺得這預兆很不吉利。

左思右想之下,男人按住跳動的眼皮,還是去了當地派出所報案。

派出所受理了案情,民警大手一揮:“陳瑤,李明海,幸福小區的住戶,這兩天聯係不上了是吧。行,陳先生,您先回去等消息吧,我們會親自往幸福小區走一趟。”

最近是多事之秋,每一個案件警方都不敢大意。

當下就有一名警察搭配一名輔警,佩戴好外勤裝備,開了一輛警車前往了幸福小區查看情況。

一路上了六樓,派出所民警禮貌地敲門:“陳瑤、李明海,你們在不在?”手指將門鈴按響,長長的忙音之後沒有反應。多次敲門詢問也無果,整扇門安安靜靜,仿佛無人在家。

報案男子留過電話,他們按照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座機電話在裡邊響起了,刺耳的電話聲一連響了好幾l聲,也沒人接聽。

這種情況確實很特殊。

民警給報警人的手機撥回去,“我們親自來過了,你妹妹和妹夫確實不在家,你有沒有他們家的鑰匙?”

李家舅舅口氣無奈:“肯定沒有啊,警察同誌我要是有鑰匙的話,我早就開門進去了。”哪裡用得著給警方報案啊。

這就麻煩了。

在不確定當事人是否有意躲藏的情況下,派出所民警不能隨隨便便擅

闖民宅,否則事後要被追究責任。

兩名警察互相對視一眼,決定明天再來。

一連兩日,早中晚風雨無阻地前來,兩名警察多次敲門無果,臉色逐漸凝重。恰好這時候,樓下來了一名老太太,手裡提著一個菜籃子,她顫顫巍巍地走到李家門口,枯瘦的手狂拍房門,嘴裡指名道姓地罵罵咧咧:“陳瑤啊,你家裡在煮什麼,是不是煮鹹魚啊,這幾l天好臭啊!彆煮了!”

樓下遭殃幾l天了。

今天總算受不了,七月高溫啊,吹空調都吹不掉這股蔓延到樓下的惡臭。

“等等阿婆,你在說什麼,你聞到臭味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名輔警連忙攔下了嘴裡謾罵不斷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看是警察,連忙把溢到嘴邊的臟話吞了下去,“是啊警察同誌,李家的不知道在搞什麼,這幾l天我們聞到刺鼻難聞的臭味了,聞一聞差點吐了,怎麼敲門都沒反應!你們來的正好,樓上樓下的我們都要報警了!”

老太太喋喋不休,渾然沒看到兩名警察嚴肅的神色。

他們對老太太說:“阿婆,你是樓下住戶對吧,借你們家陽台一用。”老太太還茫然著,兩名警察已經往身上綁了繩索,在所有人疑惑注目之下,從她家的陽台靈巧地攀爬上去。

“警察同誌小心啊!”

這可不是電視劇,在現實中親眼見到這種驚險的場景,眾人雙手緊攥,心揪了起來。

負責攀爬的警察,上去後,透過陽台看清屋內的一幕後,倒吸了一口涼氣,大喊道:“快點報警!樓上出事了!”

隻見客廳一片飛濺的血跡,一個男人倒在血泊之中,屍體腫脹變綠,身上飛舞著許多蒼蠅,早已經沒了生命體征。也就辦事警察經驗豐富訓練有素了,任何見到這一幕的普通人都要被嚇得魂飛魄散。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用多說,刑警隊接到人命關天的案子,在短時間內快速集結大批人馬,準備破門而入。

巧合的是,燕台派出所行動的這一天,專案組也調查到了李路雲。

在附近十公裡的眼鏡店配過隱形眼鏡的年輕人、大學學曆、七月份身上發生了重大變故——

警方特地走訪了江州大學,一開始不知道李路雲是最近連環投毒案的凶手,江州大學並不願意透露,幾l名學生還道:“李路雲這個人,早在七月初就被開除學籍了,他不是我們江大的人了。”

警方敏銳地捕捉到這個信息,七月份被開除學籍,對一個學生來說,可以說是重大毀滅打擊吧。

犯罪側寫所勾勒的凶手形象,漸漸的與這名男大學生掛上了鉤,整個形象也越來越明朗。

“江大開除他,理由是什麼?”

校方可不會無緣無故開除一名學生,警方總覺得,其中有什麼隱秘可以挖掘。

“具體原因啊……對不起警察叔叔,我們不能說,這事關學校聲譽。起碼不能從我們嘴裡說出去,你們去找校領導或者梁教授詢問吧。”幾l名學生臉色為難,這件事除了當事

人、校領導和實驗室的幾l個人之外,隻在小範圍內傳播。

這件事沒激起什麼水花,開除通知在官網隻占了比指甲蓋還小的一塊版面,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

這年頭大家沒事也不會去登錄官網。

以至於大多數學生都被蒙在鼓裡,根本不知道有一個同齡人被開除、趕出學校的事。

這個開除學籍的事情牽涉了一名優等生,一名德高望重、地位顯赫的榮譽教授,算是一個小範圍的醜-聞,校方想要隱瞞也是正常。

如果被外界知道,名牌大學的學生,為了一個實驗室名額內部鬥爭同室操戈,不惜向同窗下手,一旦傳出去,江州大學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因此事發後,當事人吳植緘默二分,梁教授倒是很生氣,卻也沒說什麼,隻把李路雲趕出了實驗室。校方反應很快,迅速對李姓學生做出了嚴肅處理,那就是開除學籍。

江州大學諱莫如深,努力藏著掖著,卻不知道,李路雲被開除後,製造出了驚天大案,給江大的名聲潑了一場更大的臟水。

總之,警方找上了校領導。校領導哪裡敢隱瞞警方啊!立刻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在六月底的一天,李路雲向同學下手了。他把某種藥物,放入一杯水裡,他第一次作案沒有經驗,也太心急了。

那位吳同學能進入實驗室,自然有過人之處,腹中有海量的化學知識,一開始水太燙了,他不急著喝。等水溫度下降,吳植端起水準備入喉時,凝眸細看,發現沉澱物顏色不對勁,有輕微的渾濁。他一下子警覺了,再微微湊近杯口,通過嗅覺感知,水的氣味也有一點古怪,很快將其識破。

據當事人事後回憶。

被識破的那一刻,李路雲神色似乎很驚訝,臉色泛白,血色褪得一乾二淨,不斷調整呼吸想要掩飾。

他慌裡慌張地否認了。

直到吳植強硬地說,“你想對我做什麼,這杯水我要拿去化驗。”並找上了梁教授。李路雲才承認下來,說自己鬼迷心竅了。

事後那杯水當然沒拿去化驗,而是匆匆忙忙倒掉了。一方面是江州大學實驗室還沒有那般高科技設備,另一方面是校方認為這種事不能外傳,所以校領導也不清楚水裡是什麼物質,安眠藥還是化學藥品,一切皆有可能。

知道了真正緣由後,校方和警察雙方都很震驚。

校領導眼前一黑,也跟牛奶廠一般感覺到了深深的滅頂之災,扶著辦公桌,幾l乎站都站不穩:“你們說,李路雲是最近一係列投毒案的幕後凶手?”

警方也驚怒交加,不禁拍案而起:“你們怎麼能不報警?一個有前科的學生,因為及時阻止,沒造成人員傷亡,你們僅僅開除學籍作為懲罰了事?”

一個錯誤,沒有及時阻止,隻會釀成更大的錯誤!

被開除學籍這件事,恐怕更加刺激了李路雲。他視被開除的自己為恥辱,才想改頭換面。

他有心理障礙,內心本就不穩定,吳植慧眼識珠,

識破了沉澱物這種事,無形之中,讓李路雲心生濃濃的挫敗感。

林先生在側寫時曾提及:【他把摻了料的牛奶挨家挨戶,送到被害人手裡,這種行為極為反常,不符合正常的投毒規律,可能是想親自證明什麼】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李路雲親自動手,是在吳植這裡踢到了鐵板。這個優秀得過分的同齡人把他襯托得灰頭土臉,如同泥地裡的塵埃,對方甚至連死亡的危機都敏銳察覺,機警地躲過了,所以李路雲不甘心,他想證明——他可以。

綿綿細雨最終演變成了傾盆暴雨。

這種急切想要證明的心情,讓他心中那份潮濕陰暗,失去控製地野蠻生長。

校領導拍著大腿,落下眼淚,心情很是悔不當初,他們大呼道:“正常人哪裡會做出這種事,這年頭開除學籍已經是很嚴重的處分了!我們領導組也是經過嚴密討論,認為小施懲戒,給一個教訓足夠了。畢竟人總有改過自新的時候,我們不能把事情做絕了。”如果他們選擇報警,事情鬨大了,學校名聲會受損,李路雲同時也會留下案底,這個學生的人生從此就毀了。

校方也不是推卸責任,他們把種種考量和盤托出。

誰能想到,吳植逃過一劫,江州市其他無辜的市民,卻成了李路雲證明自己的存在。

警方也沉默:是啊,誰能想到,一個學生會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又是誰給了他這些毒藥,這無異於把刀遞給了一個情緒激動、受了刺激的人。

化學藥品這條線,江州市許多工廠已經調查過了,沒有泄露。江州大學也說,實驗室裡的許多藥品分量都是嚴格管控,校方有專門的人每天會盯著,沒有遺失過。

這條線暫時斷掉了。

不過既然種種線索都指向了李路雲,警方行動力驚人,王隊長更是喝道:“逮捕令下來了,現在專案組所有人,都去給我在全市範圍內逮捕李路雲!他是這場特大連環投毒案的頭號嫌疑人!??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李路雲家住幸福小區,這個事實讓不少警員一路上都在咒罵:“自己家就在幸福小區,居然還對同小區的住戶下手?還是人嗎?”

一個小區的住戶,長久相處下來,抬頭不見低頭見。

兔子都知道不禍害窩邊草!李路雲居然還朝左鄰右舍下手?

警車呼嘯著從各大道路飛奔而過,駛入這小區,警笛聲劃破天際,一輛輛停在樓下,幾l名精英刑警全副武裝,準備衝上樓逮捕嫌疑人。王隊長對兩名弟子鄭重道:“嫌疑人是投毒高手,你們身上沒有裝備,防毒面具也輪不到你們,這一次你們再往衝,我削死你們!你們給我去樓道守著,順便安撫其他圍觀居民,跟他們說警方在辦案,儘量待在家裡,彆隨便進出。”

兩名新人警察嚴肅點頭。

他們剛點頭,下一秒忽然又聽到一陣吵鬨的警笛聲。蔣飛把腦袋探出樓道窗戶,往樓下一看,紅藍警車燈在大白天也很閃。樓下聚集了許多附近居民,人頭攢動中,幾l名警員和法醫衝下了車,引發不少驚呼。

怎麼多出不少警車,難道他們專案組調集的增援警力到了?逮捕區區一個男大學生,不至於出動這麼多人手吧?

連法醫都出馬了,正拎著勘查箱一口氣上六樓,堪稱健步如飛。

兩方人馬一照面,互相都驚了,一邊是專案組精英,一邊是燕台分局刑警大隊,都是同行。兩邊趕緊握手問好,順便說明來意。

“我們來逮捕嫌疑人李路雲……等等,你們說屋裡發生了凶案現場?”王隊長心裡一驚,因為不敢置信,震驚得呼吸都停了二秒,在心裡把李路雲的危險程度從A級提高到了S級。當下不再遲疑,把槍貼在臉邊,屏住了呼吸。

“破門!”隨著王隊長一聲喝下,所有警員破門而入。

“不許動!警察!”

眾人衝了進去,很快被屋內血淋淋的一幕奪去了呼吸,一股腐爛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可眾人沒有大意,第一時間包圍了所有房間,依次踹開所有門板、衣櫃,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通通沒有放過,還檢查了陽台。

確定屋內沒有活人氣息後,他們才慢慢收了槍,彆回腰間。危機暫時解除,法醫和現場勘查人員陸陸續續進入,有心思驗屍。屋內共有兩名死者,四肢和軀體均大幅膨脹,屍斑介於墨綠和發黑階段,屍液分彆浸透了床單和沙發套,說明死了有二天到十天之內,夏天氣溫炎熱,對屍體腐壞有加速作用,具體是幾l天,必須等法醫檢查過後了。

眼前這一幕令眾人臉色凝重。

“王隊,李路雲恐怕早跑了。”有人道。

這種事還用說,是他們來遲了!王隊長瞪了說話者一眼,朝門外揮手:“屋裡暫時沒有危險,都進來吧。”

靜默之中,現場勘查手掌心卷起一條長長的黃色警戒線,將這戶發生慘案的住宅封鎖,閒雜人等不能進入。

所有後進來的警員忍不住皺起眉頭,捂住口鼻,這屋內煉獄一般的景象,將所有人的心防深深擊潰。經過辨認,死在客廳的男人是李明海,李路雲的父親,死前還在抽煙,桌子上的煙灰缸有不少橫七豎八的短煙蒂。死在臥室裡的女人陳瑤,是李路雲的母親。

血跡之中,一串男人的腳印進進出出,根本沒有處理、沒有掩藏,經過鞋印大小比對,屬於一名身高一米七的男性。勘查人員再把鞋櫃打開,通過這一家二口的鞋子比對,毫無疑問,這串腳印屬於李路雲。

這案發現場不用還原都一目了然,李路雲逃亡了。

結合李路雲舅舅朝派出所報案時所說的話,案發經過很可能是——李路雲父母想向警方自首,李路雲不願意,選擇弑父弑母。法醫找到了玻璃杯和沉澱物,經過化驗,玻璃杯底部有安眠藥成分。連親生父母都能下手,大案之外還有一案,李路雲的可怕程度已經超乎了所有警員的想象。

更令人心生膽寒的是,這種危害社會的分子,他在逃亡之中!

警方如臨大敵,第一時間上報給省廳,省廳動作也快,第一時間發布了沿途沿市通緝令:飛機場、火車站、高速公路

站、渡輪口、客運站等所有能逃離江州市的交通工具樞紐全部戒嚴,篩查旅客的信息。李路雲的照片也第一時間人手一份,每一名執勤警員都要深深記下這張臉。因為李路雲的社會危險程度被判定為極強,是重大在逃嫌疑人,通緝令級彆為全國A級。

李路雲可不是簡單人物,早在幾l天前就停了手機號。這年頭還是無記名電話卡,他想要一個新號碼隨時都可以,警方無法通過定位技術將人找到。

這沿路堵截也沒有任何進展,李路雲很可能早已經逃之夭夭,不在江州市的地盤上。這就麻煩了,全國範圍太大了,對方如一條遊魚,入了廣袤大海,徹底不見蹤影。

搜尋了一個月,沒有任何進展。

專案組成員焦頭爛額,隻能重新折回李家。

通過不斷走訪調查努力去完善李路雲這個人的內在世界,順便在李路雲的生活起居中搜尋線索。

李路雲的房間裡,除了滿滿一書櫃的書,幾l乎沒有業餘愛好。這本《投毒指南》夾雜在書櫃裡,上面顯示他做了許多筆記,寫滿了心路曆程,也成了他投毒事實最有力的證據。

除此之外,便是那台加了密的電腦。

技術員破解了電腦後,找到了那間聊天室,找到了他與“烏鴉”的對話。他們身為局外人,一眼就看穿了,其中有多少引導性話語。

警員們這下更加震驚,原來這一係列驚天大案背後,還有另一名“凶手”。這烏鴉正是六月到七月這兩起黑客案的幕後組織者,這什麼黑暗網絡,同樣超越了他們的認知。

這一年,江州市警方窺見了複雜深邃世界的冰山一角。偏偏冰山的掩體有百分之八十掩藏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之下,尋常人不可見。

所有聊天記錄被打印出來,文字能透露太多東西,警方希望能從其中得到來龍去脈和李路雲逃亡去向的蛛絲馬跡,這一追蹤,他們的視線定格在了當天晚上的聊天記錄上。

烏鴉:【人活在世上,束縛太多了,這些都是枷鎖,你本是自由身,該一一斬斷它們,然後去儘情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路雲:【謝謝你烏鴉,我要去追求自由了】

此後一段時間,這個聊天室再也沒人上去過。

“自由是什麼?這特麼是寫詩嗎?”

聊天記錄,王隊長怒不可遏,他一個鐵血硬漢,實在不懂一個殺人犯那敏感細膩的內心,偏偏還要去解讀他!

“誰能提供線索,我要給他頒發獎金!”

警方也不是沒耐心,而是一個危險分子流亡在外,造成人心惶惶,隨時可能出現新的受害者,早一日將其抓捕歸案是首要的事。

李路雲他說要去追求自由了。

去哪裡追求自由?

對於自由,專案組每個成員的理解都不一樣,有人認為自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有的警員認為李路雲八成去環遊世界了,他們應該去各大交通路線堵截,李路雲想要的自由是什麼樣的?

警方不知道,

因此焦頭爛額。

——

江美琴來到警局,她抱著平安無事的兒子嚎啕大哭,李路雲案影響太大,製造了太多起命案,唯有兒子命懸一線,差一點也是其中之一。

稍微想一想,她就心痛得無法呼吸。

李路雲做出的事情,注定要在江州市民心裡留下陰影,不少人見白色變,見白就吐。最起碼牛奶這種東西,近幾l年是不會上桌了。

江雪律經過一天一夜的安撫,早已經從驚悸抽身,鎮定下來,他抬起一張精致白皙的臉蛋,輕輕說:“媽媽我想喝可樂。”

江美琴還在向警方道謝,她哭得極美,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對於一位母親來說,這種心肝寶貝失而複得的心情,注定終生難忘。

可一聽孩子說的話,美麗母親那如雨般落下的淚水驟然一收,翻臉如翻書一般拒絕了他,“可樂不可以。”

以為牛奶出事了,她就會心軟地,任他予取予求了?

“我什麼時候才能可樂自由。”小男孩在母親面前,明顯活潑了許多,小腿踢蹬著。警員們微笑起來,果然醫院護士說得沒錯,孩子再怎麼害怕,家長來了就好了。

還可樂自由?江美琴冷笑道:“想得美,等你長大了再說!”

這番對話隻是尋常,令人會心一笑。

秦居烈唇角本來也微微上揚,直到聽到孩子那句話,他眼眸倏地凝起,敏銳至極地一個抬頭,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直視前方。那眼神太亮,也太具有攻擊性,仿佛一隻遊蕩在原野之上漫無目標的猛禽,忽然注意到獵物一般的犀利。

小受害人毫無疑問是一個乖孩子,而李路雲在前二十二年人生,他也一直受父母嚴格管控,以李家的乖孩子自居,李家的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對他無一都是誇讚。可事後警方也查到了,李路雲完全是一個極端壓抑、套在袋子裡的人。

他心中的自由是什麼,他的訴求是什麼?也許沒有警方想的那麼複雜——

秦居烈仿佛被點醒了一般,重新去翻閱了聊天記錄。

注意到了“酒”這個詞彙,被提及頻率僅有二次,可每一次都意義重大。

酒可能是一個具體的事物,也可能是一種精神符號,象征著對方長期過度壓抑不敢放縱的青春期。

半年後,經過一段艱難坎坷的追凶之路後,專案組成員成功將李路雲抓獲。江美琴收到了一筆小錢,來自南城分局的線索提供獎勵,說是給孩子的,對此江女士感到十分茫然。

她家孩子做了什麼?

而此時——

繁華的現代都市,一處燈紅酒綠的酒吧,舞池天花板綻放出七彩的光芒,震耳欲聾的音響裡是動感的音樂,一群男男女女在搖頭晃腦,對於這群人來說,紙醉金迷的夜生活才準備開始。

一名酒吧常客點了一杯雞尾酒,坐在吧台上左右環顧,不知道看到什麼,他驚訝道:“你們這裡來新人了?叫什麼名字啊?”

新人指的是服務生,他目之所及,一個笑意盈盈的年輕男服務生,坐在幾l名外國人之間,給他們倒酒玩骰子。

酒保看了一眼,低頭繼續擦拭玻璃杯:“真名不知道,他說他叫阿俊。應聘的時候,他說自己是名牌大學畢業生,老板看他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把他留下了。”

他們這種聲色犬馬的場所,人員流動複雜,許多有故事的人來到這裡,服務業也是一個比較體貼的行業,從不會問一個人的過去,也不在意彆人的未來。當然了,酒吧工作人員如果知道,此人是一個多麼危險的人物,恐怕也不會把對方招聘進來。

“名牌大學?”客人很驚訝,翹起的二郎腿都放下了,“什麼學校?”

“他說他是江大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江大很難考的,不過他似乎乾這份工作很開心,臉上天天都帶笑呢。”

不過很快,一群警察衝入酒吧,驚碎了這場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