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第17章

他跑出來了?

何柯柯渾身發顫,呼吸聲急促,為了掙脫腳銬,他的皮膚磨損了,翻出一層肉。每一次抬腿都要用儘力氣。

可他不能停。

他背後有人在追——

事情回到幾天前。

一群孩子在商量事。

包括家屬、綁匪、警察在內,沒人把三個弱勢又飽受折磨的孩子當回事,可這三個孩子也是人,他們七八歲的年紀,害怕的眼淚一收,背後也有不肯坐以待斃的勇氣。

何柯柯是三人中年齡最大的,他較為聰慧,說自己一旦瞅到時機就會逃跑。他年齡最大,但他最瘦,綁匪的手銬腳鐐是同一型號,不能調整,他這幾日就在磨破自己手腳腕,將皮肉磨出血後,順利掙脫出來。

隻是走路難免一瘸一拐。

“我要逃出去。你們等我,我出去了一定報警。”

雖然他不知道這裡是何處。

楊霖性格比較膽小,不讚同,也不反對,“我們爸媽已經給錢了,人無信不立,綁匪應該會放了我們。如果你中途被抓回來了……”

如果失敗了,會遭遇什麼。

會遭遇綁匪最狂風暴雨的報複。

何柯柯沉默了一瞬,那也得跑啊。

他從來不相信,綁匪會放人。

他凝視自己的同伴:“你還記得,夏令營老師告訴我們什麼,如果淪落到一個危險的地方,我們要團結起來,分工合作?”

“我負責逃出去,我會用我的眼睛記錄下沿途風景,你負責記……”說到這裡,小孩子湊到同伴耳畔。

“好。”楊霖點了點頭。

何柯柯就這樣逃出去了,他跑出去後才吃驚地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茂林中,好似半山腰,情況比他想象中糟糕多了,這附近人煙稀少。他如無頭蒼蠅亂撞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必須徒步跋涉兩三公裡,才能見到公路和田地。

求生的希望很遠,但好歹近在眼前。

他一邊跑,一邊腿腳流血,跑得口乾舌燥,四肢沉重隨時能摔倒在地,他眼前終於出現了公路,還有一家超市。他大喜過望,可他忘記了,自己實在是餓得沒力氣,嗓子也啞了,無法喊救命,隻能拚命拍著超市玻璃門。

這時候一道陰冷的聲音傳來:“你還真能跑。”

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這道聲音喚醒他內心最深的恐懼。

他睫毛一顫顫落下淚來,他發現,他自己居然倒在距離求生最近的希望面前,隻差一點點啊!

在原來的夢境中,羊羔被捂住嘴帶走了。

這一刻,卻有一個年輕男人抄起掃把衝了出來,“放開這孩子,你想做什麼!?”

直到事不可為,男人嘖了一聲,壓下帽子轉身離開。何柯柯精神一懈,重重摔倒在地。偏偏在這時,男人還沒放過他,他用極為溫和的聲音道。

“柯柯,你想不起我。”

這是一種高級心理暗示,潛意識把孩

子最近受的折磨與人臉掛鉤,

如果想要強行回憶男人的樣貌,

就會如同海潮連動暗湧地想起那段黑暗時光,輕則神誌不清,重則精神崩潰,非瘋即傻。

明明沒有威脅恐嚇,明明彬彬有禮,卻勝過千言萬語。

何柯柯果然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超市店員不知所措,隻能趕緊扶起孩子,任由那綁匪揚長而去。十五分鐘後,警察和救護車同時到場。

——

江雪律當天晚上沒有回去。

他在外城區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館睡下,第二天起床,他去了一個地方,去體育用品店買了軟墊。

“我要那種摔下去也不會出事的墊子。”

“便宜的一百,貴的彈性好加厚的三百。”

江雪律咬了咬牙,“要最好的!要兩個!”

少年人踩著落葉,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不動聲色地做著布置,這是一場賽跑。綁匪手裡還握著兩條人命,不能打草驚蛇,稍有不慎就功虧一簣。

另一邊,超市店員在語無倫次地給警察講述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那叫一個離奇曲折,負責筆錄的警察都聽傻了。

“你是說,有一個戴口罩和帽子的年輕顧客,昨天來告訴你,今天會有一個孩子跑出來?讓你去救援?”

超市店員激動地點了點頭。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可當他抄起掃把衝出去時,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英雄。

“綁匪也戴帽子口罩,有沒有可能是一場自導自演?”警察冷靜地寫下筆錄。

“絕無可能!”超市店員矢口否認,雖然昨日那顧客戴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可口罩勾勒出鼻梁和眼睛,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屬於年輕人的眉眼。

與綁匪那種凶戾截然不同。

“有監控嗎?我們比對一下。”

——

周霽回到住所。

他握緊了手掌,何柯柯的順利出逃在他意料之外,這種傀儡脫離掌控的滋味他不喜歡,不過何柯柯的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很糟糕,精神暗示也下了,他不用那麼緊張。

贖金到手了,他該解決的是剩下兩個孩子。

恰在這時,他注意到了楊霖的目光。

那個處在中間的孩子蜷縮在黑暗中,像小動物一般看他,到底是小孩子,不會掩飾,那種明明十分害怕,卻又認真小心翼翼的目光,逡巡在他的眉毛、鼻子和嘴唇。

是在記他的相貌麼……倒是很聰明。

周霽眉頭猛跳,眼底殺意一閃即逝,很快又平靜下來。

成年人感官敏銳,一個人的殺心掩飾不住。

可兒童不經世事,暫時無法察覺。

聽到自己父母承諾了給錢,綁匪也同意錢到手放人。剩下兩個孩子皆鬆了口氣,以為自己逃出生天了。

楊霖並不知道,索要巨額贖金又沒有戴頭套的綁匪,撕票可能性極大,他隻是以幾分鐘抬頭

一次的頻率,悄悄記住著綁匪的樣貌。

對於一個七歲孩子而言,這種抬眸與逃跑一樣,都極為需要勇氣。

他心道:我打小就是一個很膽小笨拙的人,是彆人背後的跟屁蟲。彆人背東西,兩三遍就能記住,我需要七遍、八遍甚至是十遍!

可我鼓起勇氣多看綁匪幾眼,就能把這張臉牢牢記在心底——綁匪眼中不起眼的螻蟻,也有奮死一搏的決心。

平生最大的勇氣莫過於此,可惜,在綁匪眼裡,他沒那個機會了。

最後一個孩子,陸小寶比較天真,他以為綁匪單純要錢,於是電話裡哭著喊著,“爸媽,他要多少,我們給他多少,他要五百萬美金,我們給他一千萬就是了!爸媽,我好害怕……”

他以為綁匪是貪得無厭的豺狼,滿足胃口就行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他成功回到家裡了,一定讓爸媽去把人抓住。

這三個孩子,無論是膽大、天真還是怯懦,沒一個想當炮灰。

可最後都死了。

他們喝下了安眠藥。

——

拋屍最好的地點在哪裡?

要麼是懸崖下的深山老林,要麼是一口無人的枯井,都十分偏僻荒涼,即使十年過去,化為森森白骨,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口井是他精心挑選的,夏日雨水充沛,會升起綠水清萍,秋日無雨會乾涸枯竭。

周霽心裡知道。

他有點水的情結,呂嘉樂死於泥濘,還要是濕潤的泥。花年年死於河流,仰望天地,河流為枕,死法是最唯美的。他決定,把這個孩子丟入井裡。

這口井足足有數米,一旦選擇丟下去,不死也殘。

江雪律看見。

男人把車停下,解開安全帶,繞到後車廂。他似乎在端詳著什麼,最後他把昏睡中的一個孩子揪出來,隨後他蓋上了井口灰石板。

清晨的霧靄中,這口井好似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又似一座死寂的墳場。風吹過,隨風飄搖的秋葉好似在奏響哀歌,男人耳邊隱隱傳來一聲喪鐘和孩子的哀求。

男人滿意地笑了。

片刻後,他驅車離開,江雪律才從一棵巨樹後緩緩走了出來,吐出一口濁氣。他沒有輕舉妄動,確定綁匪走後不會殺一個回馬槍,他才下山用公共電話亭報了警。

——

周霽手裡還握有一名人質。

願意記他相貌,這個看似笨拙實則膽大的孩子,值得他最後動手,周霽想過掐死他,可兩億贖金值得他給對方一份體面。

他也給這孩子準備了一處與水有關的地點。

第三處地點,江雪律也是在夢中看到的。

他比綁匪晚幾分鐘到達那個地方。

在夢境裡,他隻看到了井蓋和幽長的地下通道。那個叫楊霖的孩子,被放在通道裡,沼氣侵蝕他的呼吸,身體僵硬毫無知覺,救我是他最後的呼喊。

江雪律不確定是哪一處,因為這裡的井蓋看起來都一個樣子。直到他看見一條細不可察的拖行痕跡,延續到一處井蓋,他才確定是這裡。

他再次用公共電話亭報了警。

事到如今,男人手裡沒有人質了。

想起那篇官方文章,江州市警局想知道綁匪的相貌、車牌號和出沒地等,江雪律拿出書包,書包裡有一幅A4紙畫的肖像畫,他找了個打印店複印幾份,然後寄出去。上面還附有車牌號、凶手住址等信息,他把自己看到什麼,都事無巨細地寫上。

寫完後,江雪律合上筆帽,鬆了一口氣。這一天他奔波在外,花了不少錢。

他一個平平無奇的熱心市民,隻能幫助警方到這裡了。希望他的線索,能派得上用場。

警方那裡,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警方那裡都要炸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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