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感到了一些不對勁。
最開始是父親不再回家了,接著母親也消失不見。
其實這倒沒什麼,伏黑惠和父親伏黑甚爾的關係寡淡,更何況他從不照顧孩子。隻是繼母的不告而彆令兩個生存能力略低的孩子求生變得艱難。
更讓他感到有些憂心的是津美紀。他和親爹互相不太在乎對方,但他知道津美紀對母親還存有情感。
面對母親的拋棄,也許小女孩會哭很久。
伏黑惠不擅長應付這個,如果姐姐哭了,他完全沒有安慰對方的能力。
但出奇的是津美紀沒有表現出情緒失控的樣子,倒是反過來安慰他:“好歹還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還不算太糟糕。”
……似乎有點樂觀的過了頭。
伏黑惠心想。
伏黑惠雖然早熟,但畢竟是小孩子。他不知道津美紀當天晚上躲在被子裡偷偷哭了半夜,第二天又神色如常的爬起來洗漱。
津美紀同樣是個早熟的孩子。她自認為作為姐姐,在這樣糟糕的情況下,更要努力和弟弟好好生活下去。
好在銀行賬戶裡留有足夠的錢,不必為學費和生活費發愁。姐弟兩個踩著小板凳,勉強也把日常生活應付下來了。
兩個小孩適應沒有大人的生活的速度出奇的快。歸根究底,大約是這個重組家庭裡的兩個家長都不合格的原因。
下午放學回到家後,津美紀會去做晚飯,而伏黑惠則要把前一天穿過的衣服塞進洗衣機裡洗乾淨。
姐弟兩個和沙耶加分彆後回到家,剛進門,就不約而同的釘在了原地。
津美紀看著眼前的一幕,喉嚨吞咽了一下。她謹慎又小聲的問:
“惠,你是今天早上趁我不注意洗好了衣服掛起來嗎?”
伏黑惠:“……”
伏黑惠面色凝重:“姐,你是中午偷偷回來一趟洗了衣服,現在準備嚇唬我嗎?”
院子裡的晾衣繩上,整整齊齊的掛著姐弟兩個昨天穿過的衣服,看起來已經乾了,正在隨風微微飄蕩。
伏黑姐弟面面相覷。
一股寒氣從背後竄了上來。
“不要慌。”津美紀強作淡定,“說不定是前天的衣服沒有收……”
“我確實準備今天收昨天洗的前天的衣服。”伏黑惠說,“但你昨天穿的杏色襯衫,前天穿的白色襯衫。”
晾衣繩上掛著一件輕飄飄的杏色襯衫。
津美紀拉著他進屋,一低頭就看到了玄關處折疊整齊的衣物,一絲不苟到連一點褶皺也沒有。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件純白的襯衫。
再一抬頭,地板仿佛剛剛被拖過的樣子,乾淨明亮的甚至有點反光。
津美紀:“……”
伏黑惠:“…………”
“惠,”津美紀十分鄭重的開口,“你說,這是不是家裡住進了田螺姑娘?”
伏黑惠沉默了一下,開口說:“沒有那種東西吧。難道你真的救了一隻田螺?”
有也大概隻會是那種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伏黑惠此時不知道它們的官方名字叫做咒靈,暫且稱之為妖怪。
津美紀臉色凝重的搖頭。
田螺姑娘之類的故事當然隻會發生在人們杜撰的故事裡,現實裡對於伏黑姐弟來說就變成了靈異事件。
津美紀抱著衣服進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爸爸媽媽回來了?”
“你覺得可能嗎?”
“……”是不太可能。
“但如果是什麼好心人,”津美紀更迷惑了,“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做這種事……”
“說不定是想試探一下這個家裡的家長是不是真的不見了,然後把我們抓起來賣掉呢。”今天剛在在學校被老師做了防人販子科普的伏黑惠,腦子裡的思維很發散。
“但是也沒必要給小孩洗衣服吧,而且……”津美紀的腳步頓住了,她的目光落在正冒著騰騰熱氣的電飯鍋和客廳桌子上同樣冒熱氣的飯菜。
她忽然一言不發的站住了,連書包都沒有卸下來,就這樣抱著衣服跑進廚房裡看了看。
廚房空無一人。
她又跑出來,握住門把手開了每一個房間的門去看,一樣空無一人。接著又噔噔噔上樓,走過家裡的每一個房間。
最後她下來,又跑著回到玄關看了看門口的鞋。
她和伏黑惠的。父親和母親的鞋子依舊在鞋櫃裡,一雙沒有少,也一雙都沒有多。已經落了一層淺淺的灰。
津美紀安靜的抱著懷裡的衣服,慢慢的蹲在玄關處,看起來有些失落。
……她沒回來。
伏黑惠知道她在想什麼,一聲不吭的把衣服接過來,收進櫃子裡。又幫她把書包從肩膀上卸下來,將她拉起來。
“吃飯吧。”他簡短的說。
……
沙耶加回到家,老老實實坐在桌子旁邊吃飯。
她本想回家後立刻吃一個小蛋糕,但是剛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由香紀就陽光且扭曲的從地板裡爬出來。
大型線團正對著她。
大型線團既沒有眼睛,也沒有嘴巴。但是莫名的,沙耶加感到由香紀正幽幽的盯著她。
沙耶加:“……”
由香紀伸出兩條觸手,打了一個和早晨一樣的叉。
沙耶加:“…………”
由香紀的一條觸手指了指廚房裡的米飯,另一條觸手指了指桌子上已經放好的秋刀魚和味增湯。
沙耶加舉起雙手投降:“好的,我先吃飯再吃蛋糕。”
於是由香紀慢吞吞又穩穩當當的勾起沙耶加的領子,拎著小雞仔一樣把她拎到椅子上,然後又慢吞吞的勾起小蛋糕的袋子,轉移到廚房放進冰箱裡冷藏。
沙耶加探頭看她,莫名幻視由香紀輕快的提著小蛋糕,一邊哼歌一邊走。
由香紀從廚房出來,觸手卷著一碗米飯放在小女孩面前。
沙耶加拿筷子吃飯,米飯有點燙,吃了一口就呼嚕呼嚕呼氣,好一會兒才咽下去。
“今天發生什麼好事了嗎?”沙耶加問,“感覺由香紀的心情很好。”
連觸手都舞動的飄逸了很多。
由香紀鑽進地板,地面上留下一團黑色的陰影。不一會兒她又從陰影裡鑽出來,不知道從哪裡拖出來一個奶粉罐子。
藍白拚色,印著一個抱著奶瓶的可愛嬰兒。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奶粉罐子,邊緣的褪色看得出來好幾年了。
沙耶加有點奇怪她拖個以前自己吃過的奶粉的罐子出來乾什麼,“啊,這個?你藏在哪裡的?我大掃除的時候都沒見過耶。”
由香紀很得意的拍了拍自己身體下的影子,又把罐子拍的邦邦響。拍了一會兒她就很寶貝的把罐子又塞進了陰影裡。
沙耶加驚歎了一下。雖然她還是沒懂由香紀是什麼意思,但卻十分配合的鼓掌。
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小女孩就低頭繼續吃飯,兩條小短腿晃啊晃。
椅子是成人高度的椅子,她每次自己坐都要爬上來,坐下之後,腳尖和地面也還有一段距離。
由香紀不會說話,所以沙耶加常常為此感到苦惱。儘管肢體語言可以幫助她們做一些簡單的交流,但稍微複雜深奧點的對話就辦不到了。
她很早就意識到由香紀擁擁有獨立的意識和完整的思考能力,因為由香紀可以聽懂她說話,並且對此做出回應。
沙耶加並沒有真正了解這個世界的設定和體係,但是由香紀給她的感覺,就如同……
——如同一個人類一般。
沙耶加默默的看了一眼客廳上的桌子。
桌子上有一個盤子,盤子裡放著一個洗好的新鮮蘋果;旁邊是一個白色的小花瓶,插著幾朵小花。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相框。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看上去剛剛高中畢業,在照片裡留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沙耶加曾把那個相框拆開來看,她知道照片的背面有一行用黑色水筆寫的字,瀟灑流暢。
“長穀川由香紀於十八歲”。
沙耶加低頭扒飯。
她心中漸漸有一個隱隱約約的猜測,隻是太模糊,有些抓不住。覺得荒誕,又好像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因此沙耶加試圖教她人類的文字,這樣她們就可以通過文字來對話。
儘管直到目前收效甚微,但她決定再接再厲。
夕陽的餘暉逐漸透過窗戶灑進來,金燦燦的照在相框上。在四四方方的像框中,女人手中抱著的捧花,一如當年那麼新鮮豔麗,朝氣蓬勃。
在五十嵐家之外,伏黑惠把手揣進口袋裡,路過。
家裡的洗潔精沒有了,他帶了錢去買。
正要越過五十嵐家的大門時,小孩忽然停住了腳步,扭頭看向了鄰居家。
五十嵐家的院子裡種了很多紫藤花,茂密的爬滿了圍牆,從頂端蔓延出來,錯錯落落的垂在外牆,極具觀賞性。
這種四季常開的紫藤花是產屋敷集團的專利,但種子賣的不貴。曾經五十嵐家的女主人似乎就十分喜歡。
伏黑惠此刻不太有心情觀賞,他皺著眉,感應到了一股轉瞬即逝的氣息。
七歲的小孩現在還搞不太清楚自己擁有的那股力量叫做咒力,是個預備的咒術師苗子。他隻知道自己能夠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絕大多數是臟東西,以及可以召喚出來兩條可愛的大狗狗。
就在剛才,五十嵐的家裡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和那些讓他見過的小怪物有些相似,卻不會令人不適。
但隻是短短一瞬間,就如同遊魚入海般消失不見了。
“是……路過?”伏黑惠有些遲疑,“還是錯覺?”
現在差不多是晚飯時間,這個點上門拜訪怎麼都很奇怪。
伏黑惠站在仔細感受了半天,確定沒有再感受到那股氣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
應該不會有事。那些小怪物最多讓人不舒服。明天見面的時候如果她身上有的話,他再偷偷的解決掉好了。
反正是前後桌,很方便。
等他走過一條街買了洗潔精往回走,黃昏的餘暉裡,一個穿著製服、戴著小圓墨鏡的高中生正一瞬不錯的盯著他,露出一種扭曲的表情。
“嘁……”身高目測起碼一米八並朝著一米九狂奔的DK,從牙縫裡對小學生伏黑惠發出一聲很不爽的氣音。
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紮丸子頭的黑頭發DK從他身後走出來,對著伏黑惠這張臉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
“還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啊……”
夏油傑感到自己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
抱著洗潔精的伏黑惠:“……”
這倆人誰啊?
看起來不太像正常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