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五條悟簽字擔保,第二天津美紀就收拾收拾出院了。她東西不多,把複習資料整理好,背個包就能走。
直到出發的時候沙耶加都還沒有睡醒,伏黑惠就很老實的在去咒高的路上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津美紀全程就淡淡的聽。既不發怒,也不斥責任何人,平靜的就好像在聽一個故事。伏黑惠低著頭講完事情原委,坐在他旁邊的津美紀就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炸炸的頭發。
力道不重也不算輕。伏黑惠抬頭,和津美紀平靜的眼睛對視了。
三個少年裡,津美紀是最年長的那一個。儘管他們三個之間並不存在任何血緣關係,但津美紀依舊責無旁貸的擔任起長姐的責任。
她是他們當中唯一的一個普通人,無法看到咒靈,無法感知咒力。但她也是他們當中最穩重的那個。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什麼樣的變故,津美紀好像一直都是平靜的。
好像她天生就是這樣一個樂觀愉快的人,無論是她的親生母親拋棄了她不見蹤影,還是繼父在某一天再也沒有回過家,亦或者一個看起來不太靠譜的白毛高中生接管了他們的監護權……在這一切事件發生的時候,伏黑惠沒有見過她失態。
她好像永遠不對人生氣,永遠對已發生的事實接受良好。這是一種堪稱可怕的心理素質。
伏黑惠有時會對這種平靜感到敬佩。
“依舊決定要去做咒術師嗎?”津美紀問。
伏黑惠轉開視線:“嗯。”
“注意安全。”津美紀說。
伏黑惠已經決定的事,她從不多勸。
伏黑姐弟都不是第一次來咒術高專。童年的時光差不多快一半是在這裡度過的,這麼多年過去也沒怎麼翻新,對於高專他們像回家一樣熟悉。
五條悟一下車就匆匆忙忙的帶著詛咒走了,昨天已經給高專常駐校醫家入硝子去過電話,所以姐弟倆直接往醫務室去就行。津美紀一邊爬校門之前的石梯一邊把掛在領口的眼鏡取下來帶上。
一層淺淺的玻璃就能帶她走入屬於咒術師的世界。明明都還屬於人類的範疇,但咒術師和普通人類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
學校的操場裡,一年級的學生還在對練。禪院真希和咒骸熊貓兩個體術掛正在互毆,咒言師狗卷棘坐在陰影裡乘涼,台階上坐著穿白校服的乙骨憂太,祈本裡香在他旁邊托著腮,注視著禪院真希利落而有力的身手。
操場裡還殘存著咒力的殘穢,像是錯錯落落的陰影,透過玻璃眼鏡,映在津美紀的眼中。
那是她遙不可及的世界。
津美紀有一瞬間在心中升起了一種近乎於歎惋的情緒,不是對其他任何人,而是對她自己。相比於擁有天賦的高專學生們來說,咒術的世界對津美紀這個純粹的普通人更加危險。儘管她已經做了許多嘗試,但依舊沒有攢足真正踏入這個世界的勇氣。
伏黑惠走了兩步發覺津美紀站住了,一回頭,疑惑:“姐?”
“怎麼了?”
“沒事。”津美紀收回目光,拽了拽肩膀上的背包帶子,繼續往前走,“我隻是突然想到,你入學的話,大概要和乙骨君一樣穿白校服了。”
高專的校服是統一的黑色,或者說一種非常深的藍色,差不多在這中間徘徊,具體表現出什麼效果大概要看身處什麼環境,周圍的光線怎麼樣。穿著白校服的乙骨憂太在同學們當中異軍突起,這是因為他是個相當棘手的“問題學生”。
隨身綁定了一個特級咒靈的那種【問題學生】。
現在伏黑惠也是。
當初乙骨憂太入學的時候曾經被人數次暗殺。當然不是現在的咒術界掌權人五條夏油的鍋。當年咒術界革新的時候,特級們以暴力手段鏟平了絕大多數的高層,但還不至於全部殺光。
畏手畏腳的老頭子們占據高位久了,又常年不和咒靈臉貼臉,難免膽子變小。幸存下來的一部分面對乙骨憂太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變數,差點給他當場判死刑。
沒有死刑的原因是五條夏油把小孩兒保護的很嚴實,堅決捍衛這個已婚未成年的人身安全和人格完整,並且手動的又把高層犁了一遍,再加削完了數撥殺手,這才消停下來。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這之後一年還沒過完,就又出了一個伏黑惠。僅存的爛橘子們差點血壓飆升,不過這個就不像在咒術界無根基的乙骨憂太那麼好欺負。
雖然他不姓禪院而且是禪院家叛徒的兒子,但就衝這他是多年來唯一一個繼承了十種影法術的孩子,禪院家還是把他列為了重點繼承人之一,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五條家自然也是無條件支持家主的決定,於是禦三家就剩加茂家一家在各種跳腳。
可惜沒什麼用,二比一的票數沒有勝算。當初五條悟和夏油傑甚至加上不知道怎麼被說動拉過來的九十九由基,三個特級犁地一樣把整個咒術界叫得上號的世家都收拾了一遍。加茂家剩下的那丁點力量連點水花都沒翻起來。
所以伏黑惠現在還能正常的離開東京,乃至於正常上學準備中考。不過就算這樣,入學高專後一套白校服還是跑不了的。
伏黑惠的表情因為津美紀的話凝固了一瞬間,直到津美紀拍拍他的肩膀繼續往前走,他才又跟上去:“那種事倒是沒什麼所謂……”
“其實還好。”津美紀扶了扶眼鏡,她不經常戴,此刻鼻梁有些酸,“白色挺好看的,你還能和乙骨君做個伴。
伏黑惠:“……”
津美紀笑著敲響醫務室的們,得到準許之後就和伏黑惠一起進去了。家入硝子是個熟人,她是五條悟和夏油傑的同期。是的,那一屆就三個人,高專學生一直很少,這麼多年沒變過。
她是個純粹的醫護人員,體術還算不錯,但和兩個人形大猩猩似的同期比起來就遜色的多。所以在兩個特級轟轟烈烈鬨革命忙的無暇抽身的時候,小孩兒們是她來照顧的。
硝子發了幾條信息在班級群裡把兩個同期罵了一遍,還是接手了,好在五個小孩都很老實,不算難管。
硝子站起來拍拍津美紀的肩膀,又讓伏黑惠去操場找未來的前輩們交流交流感情,這才給她做全方位檢查。
雖然兩個同期人是屑了一點,但是在醫療器材和各種儀器上從來沒有扣過錢,這讓家入硝子非常滿意。現在的醫務室和她剛來的時候相比簡直不屬於同一個時代。
津美紀讓坐就坐讓躺就躺,非常配合。家入硝子知道這孩子從小就省心,在不幸的遭遇中從沒有怨天尤人,這是很難得的一點。
“路過操場的時候在想什麼?”家入硝子一邊操作,一邊問她。半長的褐色頭發紮在腦後,有幾縷碎發輕輕的落在眼前和她厚重的黑眼圈旁。
津美紀安靜的平躺在病床上,唇角掀起一個輕柔的微笑:“您看到了啊。”
“不是故意去看的。不過站在窗戶旁邊看到那一幕,總感覺你的心情很複雜,也許需要一點開導?”家入硝子頭也不抬的采血,“硝子醫生與時俱進的考了心理醫生的證,嘴巴很嚴,會保密的。”
津美紀想了一會兒。
“其實也沒什麼。”
“我是過來人,就仗著年紀大些勸你兩句吧。”硝子說,“有的話不能憋在心裡,憋久了可能會變態。夏油那家夥從前就是這樣,要不是撈的及時他可能就誤入歧途了。”
“夏油先生那樣的人,也會迷茫嗎?”
在津美紀的視角看來,夏油傑是個算得上完美的人。成熟,靠譜,幽默風趣,負擔起沉重的責任,作為咒術界新時代的先行者,為後來的新生代們打下一個算得上安定的基礎。
硝子隻說:“特級也是個人嘛。”
“也是。”津美紀想了想,說,“我隻是覺得,作為一個純粹的普通人,混在咒術師們裡,壓力還挺大的。
我戴著咒具眼鏡的時候,像個咒術師一樣看得見咒力殘穢,看得見惠的式神,還能和沙耶加一起用她的術式玩瞬移。
但是我摘下眼鏡的時候,我知道我依舊是一個沒有咒力才能的普通人,無法從特級咒靈的手裡保護同學們,不能和我的弟弟妹妹一起並肩戰鬥。”
“壓力真大呀。”她輕輕的說。
硝子摸了摸她的頭:“你當然保護了你的同學們,你在面對特級的時候抽出咒具戰鬥,非常勇敢,值得用一枚勇者勳章來表彰。”
“咒具隻是咒具而已,它不會使你更加勇敢,也不會讓你變得怯弱。你的所作所為全部來自於你內心的英勇。”
“可普通人和咒術師依舊是兩個世界。”津美紀低聲說,“我想與我的家人在一起,但我無法悍不畏死。平常我看起來對什麼都胸有成竹,那其實是因為我知道我無法改變任何事。”
無法改變母親的拋棄,無法改變繼父的離去,無法改變沙耶加的死亡。
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逆來順受。畢竟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她並非一無所有。
她為自己對可能到來的死亡而感到畏懼,直面特級的經曆加深了這種畏懼。
“悍不畏死的人不多。”硝子平淡的說,“我不是這其中之一。咒術師從沒有無悔的死亡。”
硝子下意識的想抽根煙,但又放回去了。
她想了想,深思熟慮了一下:“想好大學讀什麼專業了麼?”
“比較想學醫。”
“那正好。”硝子說,“大學畢業後要不要來試試當我的助手?給開實習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