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絨的對象,是保衛科的齊科長。”
鬱建國重重強調了一下齊嶼的身份,聽到他的話,馬春芬像被潑了一盆涼水,認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馬春芬在食堂乾活,除了洗菜切菜,偶爾也要去前面幫忙打菜,機械廠裡的幾千工人她就算不認識,也能混個眼熟。
像齊嶼這樣有身份的領導乾部,她的印象肯定更為深刻,因此在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後,她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沒人比她更清楚鬱建國這人自私自利的本性,現在叫那小賤人勾引到了齊嶼這個金龜婿,鬱建國再不喜那賠錢貨,都會裝出一副慈父的姿態。
馬春芬冷靜下來,一手捂著小腹,語氣意味深長。
“我們家招娣可真有主見,我第一次看見偷家裡戶口本跟男人領證小丫頭,就算這人是齊科長,可你也不能上趕著嫁啊,跟長輩都不知會一聲。”
她又睨了眼齊嶼手中拎著的點心和酒,都是供銷社能買到的普通貨色,按照齊嶼的條件,但凡對嶽家上點心,也該弄到一些特供煙酒才對。
“小姑娘怕放跑了金龜婿,齊同誌怎麼陪著犯糊塗,你父母知道你倆領證的事嗎?按道理,咱們兩家的長輩應該坐到一塊,有商有量啊。”
馬春芬的言外之音在場的幾人都聽明白了。
一指鬱絨絨貪慕虛榮,遇到一個條件好的男人就恨嫁,純粹看中了齊嶼的條件,換做其他條件好的阿貓阿狗,她也一個德性,這樣的女人沒有一點矜持,隨便放浪。
二指齊嶼對待鬱絨絨的態度隨意,婚嫁的正常流程,應該是雙方長輩坐下來商量彩禮嫁妝和結婚的一些細節,現在這個過程被跳過,可能是齊嶼也覺得鬱絨絨拿不出手,一旦將人領到父母面前,就會被棒打鴛鴦。
至於引著鬱建國看禮物的眼神就更好了解了,那是讓鬱建國知道這個婚事並不靠譜,他不把嶽家放欣賞,縱然他齊嶼地位再高,背景再深,都和鬱家無關。
果然,在看清齊嶼帶來的那點東西後,鬱建國發昏發漲的大腦短暫降溫,臉上的笑容也顯得不那麼真切了。
肯定是那個逆女的主意!
鬱建國狠狠瞪了眼躲在齊嶼身後的鬱絨絨,然後就看見鬱絨絨從齊嶼身後探出大半張臉,對著他做出一個嘔吐的表情。
“你!”
鬱建國想打人。
“嗯?”
齊嶼的語調上揚,眼神質問鬱建國想打誰。
噗呲一下,鬱建國這顆氣飽的球就被戳癟了,心裡愈發憤憤不平,賠錢貨不貼心,連帶著女婿也不拿當他嶽丈敬重。
“得了吧,這裡也沒有外人,後媽你也彆拐彎抹角說話,現在家裡五個人,除了我那個眼盲心瞎的親爹,誰不知道你是什麼玩意兒啊。”
戶口已經成功從鬱家挪到了齊家,鬱絨絨的氣焰頓時變得囂張起來。
最要緊的是齊嶼已經跑不掉了,鬱絨絨也懶得掩飾本性。
“我要是不偷戶口本結婚,難道等著你背著我給我報名下鄉?”
見馬春芬和鬱建國倆人想辯解,鬱絨絨牙尖嘴利根本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彆說你沒打這個主意,我前腳鬨了一場叫鄰居們看透了你倆為人,後腳你這肚子就揣上了老頭心心念念的兒子,讓老頭不敢為了外人的閒言碎語打消讓我下鄉的主意?”
鬱絨絨鼓了鼓掌。
“兒子懷的巧,兒子懷的妙,就不知道是給老頭懷的,還是為了我懷的。”
鬱絨絨的話成功的讓馬春芬和鬱建國都變了臉色。
“這十多年都沒懷上,趕這個時候突然懷了,老登,你是相信自己厚積薄發的生育力,還是相信是我讓後媽懷上了兒子?”
不用鬱建國回答,鬱絨絨就鄭重的點了點頭。
“沒錯,我相信她肚子裡的兒子是我的。”
說著,還扯了扯齊嶼的衣袖,“阿嶼,聽說你認識軍醫院的大夫,改明兒介紹幾位醫術高明的婦產科大夫給我,要不然我擔心現在我不能下鄉了,我和後媽的兒子就保不住了。”
看著鬱絨絨衝自己擠眉弄眼,齊嶼的目光挪向馬春芬並不顯懷的肚子,然後很配合的點點頭。
“有需要的話,我認識好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他們的醫術肯定能幫忙保胎。”
這話是對著鬱建國說的,然後又強調一句。
“如果真的有胎可保的話。”
夫妻倆一唱一和,配合的相當默契。
馬春芬微扶肚子的手收緊,當鬱建國狐疑的看向她時,她的表情卻毫無破綻。
“招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你也不能詛咒你的弟弟。”
馬春芬知道,不能再讓話題往她身上扯了。
“戶口本你也偷了,想必來之前,你們倆已經領證了,雖然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可該有的規矩也不能少,齊同誌,你娶了我們鬱家的姑娘,這彩禮你準備給多少啊?”
因為馬春芬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心虛,鬱建國的懷疑消減了很多,或許是他潛意識裡根本就不願意接受馬春芬是假孕,他壓根沒有兒子的事實。
“是啊,選個時間,兩家長輩坐下談談,我就絨絨一個親閨女,總得見見未來親家吧。”
鬱建國想巴結齊嶼那個有能耐的親爹,頭一次承認他就鬱絨絨一個女兒。
“可能不方便,我媽很早就去世了,我爸再娶,和老丈人你一樣,更疼後頭那個女人帶來的孩子,爸你要是真的很想見親家,明年清明我帶你去掃墓,你倆好好聊聊。”
齊嶼一句話,攻擊了好幾人。
偏偏他一本正經,又一身軍人浩然正氣的氣質,表情上沒有半點諷刺的意味。
“噗噗噗——”
鬱絨絨捂著嘴,差點發出豬叫聲。
“是啊,親爸後媽,你們知道的,我倆都沒有媽媽,沒有媽媽的孩子就是這樣的,很多規矩都不懂,乾脆也就彆講究了。”
鬱絨絨配合齊嶼說道。
“齊嶼不給彩禮,你也不用出嫁妝,多公平啊。”
聽到齊嶼說自己和齊家那邊關係並不密切時,鬱建國的心就涼了大半,他對齊嶼的殷切態度,更多還是為了他背後的齊家。
更彆說,現在這個女婿還不願意給彩禮。
“哪有閨女嫁出去不給彩禮的道理。”
意識到齊嶼對自己的態度並不尊敬,鬱建國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現在要一筆高彩禮,是他能從鬱絨絨身上壓榨出來的最大價值。
“招娣,你還小,不知道娘家才是女人最大的底氣,這彩禮錢我們也隻是先替你收著,將來還不是留給你的,就算這錢未來花在你弟弟身上,這不也是替你儘孝心嗎?我好歹養了你十多年,將來我養老,還得靠你弟弟,他這是在幫你承擔責任。”
鬱建國振振有詞。
“小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彩禮越多,越證明你對招娣的重視,要不然,我怎麼放心把閨女交給你。”
他說了一大段話,齊嶼給的回答隻有簡單的幾個字。
“我都聽媳婦的。”
鬱絨絨滿意的點了點頭,挺起胸膛十分驕傲。
“不行,這彩禮必須給,八、不,一千,我們養大一個女兒也不容易,這筆錢對齊科長你來說並不算多。”
馬春芬想著,平時一份體面點的工作也就賣八九百塊,但是現在大家都躲著下鄉,工作崗位一旦空出來,那就是多家哄搶,彆說一千了,一千五都可能打不住。
要是齊嶼能掏出一千塊彩禮,她有把握讓鬱建國補上不足的那些錢,為鬱招招買一份工作。
“你好歹也是機械廠的乾部,不花一分錢就想娶一個黃花大閨女,傳出去恐怕也不體面吧。”
馬春芬已經顧不上和齊嶼撕破臉了。
可惜齊嶼並不為所動。
這錢他完全拿得出來,可與其資敵換一個好名聲,為什麼不用來給媳婦買漂亮衣服,下下館子改善生活呢?
鬱絨絨才懶得搭理她的威脅,反正今天她過來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就是來還個戶口本,順便拿一下我自己的東西。”
鬱絨絨將戶口本扔在桌子上,“彩禮是不可能給的,你們彆逼我發瘋啊!”
說著,她上前兩步,鬱建國和馬春芬兩人下意識趴到桌子上,雙手死死按住桌子的四個角,深怕鬱絨絨拽起這張實木桌再來一把托馬斯回旋。
鬱招招也很靈活的躲到了角落裡,確保鬱絨絨發瘋的時候不會傷到自己。
這下輪到齊嶼疑惑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鬱絨絨一說發瘋,鬱建國和馬春芬先控製住了家裡的桌子。
控製的還是一張瘸腿的椅子,其中一條桌腿下面墊了一塊磚,倆人的上半身趴在桌上的時候,桌子還不太穩當的搖晃著。
於是鬱絨絨順利的回房拿到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包裹。
開門時,門口站著不少豎起耳朵正聽著屋裡動靜的鄰居,門打開的時候,擠擠挨挨差點摔進來。
“嘿嘿,路過,就是路過。”
偷聽被抓個正著,還怪不好意思的。
可惜剛剛裡面人說話的聲音並不重,大夥兒聽的不是很清楚,這更叫人好奇的抓耳撓心。
“爸,一萬塊的彩禮阿嶼是拿不出來的,你說要是不給你這麼多錢,就不認我這個女兒,那好吧,等我哪天長出局局,我再回來孝順你。”
鬱絨絨傷心的掩面哭泣,拉著同樣被她的話震驚到的齊嶼穿過人群離開。
留下一堆吃瓜群眾,這個局局,它長得正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