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決定當這個樓長, 就要想好之後的各種章程，我們都知道你心腸比較軟，但是一旦準備擔起這個責任，有時候過分的心軟, 就要命了。”

出於這段時間的隊友情誼, 夏妍提點了幾句。

“你彆忘了, 那些人可憐, 但你的身後還有父母，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 他們隻會更可憐。”

夏妍希望於磊能夠始終不忘初心, 但不希望他為了自己的善良做出無謂的犧牲。

於磊重重點了點頭, 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們……”

他欲言又止。

“我們不準備跟樓裡的人一起行動。”

看出了他想問什麼, 邱家兄弟跟夏妍還有尤絨絨互相對視一眼, 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雖然早就猜到了他們的決定, 但聽到這個肯定的答案時, 於磊還是有些失落。因為跟四人組過隊的他清楚自己這幾個前隊友多厲害, 要武力有武力, 要智力有智力, 如果第一次出行能有他們幾人隨行，肯定能提高整體的效益，也能最大程度保障安全性。

但於磊並不喜歡道德綁架啊彆人。

“好，祝我們都一帆風順。”

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胖乎乎的臉看起來憨憨的。

之後於磊作為新上任的樓長, 在水還沒有淹沒的六樓開展了第一次會議，會議地點就在剛剛分發物資的601號房的客廳，因為空間有限，於磊讓每一戶人家都派一個代表留下來參與討論。

但這件事關乎每個人切身的利益, 即便是一家人，未必能做到彼此徹底信任，最後除了極少數住戶，大部分每一家都留了兩三個人，隻有一些老人帶著孩子先回去了。

即便後期真的要出去尋找物資，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大概率也隻需要負責在家守著。

於磊先拿紙筆記錄了一下每家每戶的人數，就在剛剛，又有幾戶人家選擇跟隨救援隊去安置點生活，現在樓裡實際還住著59戶，每戶最少一人，最多有21人。

雖然積水隻漫到六樓，但目前為止，五號樓八樓以下的住戶已經全部往上搬了，高層樓也有提前去安置點住戶，空著的房間，大部分已經被撬開，默認為無主之物，誰都可以自由侵占。

就好像人數最多的那一戶，原本是一家五口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一個小孫女，住在1601，水災開始後，先是小姑子帶著公婆一家五口人過來投奔，後來這家小姑子的小姑子也抱著倆孩子過來，接著這家媳婦的爸媽帶著她哥哥弟弟兩家人過來，又添了幾口人，組成了21人的龐大家庭。

在積水沒過三樓後，樓裡出現了第一戶撬空門的人家，這家人看被占家的房主根本沒辦法隔著一片汪洋大海來處理問題，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直接把自家邊上賣出去，卻一直空置著沒有人入住的02室給撬了，現在這家小姑子全家連同她那個離異帶孩子回來的小姑子娘仨兒都住在那套房子裡。

剛剛於磊登記住戶的時候，這一大家子耍小聰明，直接將自己這麼多個小家庭登記成一戶，估計還做著到時候按戶頭出人力，但按人數分資源的美夢。

於磊當然不會那麼蠢，他要是真這麼做了，就等著第一次搜尋結束後隊伍崩分的準備吧。

“客套的話我就說一句，謝謝大家對我的信任，作為樓長，我一定儘我所能幫助大家，努力做到公平公正，當然，醜話我也說在前頭，大家要是對我的決定有意見，我自願下台，換更有能力的鄰居當樓長。”

於磊環顧一圈，客廳裡擠滿了人，不少人都已經被擠到臥室的走道裡，還有人站在門口墊著腳往裡面看。

評估了一下青壯年的數量，他有點擔心兩艘橡皮艇不夠用。

“首先商量一下關於橡皮艇的使用問題。”

他頓了頓。

“我的想法是按勞分配為主，出力的人多分，每一次出去搜尋物資的人均分九成物資，沒有出力的人均分剩下的一成物資。”

見有人想提出意見，於磊擺了擺手。

“我知道有些人可能想問為什麼沒有出力也能得到好處，因為這兩艘橡皮艇是按照我們這棟樓現如今的人數分配下來的，如果沒有那些現在不能出力的老人和小孩，我們未必能分到兩艘橡皮艇，而且我們在場的，哪家沒有親人？就算現在沒有，難道以後也沒有嗎？總不能為了自己活命，連人性都沒了吧。”

這話一出，一些原本想提出意見的人也沉默了。

像夏妍和尤絨絨這樣的孤家寡人才是少數，絕大多數人，就算還沒結婚沒孩子，但也有父母。

一些在這裡租房住的打工人一想到老家失聯的雙親，也盼望他們能遇到於磊這樣心思細膩柔軟的管事者，這會兒更說不出自私自利的話來否定於磊的提議。

更彆提現在就和父母兒女住在一起的成年人，家裡人口越多，於磊現如今的提議，對他們而言好處越多。

“當然，在搜尋物資過程中有重大立功表現的成員，也可以多分或者率先挑選物資的資格。”

於磊補充了幾句，但很快他的話就被打斷。

“我家沒有青壯力，難道讓我們一把老骨頭出門？要是不出力，就靠大家一塊均分的那一成物資，還不得把我餓死？”

“是啊，我們家都是女人，就一個男人，他要是出去了，來了壞人誰保護我們？”

“太不公平了，既然橡皮艇是大家的，找到的東西就應該所有人平分。”

“憑什麼？這樣的話，誰還願意冒險出去呢？”

“嗬嗬，誰知道出去的人會不會偷偷截留一部分，你們到底找到多少東西，隻有自己心裡清楚。”

……

大家同意了讓留守在五號樓的住戶分一部分物資，但有些人覺得那一部分物資還不夠。

自從水災以來，大部分人都守在家裡，加上後期網絡斷絕，他們不知道外面的具體情況，但從今天救援隊都差點被搶的情況看來，外面的世界估計並不安穩。

能躺著就得到好處，誰又願意出去冒險呢。

“安靜，大家請安靜聽我說。”

於磊喊的嗓子都疼了，但下面的人還是各持己見爭執著，完全淹沒了於磊的聲音。

“安靜！”

於磊搬起一旁鐵製的台燈，直接砸向客廳通往陽台的那扇窗戶，巨大的聲響下，房間這才突然安靜下來。

“現在不是和平年代了，壞人可不會因為你是老人，是小孩，是女人放過你們，除了出去尋找到的物資，政府還有救濟糧，總不至於餓死。”

於磊在接下樓長這個職務時，就已經做好了意見不同的準備，但這會兒還是有些心累。

“那位姐姐，你說想要你老公留下來保護你們，但我得告訴你，靠山山倒，這個時候，靠自己才是最靠譜的，我知道你想說女人打不過男人，體力上比不過異性，但分物資的時候，你同意我給女人少分一些，給男人多分一些嗎？你能跟壞人說，因為你是女人，少砍你一刀嗎？說句更難聽點的話，將來你男人不在身邊了，你還有你婆婆準備怎麼辦？直接不活了？連孩子都不管了？”

“你得自己立起來，赤手空拳打不過男人，你拿刀拚，不要命的打法下，施瓦辛格也不敢跟你橫啊。”

於磊語重心長說道，這個世道下，最不能要的心態就是靠彆人。

“還有你，大哥，彆慫恿你媳婦替你出頭，真的膽子小不敢上自己直白說出來，你要慫就慫著，自己的老娘、老婆和閨女自己不想養不想護著，也彆指望不相乾的人替你出力。”

他直接指向了剛剛嚷嚷最大聲的女人，還有她身邊一直沒怎麼吭聲的男人。

似乎讓自己女人出頭說話，就能把自己不想出門搜尋物資這個鍋給甩出去了似的。

“還是那句話，出多大力，分多少糧，你們要是不出去，就隻能分到那一成屬於橡皮艇歸屬權的人道主義物資，到時候政府分的糧食填不飽肚子，也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於磊心善，但不是爛好人，不會縱容那些蛀蟲在彆人流血流淚的時候，養肥自己。

“你們要是覺得我的提議不好，現在就可以另選一個樓長把我替換掉。”

房間裡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但最後還是沒有人旗幟鮮明站出來，要求於磊下台。

“願意出去搜尋物資的人在我這裡報一個名，因為目前我們隻有兩艘橡皮艇，要是人數過多，可能沒辦法安排一起出行，到時候排一個班，輪流出動。”

“當次沒有排上的住戶和樓裡的其他成員也排個班巡邏，我不希望樓裡發生盜竊事件，特彆是在一些住戶出去搜尋物資的情況下，回來發現自己家被盜了，一旦查證，我提議將這些害群之馬直接趕出五號樓。”

夏妍眉毛一挑，沒想到於磊居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憑什麼趕人？這可是我花錢買的房子！”

於磊沒想到，最先跳腳的居然是五號樓現如今唯一被搶過的2501，趙老太就差蹦起來給於磊一腳了。

“怎麼，你準備趁哪戶鄰居家沒人的時候闖空門？”

於磊直白的問道，讓趙老太理直氣壯的神情一滯。

自從自己家被搶劫後，趙老太就很不甘心，一直琢磨著要從彆人家裡偷一點搶一點東西彌補損失呢。

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怎麼可能承認呢。

話說到這份上，樓裡的其他鄰居也更加不可能反對於磊的提議，要是沒有壞心思，誰會拒絕這樣的保障呢。

“現在的特殊情況下，我希望樓裡的所有鄰居團結一心，不管是出去尋找物資的隊伍也好，還是留守在樓裡巡邏的隊友也好，外面未知的風險我們還不知道能不能抵擋住，要是再開始內訌，隻會給有心人更好將我們一網打儘的機會。”

“出行的隊員，巡邏的隊員，都要攜帶好趁手的武器，一旦遇到危險，想跑的時候先想一想，要是遇到危險的人是自己，你願不願意隊友丟下你就跑了，你跑得了這一次，下一次還有沒有人願意和你組隊，其餘人，也要做好防禦準備，危難關頭，你能享受群體的部分維護，但真正能豁出性命保護你們的，隻有你們自己。”

沉重的語氣，聽得在場每一個人心裡酸澀。

這世道，怎麼就這樣了呢？

******

“邱家小子，你們家兩個男人，怎麼一個都不報名？”

邱晨幾人雖然已經做好了不跟大隊伍摻合的準備，但作為人群中最顯眼的存在，即便他們低調的躲在角落裡，還是被人盯上了。

“是啊，邱家老大，我記得你奶奶說過，你以前當過兵嗎，這種時候，怎麼可以退縮呢。”

邱家是幾年前搬過來的，平日裡老太太也會去樓下跳跳廣場舞，跟幾個差不多年紀的老太太聊聊天，因為不是知根知底的老鄰居，那些人不知道邱晨曾經坐牢和當雇傭兵的經曆，隻聽老太太誇耀似得說過她大孫子曾經當兵，還因為在全軍大比中拿過名次，立了一個二等功。

要不是那場意外，邱晨現在的前途一片光明。

大夥兒的目光看向了邱家兄弟。

邱晨並不是現在健身房裡比較常見的誇□□美身材，相反，他塊頭不算特彆強壯，但整個人十分精健，尤其是那雙眼睛，被他盯上的時候，不由就會升起一股寒意。

普通人沒辦法具像化邱晨的氣勢，隻能影影綽綽覺得，他看起來像手裡有幾條人命的樣子，懷疑他當兵那些年殺過人。

要是能有這樣的人在隊伍裡，那得多安心啊。

至於邱夕這個弟弟，雖然看起來不如他大哥背的人命多，但也是高高壯壯的年輕男人，有邱晨這樣一個哥哥在，耳濡目染下，總得比一般男人強吧。

“我們有自己的隊伍。”

邱晨和邱夕這會兒也沒必要瞞著了，指了指自己和一旁的夏妍還有尤絨絨。

“你們就四個人，還有倆……”

邊上的人沒往下說，隻是意味深長看了眼容貌姣美的夏妍和尤絨絨，覺得邱家這倆小子是□□熏心了。

“就是，橡皮艇是大家的，不可能讓你們四個人單獨使用，不然要是弄壞了算誰的呢？”

“沒錯，你們家兩個大男人都不出力，到時候還要分我們找到的物資，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要是家家戶戶都學你們的樣子，積極性都被打下來了。”

大家七嘴八舌，覺得邱晨和邱夕兄弟倆就是膽小不願意出門冒險。

說是私下組隊，沒有船，這種情況下怎麼出門？靠遊的嗎？

現在的水多臟啊，每家每戶的垃圾都往水裡扔，排泄物也是，不用湊近，就能聞到一股臭味。

“我們不會參與物資的分配，也不會借用樓裡的橡皮艇。”

幾人搖了搖頭，剛剛他們留下來，也隻是想聽一下於磊的安排而已。

目前聽下來，於磊的安排很合理，沒有不必要的善心，畢竟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要住在五號樓裡，要是樓裡亂起來了，對他們幾人來說也是個大麻煩。

現在已經聽完了自己想聽的內容，幾個人都不準備跟其他人做不必要的掰扯，在給出他們不會參與物資分配，也不會借用橡皮艇的肯定答複後，快速朝樓上走去。

早在積水剛沒過一樓的時候，邱家兄弟就拿著一些物資賄賂了住在小區裡的物業經理，拿到了他們這一幢樓的入住情況。

高層樓裡，2602，2604都還空置著，他們小區是精裝入住，除了沒有家具，其他裝修齊全。

雖然04戶型面積更大，但邱家兄弟還是選擇了和尤絨絨她們同一側的02室。

邱晨聯係上了2602的業主，對方現在舉家在外地居住，在邱晨給他轉了五萬塊錢後，允許邱家暫住自己的房子。

對於業主來說，這隻是一套自己現如今根本用不上的閒置房，就算他現在不允許邱家人入住，保不齊後期也會被人撬門，群裡的那些聊天內容，他也都看見了。

而政府現在還在積極救災，越是這種情況，貨幣政策越要穩定，之後對於人民幣的使用，肯定會出台相關的兌換政策。

於是雙方愉快達成了協議，對方也簽訂了一個電子版的租賃合同。

趁那個時候一樓的住戶都搬去了安置點，樓道裡還不像現在這樣住滿了人，兄弟倆趁夜，一趟趟將家裡的物資搬到了26樓，之後又搬了一部分家具家電，以及衣服被子。

現在邱家和龍，就是隔了一層樓板的鄰居。

“你們說邱家兄弟是不是攢了不少物資？要不然，他們不出門，隻靠救濟糧怎麼活？”

“我琢磨著應該有點儲備，那倆孫子都很孝順，之前邱家老太太一個人和保姆住在這兒，倆孫子隔三差五就買水果補品回來，米面糧油，肉蛋奶魚，都不用她一個老太太操心，都給塞滿了，很少見他們空手上門，我琢磨著，他們家短期內應該不愁吃喝。”

幾人果斷放棄分配的決定引來了一些人的狐疑，曾經住403，現在在高層樓道打地鋪的鄰居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囤了糧又怎麼樣，沒看見這倆大小夥子被27樓兩個狐狸精迷住了，再多的糧食又多了兩張嘴，也總有吃完的一天。”

這話聽起來不屑，實際上透著一股酸味。

“是啊，我們努力些，糧食隻會越來越多，他們年紀輕輕躺平了，隻會坐吃山空。”

“誒，挺好的倆小夥子，我本來還想把我外甥女介紹給他們中的一個呢，結果現在居然變成了這幅德性，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要我說，怪27樓那倆丫頭，之前趙家老太婆也沒說錯，倆小姑娘……嘖嘖……我要是邱家那個老太太，我真得哭死，怎麼就跟那樣的人搞上了呢。”

……

天災也不影響八卦以及造謠。

被同情了的老太太陳梅笑嗬嗬的看著在她家吃飯的兩個小姑娘，瞅瞅這個喜歡，瞅瞅那個也喜歡，要是自家孫子能給她娶回來一個，她就阿彌陀佛了。

這已經不是夏妍和尤絨絨第一次來邱家吃飯了，邱家兄弟剛搬到26樓的第一天，就以暖居的名義邀請過三個隊友。

一開始，夏妍還有些彆扭，在末日生活了好幾年才回來的她，有些不適應末日前的生活方式，彆人的熱情，她總覺得背後另有目的。

相比之下，尤絨絨實在是太習慣了，嘗到了老太太的手藝後，巴不得把人拐回自己家裡，天天給她做飯吃。

可惜了，這是活生生的人，還是隊友的奶奶，不能零元購。

滿足的吃了一大塊軟糯的紅燒肉，平時在家隻能吃空間裡囤的那些海鮮熟食的龍幸福得飄飄然。

可惜她的這份快樂彆人不能體會，要是被那些缺衣少食的鄰居知道她的煩惱是海鮮吃多了，一堆豐富的食材不會烹飪，恐怕會眼紅到想要把她打死。

“喜歡就多吃點。”

陳奶奶這個年紀的人，就喜歡看小輩滿足的吃著自己烹飪的食物，吃得越香，她越開心。

而且尤絨絨和夏妍每次上門都不會空著手，有時候帶著米面，有時候帶著蔬菜和肉，都是速凍的，這個時候能拿出來也很正常。

雖然老太太每次都會說讓倆人不用過這麼客套，但下一次登門的時候，倆人依舊我行我素。

所以陳奶奶壓根不管自己在業主群裡看到的那些消息，她隻相信自己親眼看到，接觸到的。

而且她也相信自己的兩個孫子，他們都認可的隊友，足以證明眼前的兩個小姑娘不是泛泛之輩。

陳奶奶不知道，她樂嗬嗬欣賞著的小姑娘一心想要把她零元購。

要是提前告知她娶個老公附贈廚娘奶奶，龍估計很樂意。

“今天晚上，我們和他們一起行動吧。”

邱晨說的一起行動不是指去同一個地方搜尋物資，而是指一起出發，他們的橡皮艇也該過個明路了。

其餘幾人點頭表示認可。

於是當天晚上，在約定好的時間準備出發的時候，傍晚還議論過邱家兄弟被狐狸精迷廢的一群人眼睜睜看著四個人拿出了第三艘橡皮艇。

屬於他們四個人的橡皮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