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8 章 地下六層(七)(1 / 1)

突然之間,小酒館安靜了下來。

嘈雜的聲音消失無蹤,仿佛時間都停止流動。

酒館老板站起身來。

玻璃酒杯在木質的吧台上重重一磕,發出沉悶的脆響。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顧磊磊:“你說什麼?”

顧磊磊又把那些話重複了一遍。

酒館老板沉默不語。

他愣愣地望著顧磊磊,隨後,又將目光投到酒紅色長發的身上。

他語氣沉重:“這次的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

酒紅色長發舉起酒瓶,喝乾了瓶中的酒液:“誰和你開玩笑了?”

酒館老板瞥了一眼顧磊磊。

顧磊磊舉起雙手:“你們可以打鬨,但請不要誤傷我。”

“我沒和你開玩笑——我是在非常嚴肅地討論這件事情。”

“當第一支探索隊失聯之後,調查記者總部的部長並沒有放棄尋找‘通向地表之門’。”

“她立刻就開始著手籌備第一支探索隊,並派人四處搜刮有關‘第一支探索隊最後出現地點’的情報與線索。”

“恰好,身為第一支探索隊的最後幸存者。”

“首席調查記者同樣沒有放棄希望。”

“他舍棄了人類的身份,換來了更久的堅持,並給我們寄出了一封詭異信件,將第一支探索隊的大致情況告知了我們。”

說到這裡時,顧磊磊停頓一秒。

她回想起了首席調查記者的腦脊液,還有那堆漂浮在山洞之中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火焰。

散溢的思緒很快回歸。

酒館老板已經坐回座位上了。

他從吧台底下取出了一隻透明酒瓶,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

醇香的酒味於空氣中彌漫開來。

當酒館老板喝到第七杯的時候,酒紅色長發突然伸出右手,蓋在了他的杯子之上。

她冷聲說道:“彆喝了。”

酒館老板像斷了電的機器人那樣停下。

他沉默數秒,方才說道:“你信嗎?”

酒紅色長發十分不滿。

她大聲說道:“這有什麼‘信不信’的?”

“我當然選擇相信了!”

“我們為這件事情努力了那麼久,也該看見一絲希望了!”

酒館老板垂下眼眸,指尖輕點酒杯:“就是因為我們已經努力了那麼久,所以,我才不敢輕易地相信這件事情。”

他抬起頭來,看向顧磊磊,目光銳利:“並非是我不信任你——隻是,你能拿出一些證據,證明你所言非虛嗎?”

“畢竟……那麼多人都失敗了。”

“一時半刻的,我有點難以接受。”

血手屠夫發出一聲冷笑:“調查記者全是一群婆婆媽媽的家夥。”

“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哪來那麼多的借口?”

你不信,也很正常,直接說就是了!”

“好像我們會怪你一樣!”

酒館老板臉色一黑。

他生硬地彆過臉去,望向顧磊磊。

顧磊磊好笑地掏出手機,撥通了調查記者總部部長的電話。

她朗聲說道:“這裡有一位……死去已久的調查記者,想要和你聊聊。”

在酒館老板近乎停止呼吸的緊張氛圍之下。

顧磊磊把手機輕輕擱到吧台之上,推到他的眼前。

酒館老板雙手哆嗦,拿了好幾次,才將手機拿起。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手機。

就好像那其實不是一部手機,而是一份稀世珍寶。

“喂?是調查記者總部部長嗎?”

酒館老板語氣顫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

酒館老板與調查記者總部部長的通話持續了很久。

久到酒紅色長發百無聊賴地喝掉了第三瓶啤酒,也開始用啤酒瓶的瓶蓋壘塔玩。

顧磊磊把玩著手中的玻璃杯。

她向酒紅色長發搭訕:“你來這裡多久了?”

酒紅色長發瞅了她一眼,又把一隻新的瓶蓋壘到瓶蓋塔上:“至少也有幾個月了吧?”

“當我死去的時候,第一支探索隊剛剛才進入‘失聯’狀態,還沒有正式宣告失敗呢。”

顧磊磊“哦”了一聲,又問:“那……他呢?”

她指了一下酒館老板。

酒紅色長發回答道:“他呀!”

“他死得比我早多了。”

“好像在第一支探索隊抵達安息鎮的時候,就已經沉降地下六層了。”

說到這裡時,酒紅色長發掰了掰手指,又道:“已經半年多了。”

“他的墳頭草都有半丈高——你彆和他一般見識。”

“……在這裡生活久了之後,大家總是會變得怪怪的,對所有事情都疑神疑鬼起來。”

“你懂的。”

“緊張,壓力,看不見任何希望,也很難找到同類。”

“每一天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期盼一些什麼。”

她略有些惆悵地說道:“在最開始的時候,我受不了地下六層的壓抑氛圍,想要衝擊關卡,重返地下五層。”

“是酒館老板攔下了我,帶我去看了失敗者的下場。”

“也是他告訴我。”

“隻要我願意等待,就總有能一天會看見希望。”

“畢竟,死去的冒險家形形色色。”

“誰也不知道我們會抽中何種大獎。”

“後來,我等到了八卦組組長晉升‘半神’的消息。”

“我覺得,好像確實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希望了。”

酒紅色長發抬起眼眸,望向顧磊磊。

透過朦朧的燈光,她的雙眼濕潤而閃爍,如同兩枚寶石。

酒紅

色長發繼續往下說:“於是,我和酒館老板就開始幫助奴隸冒險家們逃跑。”

“‘’”

⑽想看嘗寒寫的《地窟逃生百倍獎勵[無限流]》第 348 章 地下六層(七)嗎?請記住本站域名[(

畫家不合時宜地問道:“就沒有人出賣你們嗎?”

酒紅色長發微微一愣。

隨後,她勾起嘴角,笑了起來:“把奴隸冒險家們從一名詭異的手中奪走,賣給另一名詭異。”

“這在地下六層之中,算不上是什麼大事。”

“我們是在八卦組組長晉升‘半神’之後,才開始做這件事情的。”

“她同樣也是我們的接頭人之一。”

在一名“半神”的照拂之下,酒紅色長發與酒館老板的行動堪稱安全無憂。

顧磊磊指尖摩擦下巴,若有所思:“如此說來,你肯定很了解八卦組組長的情況了。”

“她現在的情況如何?”

酒紅色長發遲疑片刻。

她剛想回答,就聽見酒館老板與調查記者總部部長互道“再見”,掛斷了電話。

酒館老板把手機還給顧磊磊:“謝謝你的手機,第一支探索隊的隊長。”

顧磊磊挑起眉毛,接過手機。

酒館老板喝掉了之前沒喝上的第七杯酒。

他抹抹嘴唇,說道:“八卦組的組長人性潰散了。”

“她徹底進入了‘詭異’的陣營之中,再也無法返回。”

“所以……”

“我們即將失去一名‘半神’級彆的隊友,又即將多出一名‘半神’級彆的敵人。”

“而且,這位‘半神’級彆的新敵人,還對我們的行動模式了如指掌。”

酒館老板舉起透明酒瓶,為自己倒上了第八杯酒:“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敬新的希望。”

他朝著顧磊磊高舉酒杯,隔空致敬。

顧磊磊舉起汽水杯,問出了她最為關心的問題:“什麼是‘人性潰散’?”

酒館老板喝掉杯中的酒液,努力保持平靜:“在詭異力量逐漸增強的同時,冒險家心中的負面情緒與執念也將隨之增長。”

他敲了一下透明酒瓶:“直到有一天,這些負面情緒與執念壓過了她的理智。”

“她就不再歸屬於‘人類’陣營之中了。”

“她將變成欲望的化身,隻做她最想做的事情,不再顧忌後果,也不會顧忌他人。”

顧磊磊遲疑問道:“那,八卦組組長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畫家慎重插話:“該不會是到處打聽八卦吧?”

這聽上去不像是什麼大事。

顧磊磊略有些困惑:“隻是打聽八卦而已,這和救人並不衝突。”

酒紅色長發歎息一聲:“之所以會被稱之為‘執念’,就是因為這些事情並不‘尋常’。”

“八卦組組長的執念是成為全知之人。”

“她希望所有人類——或

是詭異——都能為她敞開心扉,將一切秘密全都告知於她。”

“所以,任何一名靠近她領地的冒險家,都會不由自主地說出一切,隨後‘敞開心扉’。”

酒紅色長發舉起雙手,在空中虛虛畫圈:“物理‘敞開心扉’。”

顧磊磊驚呆了:“那不是死了嗎?”

“哪有人類可以在這種傷勢之下,順利存活?”

酒紅色長發放下雙手,聳聳肩膀:“隻要不離開她的領地,就不會死去。”

“現在,中心四區已經變成一個有去無回的地獄了。”

“就連詭異都不敢靠近那裡。”

“至於與她接壤的管理者們。”

“它們並不害怕八卦組組長的詭異力量,卻很擔心自己的居民會被她的詭異力量騙走,就此一去不回。”

“因此,它們聯起手來,封鎖了中心四區。”

“沒有人可以進去,也沒有人可以出來。”

顧磊磊喝了一大口汽水,用來掩飾自己的震驚。

八卦組組長的操作著實超乎想象,讓她目瞪口呆。

不過……

當詭異力量增強到一定的閾值之後,居然會導致“人性潰散”嗎?

顧磊磊下意識地望向付紅葉:“八卦組組長還有救嗎?”

付紅葉眨眨雙眸:“問我?你想要哪種‘救法’?”

“如果不在乎失去詭異力量的話,那她當然有救。”

“如果還想以‘半神’的身份繼續活動的話,那她早就是個絕症患者了。”

“最多能夠想辦法壓製一下,多出幾天清醒的時光。”

“反正,想要恢複之前的樣子,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酒館老板驚疑不定。

他看向付紅葉:“你是怎麼知道的?”

付紅葉舉起半杯汽水:“敬來自亙古歲月的累積。”

“我見證了足夠多的倒黴蛋,自然也收獲了足夠多的經驗。”

“或許會有例外吧。”

“但這種概率幾乎為零。”

他一口氣喝光杯中的汽水,自來熟地問道:“真好喝,我還能再來一杯嗎?”

酒館老板僵硬地為付紅葉滿上第一杯汽水。

他順手也給顧磊磊一行人補了一圈,讓每一隻玻璃杯都變得滿滿當當。

酒紅色長發皺起眉頭:“假如失去了‘半神’的力量,那麼,八卦組的組長根本活不過一天。”

“她得罪的詭異太多了,甚至有不少‘半神’也對她恨之入骨。”

付紅葉道:“那就沒有辦法了。”

“或者,你們可以想辦法把她送回地下五層。”

“一名失去力量的冒險家無法在地下六層中幸存,但可以在地下五層中幸存。”

酒館老板沉思許久。

半個小時後,他緩緩搖頭:“沒了八卦組組長的幫助,我們很難活著衝過關卡,更不

用說,還得帶上一名毫無詭異力量的存在了。”

“這並非是我們有意推辭,而是有心無力。”

顧磊磊喝了一口汽水,說道:“為什麼不問問她本人的意見呢?”

酒紅色長發無奈開口:“我們甚至都沒辦法靠近中心四區。”

顧磊磊道:“我們是沒辦法靠近中心四區,可是,總有八卦組組長的眷屬或是信徒,剛好不在中心四區之中吧?”

“我記得,她招募了許多眷屬與信徒。”

“那麼多人,肯定會有幾條漏網之魚的。”

“我們可以通過這些人來聯係八卦組的組長。”

“身為她的眷屬或是信徒,他們的體內流淌著同樣的汙染力量,並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這也是一種方法。

酒紅色長發與酒館老板商議片刻,認為值得一試。

酒館老板站起身來,對眾人說道:“如果沒有合適的去處,你們可以在我的酒館裡休息幾天。”

“這裡歸屬於某位強大詭異的麾下,不會有不長眼睛的存在來找你們的麻煩。”

“無論有沒有收獲,我和巧匠都會在三天之內返回。”

“你們記得時不時過來看上一眼,以免互相錯過。”

顧磊磊答應下來。

酒館老板與酒紅色長發披上外套,匆匆離開。

小酒館裡再一次安靜下來。

畫家左轉右轉,無比驚訝:“他們就這麼走了?”

“不怕我們在這裡搞破壞或是偷東西嗎?”

顧磊磊思索片刻,回答畫家的疑問:“大概是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不是這樣的人。”

“還記得嗎?”

“酒館老板和酒紅色長發聯手救了那麼多的人,卻從來沒有碰見過哪怕一名背叛者。”

“我猜,除了好運之外,肯定還有一些彆的原因。”

顧磊磊目光銳利。

酒館老板的頭銜技能,八成和“辨彆人性”之類的效果脫不了乾係。

所以,他才能常在河邊走,從來不濕鞋。

真是一個不錯的技能。

可惜沒有什麼武力值。

顧磊磊一行人決定返回公園後的落腳點中,暫住一天。

等到第一天的上午,再把寢具與日用品們統統搬來小酒館裡,以免錯過提前歸來的酒館老板與酒紅色長發。

……

事實證明。

酒館老板和酒紅色長發完全沒有提前歸來的打算。

他們踩著三天的時限,返回了小酒館中。

淡淡的血腥味從一人身上傳來,酒紅色長發面露疲憊之色:“我們找到了一位八卦組組長的眷屬。”

“他距離我們很近,就在兩個區域之外。”

“現在走嗎?”

“大概需要坐一天一夜的列車。”

顧磊磊計算片刻,說道:“如果搭乘黃金馬車,就隻需

要五個小時左右。”

“他會離開那裡嗎?”

酒紅色長發輕輕搖頭:“不知道。”

“雖然他開了一家報刊亭,

看上去並沒有搬家的想法。”

“但這裡可是地下六層啊!”

“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機不待人,

時不再來。

顧磊磊一拍桌面,斷然宣布道:“我們現在就走!”

一行人匆匆打包行李,準備出發。

酒館老板和酒紅色長發則衝進浴室之中,圇吞洗了個澡。

半個小時後,酒紅色長發坐在黃金馬車的車廂裡,伸手擰乾長發。

伴隨著一陣一陣的滴滴答答聲,她隨口問道:“你問霍教授借來了黃金馬車?”

顧磊磊靠在椅背上,閉目回答:“不是,這是我的黃金馬車。”

“剛剛抵達地窟世界的時候,霍教授曾用他的黃金馬車載過我幾次。”

“我覺得這輛車非常好用,便也去弄了一輛過來。”

酒紅色長發一時失語:“……”

霎時間,車廂裡隻剩下水珠從發梢處滴落的砸地聲響。

五個小時的車程很快過去。

憑借著由酒紅色長發所偽造的臨時通行證,顧磊磊一行人於各個區域裡來回穿行,堪稱暢通無阻。

沒過多久,她們便停在報刊亭附近的馬路上,透過車窗,觀察報刊亭的老板。

酒紅色長發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片刻。

她一邊看,一邊告訴顧磊磊:“這間報刊亭的老板看上去不像好人。”

“不過,你們的隊友看上去也不太好惹。”

酒紅色長發快速瞥了一眼血手屠夫,又趕在被他發現之前,把眼睛貼回了望遠鏡上。

“還是你們的隊友更強壯一些。”

“估計不會打起來了。”

血手屠夫冷漠地瞥了一眼酒紅色長發,雙手環胸,沒有說話。

顧磊磊撓撓頭發:“讓我看看?”

酒紅色長發答應一聲,讓出黃金寶地。

顧磊磊湊了過去,接過了她的望遠鏡。

稍帶體溫的鏡片貼上眼皮。

顧磊磊閉上左眼,查看前方。

顧磊磊:“……”

她詭異地沉默數秒,又揉揉眼睛,再次朝著報刊亭中望去。

熟悉的身影讓顧磊磊於心底深處直呼“離譜”。

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她和曾經的隊友們太久沒有見面,所以才會把一位陌生的路人,認作他們。

酒紅色長發的詢問聲從身後傳來。

她的語氣聽上去很是緊張:“怎麼了?”

“是有什麼問題嗎?”

顧磊磊緩緩搖頭。

她把望遠鏡還給酒紅色長發,嘴角抽搐:“那好像是……呃,我之前的隊友。”

“不過,我們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她望向車內眾人。

酒鬼,畫家,血手屠夫,還有……

顧磊磊戳了一下付紅葉的手臂:“你去看看是不是溫良和他的兩個小弟。”

付紅葉詫異地望了顧磊磊一眼,挪動身體,靠近車窗。

片刻後,他回答道:“是的。”

“你想去和他敘敘舊嗎?”

“他看上去還挺正常的,沒有被詭異力量汙染太多。”

經久不見的隊友居然於此地相遇,著實讓人感慨萬千。

不過,顧磊磊很快就回想起來。

早在黃金樞紐裡的時候,她的發小拜莊就已經將溫良的死訊告知過她了。

隻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一時半刻的,她竟然遺忘了這段往事。

顧磊磊有些發愣。

她目光放空,凝視車外的街道。

事實上,在【地下礦場】裡發生的故事,對於現在的顧磊磊而言,就好像是一本陳舊的日記。

它紙張泛黃,乾枯脆裂……

本該清晰的字跡,也被時光侵蝕殆儘,變得模糊不清,難以辨認起來。

顧磊磊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正想繼續往後翻去,卻又不想繼續往後翻去。

她的胸腔裡湧起一股酸脹感,頭一次意識到:

她已經距離過去的自己越來越遠了。

……遠到無法回頭。

冰冷的觸感從手背上傳來。

付紅葉擔憂地望向顧磊磊:“怎麼了?”

“隻是敘敘舊而已,並不會耽擱多久的。”

“八卦組的組長也不會在這幾分鐘裡跑掉,你大可以放心。”

顧磊磊沉默片刻。

她收回自己的手,平靜說道:“不必了。”

“還是速戰速決吧。”

過去的事情,就應該讓它過去。

再說了。

此時此刻,再與老隊友們相見,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顧磊磊也不知道:

為什麼她明明可以輕鬆地向陌生人訴說她的經曆,她的能力,與她的執念。

卻無法對著過去的隊友說出這些內容。

被她逃避的,不僅僅是溫良,還有拜莊等人。

她正在刻意地回避過去。

顧磊磊突然攥緊了掌心。

……她正在刻意地回避過去!

這件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的?

她到底是在回避過去的夥伴,還是在回避過去的自己?

顧磊磊警惕地眯起眼眸。

她的心中已有答案。

想到這裡,顧磊磊猛得抬起頭來。

她看向酒館老板:“八卦組組長是什麼時候變成‘半神’的?”

酒館老板詫異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顧磊磊面容嚴肅:“剛剛想起來了一點不太妙的事情。”

“我想知道具體的時間——越具體越好。”

酒吧老板張開嘴巴,

又默默閉上。

他看上去很想說些什麼,

但最終還是將這些話語,咽回了腹中。

酒吧老板抓耳撓腮片刻:“我……不記得具體的時間了。”

“奇怪……”

“我覺得我的記憶力還沒有那麼差啊!”

“這是已經老年癡呆了嗎?”

付紅葉湊近人群,對著酒吧老板低聲解釋起來:“有關‘半神’或是‘神祇’的任何一項具體情報,都帶有或多或少的汙染。”

“你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因此,人類會下意識地遺忘這些信息。”

“這很正常,你不必糾結。”

酒吧老板茫然望向付紅葉。

顧磊磊亦與付紅葉直直對視。

“你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晉升的嗎?”

她問付紅葉。

付紅葉思索片刻,選擇搖頭。

他充滿歉意地回答道:“抱歉,我不記得這件事情了。”

“她應該是在我‘死亡’的時候,完成的晉升。”

顧磊磊心頭一涼。

沒有人知道八卦組組長的具體晉升時間。

這就導致了,她無法通過八卦組組長的經曆,推斷自己的“人性潰散”期限。

同樣身為半神。

既然八卦組組長無法逃避“人性潰散”的問題,那麼,想必她自己,也無法逃避這個後果。

顧磊磊能做的,就是加快腳步。

爭取在她的人性徹底潰散之前,找到出口,離開地窟世界。

這件事情如達摩克裡斯之劍那樣,懸在她的頭頂,隨時都會落下。

顧磊磊沒了閒聊的興致。

詭異的寂靜讓所有人都變得不安起來。

血手屠夫撫摸了一下屠刀的刀柄,沉聲說道:“不要去擔心無法改變的事情。”

顧磊磊深吸一口氣,撩起車簾,從車廂裡一躍而下。

她頭也不回地說:“我去看看溫良吧……順便打聽一下有關八卦組組長的情況。”

直面過去要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難。

顧磊磊不情不願地挪到報刊亭外,艱難抬起手臂。

報刊亭中的溫良正在和他的小弟們打牌,因而並未注意街道上的景象。

顧磊磊放下手臂。

顧磊磊抬起手臂。

顧磊磊放下手臂。

付紅葉抬起手臂,敲響了報刊亭的玻璃。

顧磊磊忍住逃跑的欲望,低聲道謝。

在她的眼中,坐在報刊亭後的,並非是溫良三人,而是她的過去。

那時,她還是一名純正的人類。

雖然理智值低了一點,想法偏執了一點,但依舊是一名人類。

顧磊磊摩擦戒指,卻沒有發起交易。

她平靜跨入其中。

溫良抬起頭來,看向報刊亭的門口,緩緩張大了嘴巴。

隨後,一聲慘叫從報刊亭中響起:“不是吧!顧磊磊!你怎麼也死了!?”

“顧磊磊死了”

這件事情,似乎讓溫良倍感驚訝。

他“噌”得站起身來,撞翻了身前的桌子和桌上的紙牌。

紅白相間的紙牌紛紛揚揚,如雪花一般落下。

溫良抬起手來,打了自己一巴掌。

啪!

脆響聲起。

溫良倒吸一口冷氣。

他目光複雜地看向顧磊磊:“你真的死了……那……剩下的人呢?”

溫良死得挺早的,他還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

顧磊磊輕輕搖頭:“都還活著——還有,我也活著。”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等等再聊。”

“我這次來找你,是有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想問。”

她快速說道,沒有給溫良打岔的機會:“你知道八卦組組長的事情嗎?”

溫良略一晃神,很快點頭:“我知道,她人性潰散了,你不要靠近那裡。”

顧磊磊急促開口:“我知道這件事情。”

“我是想問……”

“現在,還有什麼能夠聯係上她的方法嗎?”

“以及,八卦組的組長,到底是什麼時候晉升的‘半神’?”

溫良低頭思索片刻:“如果想要聯係八卦組組長的話,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我身為她的眷屬——對了,我沉降地下六層之後,為了避免變成奴隸,就直接去投靠她了。”

“所以,我雖然是眷屬,但也還算自由。”

他簡單解釋一句,又說回了原先的話題:“我身為她的眷屬,確實有聯係她的手段。”

“隻不過……”

溫良看上去有些為難。

顧磊磊很快說道:“把你的代價告訴我,我來想辦法解決。”

溫良低頭不語。

片刻後,他笑道:“沒什麼代價。”

“我已經是她的眷屬了,不可能再變成她的眷眷屬。”

“你想問什麼?”

“直接告訴我就好。”

“至於她的晉升時間。”

“抱歉,我不知道。”

“當我來到地下六層的時候,她早就是非常出名的‘半神’了。”

這個回答,並不叫顧磊磊感到意外。

她鬆了口氣,取出潔淨之主的水晶,將其中一塊遞給溫良。

顧磊磊不是什麼新人冒險家,她自然知道“在地窟世界中,凡事皆有代價”。

她告訴溫良:“這塊水晶可以消去神祇的汙染。”

“當你聯係過八卦組的組長之後,記得隨身攜帶,不要遺失。”

“還有,我會為你聯係調查記者總部的部長。”

“他們會派人來地下六層,帶你一起衝

關。”

“?_[(”

“身為八卦組組長的眷屬,就算我離開了地下六層,也還在她的控製範圍之內。”

顧磊磊皺起眉頭:“沒有彆的辦法嗎?”

“我總感覺,在這個節骨眼上聯係八卦組組長,並不是一件多麼安全的事情。”

“可是,我的時間也很急迫,沒辦法等她自然恢複了。”

溫良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彆為我擔心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說吧,你想問她什麼?”

顧磊磊道:“我想問她‘如何在保存實力的情況下,抵達地下七層’。”

“還有‘如何從地下七層,前往地下八層’。”

“當然,如果有地下九層或是地下十層的情報……也多多益善。”

“以及,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晉升的‘半神’……”

“……又願不願意以‘失去力量’作為代價,恢複人類的身份。”

溫良接過水晶,“嗯”了一聲。

他將它舉起,透過燈光看了片刻,塞進口袋之中。

他頗為嫻熟地開口:“留下你的住址。”

“等我拿到答案之後,我會把它們寫在紙上,寄給你的。”

“紙上的答案就是全部內容。”

“假如你仍有疑惑,也不會得到更多的解釋。”

“八卦組組長的詭異力量,就是這樣運行的——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懂啦,反正每次都是這個樣子就對了。”

溫良拉開抽屜,寫下一份收據:“你的收據。”

“如果沒有收到信件,可以來報刊亭找我。”

他笑出八顆牙齒:“我們提供售後服務的。”

“但是,如果你收到了信件,就不要再過來了。”

“八卦組組長會看見你的。”

“……她已經不再是半神了。”

低沉的說話聲逐漸消散。

顧磊磊接過收據,無聲點頭。

交易順利完成。

她帶著一張薄薄的紙片和一份許諾,返回馬車車廂。

幾分鐘後,顧磊磊問付紅葉:“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溫良擺脫八卦組組長的眷屬身份?”

付紅葉發出一聲柔軟的輕哼,愉悅回答:“那就把他搶過來,讓他變成你的眷屬吧。”

“不過,考慮到八卦組組長的實力比你強上不少。”

“首先,你得追上她的進度,才能完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