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冒險者之家”酒吧二樓的老板辦公室, 顧磊磊發覺這裡有了少許變化。
具體的變化為:
一,原本堆滿了文件的老板桌上多出來了一頂禮帽。
二, 原本空空蕩蕩的老板椅上多出來了一個人。
脫去禮帽的酒吧老板看上去有些頹廢。
他癱在老板椅上, 露出生無可戀地表情。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他問顧磊磊。
顧磊磊眨眨眼睛:“我是來找你的,你忘了嗎?”
“我沒忘,雖然我希望你忘了。”酒吧老板嘟噥了一句。
這句嘟噥被顧磊磊聽得一清二楚。
她無奈極了:“幽幽白光還在等著你呢, 我也在等著你。”
酒吧老板終於動彈了一下。
他舉起手來,指向旁邊的沙發:“坐吧,你想喝點什麼?”
顧磊磊道:“沒酒精的都可以。”
酒吧老板頓了頓,給顧磊磊倒了一杯牛奶,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澄清的酒液。
他一口氣喝乾酒液, 說:“我已經明白幽幽白光的事情了, 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還沒等顧磊磊開口,他又接著往下說:“雖然我搞不懂你們這些冒險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能搞懂領地是怎麼一回事。”
他拍了一下老板桌:“這個‘冒險者之家’是我的領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顧磊磊虛心求教:“這意味著你是這裡的老大。”
酒吧老板點點頭:“沒錯, 這意味著我是這裡的老大。”
“我可以控製這裡的一切。”
“我可以雇傭骷髏女仆為我工作, 可以脅迫奴隸沒日沒夜的乾活, 沒有人會說一個‘不’字。”
“但是, 哪怕是我, 如果想找幽幽白光幫忙, 也要付錢。”
他伸出食指和拇指, 互相搓了搓:“錢啊!你知道想讓幽幽白光乾一次活需要多少錢嗎?”
顧磊磊誠實搖頭。
酒吧老板打了個響指:“那我用它免費提供給你的儀式舉例子好了。”
“你知道‘無限次循環挑戰賽’是什麼級彆的儀式嗎?”
顧磊磊再一次誠實搖頭。
她猜測道:“銀色級彆?”
“銀色級彆!”酒吧老板大聲重複一遍, “老天啊,你居然以為你可以靠一個銀色級彆的儀式打敗我!”
“金色級彆!這是一個金色級彆的儀式!”
“而且, 是一個非常罕見的金色級彆的儀式!”
“如果你願意把這個儀式的步驟賣出去, 你這輩子都能在地下五層裡橫著走了!”
顧磊磊有些吃驚:“什麼?那麼誇張嗎?”
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儀式居然會那麼值錢。
不過, 她很快又注意到了另外一個細節:“為什麼是地下五層?地下四層不行嗎?”
酒吧老板鄙夷地瞅了她一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澄清的酒液喝下:“地下四層可是貴族們的地盤。”
“他們不喜歡這種能累死人的儀式。”
原來如此。
顧磊磊感覺酒吧老板真是一個好人。
知道很多,心地善良,而且樂於指教。
她喝了幾口牛奶,迫不及待地問道:“是不是每一位貴族都和神祇交情非淺?”
酒吧老板道:“沒錯。”
顧磊磊很快又問:“博林男爵信仰的神祇是什麼?”
酒吧老板挑起一根眉毛:“你居然對她感興趣?我勸你最好彆招惹她。”
顧磊磊沒有放棄,她選擇追問下去:“為什麼?”
酒吧老板輕笑幾聲,解釋道:“她的貴族頭銜沒有多高,隻是一名男爵。”
“信仰的詭異也沒有多厲害,頂多在地下五層能稱得上是實力不錯,可一旦到了地下四層?也就不太夠看了。”
“因此,奠定她地位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她還是一名手藝人!”
“她製作的活人偶和骷髏女仆遠銷各層,甚至連地下九層都有。”
“哦,對了,我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呢!”
“她信仰貪婪眼魔。”
“一位有些邪惡的神祇。”
……貪婪眼魔?
顧磊磊瞪大雙眼:“她和礦場主魯巴恩信仰相同?”
酒吧老板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像貪婪眼魔這種有些邪惡的神祇……如果不是信仰相同,怎麼會有人願意和它的信徒走得那麼近呢?”
“你還不知道吧?”
“信徒的性格會被自己信仰的神祇影響。”
“所以……”
“所以博林男爵和礦場主魯巴恩,都很貪婪?”顧磊磊猜測道。
酒吧老板解釋道:“你不能從字面意思去理解貪婪眼魔的‘貪婪’。這種貪婪,其實是指:他們會不擇手段地奪取所有想要得到的東西。”
他語氣低沉,帶來詭異氣息。
顧磊磊寒毛豎起。
很快,她就意識到了某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她問酒吧老板:“你信仰誰?”
酒吧老板輕笑一聲:“我信仰一位非常善良的神祇。雖然不能告訴你祂是誰,但是,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是貪婪眼魔。”
他沒有擴展話題的意思。
顧磊磊也識趣地沒有多問。
她把話題轉回幽幽白光身上:“幽幽白光……”
酒吧老板道:“他的事情,我無能為力。不過,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位非常擅長解決這種麻煩的女士。”
“唯一的問題是,你真的想讓它離開嗎?”
“隻要它還在你的領地裡呆著,它就不得不為你免費乾活。”
“想想看……”
“隻是這一次,它就免費提供了一份非常適合你的、罕見的、金色級彆的儀式步驟。”
“假如你去市場上買的話,金色級彆的儀式步驟會貴到讓你瞠目結舌的地步!”
“而一份罕見的儀式……”
“這意味著你隻能在黃金樞紐的拍賣會上看見它,它隻會以拍賣的形式進行販賣。”
“你需要準備大量的珍貴物資——不是火種幣這種誰都有的東西,等待幸運女神的垂青——畢竟也不是所有掌握罕見儀式的人都願意把它賣掉的……”
“想想看這些代價。”
“你隻需要把幽幽白光關在領地裡,你就都能擁有了。”
顧磊磊不為所動:“如果真像你描述的那樣好,我就更應該儘快把它弄出去了。”
酒吧老板錯愕問道:“為什麼?”
顧磊磊冷靜回答:“因為我遲早會被各種奇奇怪怪的人盯上,他們會想方設法地乾掉我,搶走幽幽白光。”
有一個博林男爵就已經很煩人了。
更何況是一群博林男爵?一群博林伯爵?一群博林公爵?
他們會嚴重拖慢自己回家的速度。
顧磊磊看見自己的臉龐在牛奶中透出森森寒氣。
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回家。
沒有人。
“哈哈哈哈!”
酒吧老板的笑聲打斷了顧磊磊的思緒。
在聽見顧磊磊的反應之後,他先是一愣,隨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笑著說道:“幽幽白光的運氣不錯,居然能碰上你;你的運氣也不錯,居然能碰上我。”
老板桌後的抽屜滑開。
酒吧老板取出了一瓶墨水、一隻鋼筆、一張信紙和一隻信封。
他用鋼筆吸滿墨水,在信紙上寫下了密密麻麻的字。
吹乾信紙後,酒吧老板把信紙塞進信封裡,掏出火漆,按了一下。
“地下四層,玫瑰城,紅舞台,紅夫人收。”
他把信封遞給顧磊磊:“找到她,就說是我介紹來的。”
顧磊磊接過信封。
她的目光落在地址欄:“玫瑰城?”
“對,玫瑰城。你應該沒有聽說過它,不過,它在地下四層非常有名。”
酒吧老板的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甘甜馥鬱的妃色玫瑰酒,優雅精致的漂亮住所和花園,還有舒緩迷離的樂歌……”
顧磊磊想起來了。
難怪她覺得這個城市的名字十分眼熟呢!
原來是在最開始的副本裡見過。
李四的日記本中提到過玫瑰城。
他是這樣描述它的:“……依我來看,‘藝術之都’玫瑰城才是最佳選擇。”
“那裡有成片成片的玫瑰海,有砌成粉色與淺紫色的獨棟小屋,還有終日縈繞不散的小提琴聲。”
和酒吧老板的描述非常相符。
酒吧老板很快就從回憶中掙脫出來。
他的眼中閃著點點醉意,說:“你一定要去一趟。不去玫瑰城,就失去了前往地下四層的意義,那裡簡直是天堂啊!”
顧磊磊倒不覺得地窟世界裡有天堂。
但她還是被兩個人的同時推薦吸引住了目光。
她把信封塞進【倉庫】裡,問酒吧老板:“有去玫瑰城的地圖嗎?”
酒吧老板朗聲大笑:“去玫瑰城,哪還用得著地圖?它很好找!”
“你到了黃金樞紐之後,直接去浮空艇站台等著。”
“所有班次,都會途徑一個名叫‘玫瑰城’的站點。”
顧磊磊依言記下路線。
“解救幽幽白光”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
她不可能立刻前往地下四層,也不可能在抵達地下四層之後,不去調查記者總部參加選拔,而跑去玫瑰城送信。
因此,幽幽白光隻能在她的領地裡多住上一會兒了。
……
既然自己的起始點中要迎來一位短住客,那麼就不能保持原有的“一間房”格局不變了。
顧磊磊不得不找到了黃金鎮裡的地窟風尚家居專賣店,購買了一份“裝修服務”。
“我需要擴建出一間單獨的房間,不用太大。”
“用途是儲藏室,偶爾需要住人。”
“對,是詭異,不是人類。”
登記完需要的信息之後,顧磊磊得知,她的起始點將在一天內擴建完畢。
地窟世界的工程效率就是高。
她支付完足有四十六萬點火種幣的改造費用,返回調查記者分部。
走到一半的時候,顧磊磊突然想起來了什麼。
她默默回到“冒險者之家”酒吧。
果然,趙惜年和溫良正站在酒吧門口,垂頭喪氣地討論她的葬禮該如何舉行。
趙惜年很是自責:“我不應該讓她去挑戰這個副本的。都那麼久了,她還沒有出來,八成是出不來了。”
溫良也沉痛低語:“我也有錯。早知道她會死在副本裡,我就算拚命,也應該去阻止她才對!你說,我們現在去找黃主任求助,還來得及嗎?”
“或者乾脆找霍教授?從水晶營地趕來黃金鎮,應該還挺快的吧!”
趙惜年哽咽點頭:“走,我們去求助。不管怎麼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起碼也要把顧磊磊的屍體搶回來!”
過路人紛紛側目。
“這兩個人是怎麼了?要搶什麼屍體?”
“好像是死人了。”
“在地窟世界裡,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的隊友都團滅三波了。”
“說起來,顧磊磊是誰?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不知道,我也感覺有點耳熟,似乎是在哪裡聽過……我去問問彆人好了。”
顧磊磊嘴角一抽:“……”
不能再偷聽下去了。
再讓趙惜年和溫良多哭一會兒,自己的死訊就要傳遍整個黃金鎮了。
顧磊磊走向他們:“我回來了。”
“嗚嗚嗚可是顧磊磊不會回來了……”趙惜年抽泣一聲,然後猛得抬起頭來,“等等!等一下!”
她驚訝叫道:“你沒死啊!”
溫良十分警惕地掏出手.槍,戒備顧磊磊的一舉一動:“不一定是沒死,也有可能是變成了詭異,或者,是有人在冒充她!”
“證明你自己,快,證明一下。”
顧磊磊:“……”
這要怎麼證明?
她隻好取下頭頂的高帽子,露出懸浮於空中的碩大頭銜。
又掏出了《火葬場員工證》,給趙惜年看了一眼。
趙惜年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終於鬆了一口氣:“是真的。”
“臥槽是真的!”
“你是真的!你沒死啊!”
趙惜年大叫一聲,整個人撲了過來:“我還以為你死了,我連給你買什麼樣子的棺材都想好了,要精致結實的……”
她開始絮絮叨叨地描述起了她為顧磊磊策劃的葬禮。
顧磊磊把帽子扣了回去。
短短幾分鐘時間,周圍人已經在對著自己的頭銜指指點點了。
“探索者”這三個大字要比“顧磊磊”更加有名一些。
她倍感無奈地歎了口氣,打斷趙惜年的興奮,催促道:“彆傻站著了,快點回調查記者分部吧。”
溫良倒是很冷靜。
他默默地提起了手中的蛋糕,說:“行,我們快點回去,說不定還能趕上下午茶時間。”
三個人迅速離開鬨事地點,返回調查記者分部。
出人意料的是,黃主任和霍教授都已經站在門口等他們了。
顧磊磊微微一愣,停下腳步:“這是什麼情況?”
難道是調查記者分部出事了?
豈料,黃主任一看見顧磊磊的身影,頓時罵罵咧咧地離開:“……什麼狗屁情報,害我白準備一場。”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樓大廳的深處。
恢複了原本樣貌的霍教授神情嚴肅。
他冷冷地瞥了三個人一眼,命令道:“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