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鬼官勾肩搭背,推推搡搡離開。
“走了走了！十殿下抱得燃燃歸，我們不打擾小情侶了！”
簡然沒有動，等待白彥來到他的身邊。
待芝蘭玉樹的十殿下走近,鬼少年搖搖晃晃將手中的紙袋遞出去。
白彥去接，笑著問：“買了什麼好東西？”小鬼卻沒有鬆開，彼此指尖纏繞,自然而然地牽上手。
簡然微醉,暈暈乎乎靠上男人肩頭。半夜的風帶著小河和青草氣息，暗蟲唧唧，遠處人語聲若隱若現，他隻覺舒爽愜意，便拉著白彥趁著月色沿小路慢慢走。
甜蜜而又寧靜的心情充斥滿胸膛,鬼少年慢悠悠道：“我買了一對雕花琉璃早餐高腳碗。”
“一對？”十殿下迅速捕捉到關鍵詞,“有一隻是我的嗎。”
“你想多了。”鬼少年送出一個迷離小眼神，“都我自己用,一杯放牛奶,一杯放酸奶。”
十殿下笑著搖頭。
鬼少年又道：“還買了兩雙小黃鴨棉拖鞋。”不待對方追問，繼續欲蓋彌彰地解釋,“一雙穿，一雙擺著好看。”
“還有一條很大的毛毯，上面畫著棕色小熊抱皮球,超可愛。我可以將自己裹進去,又軟又舒服。”
“我能一起躺嗎。”白彥很是關心。
月夜中小鬼醉眼朦朧,語氣帶著點傲嬌：“看我心情吧，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十殿下表情便有些受傷：“然然心裡沒有我呢。”
“有啊。”簡然反駁，停住腳步側過身體，彎腰和某人熱乎緊貼,在紙袋裡一陣摸索，最後掏出一個烏漆麻黑的小玩偶。
“喏。巫毒娃娃，送你的。”小鬼似乎嫌棄玩偶太醜，趕緊塞入白彥手中。
“做鑰匙扣吧！”
巫毒娃娃帶有強大詛咒，對於白彥這樣的鬼官可能也會造成喝水偶爾塞牙、走路踉蹌一下的影響。
白彥哭笑不得，但再醜再毒也是小鬼的禮物，分外珍貴地放入西裝口袋。
兩個鬼離開河邊小道，轉入一處寂靜園林中。古燈昏黃，曲徑通幽，簡然倒也不關心要往何處去，他雖神誌飄忽，但並不想太早回去歇息。
前方有石桌石凳，小鬼拉著白彥過去坐好，又從紙袋裡拿出打包好的糕點，推到白彥面前。
“想吃你燒的。”
白彥眉峰一挑，接過木盒打開：“桂花糕。”
火焰很快燎過，十殿下親自將淡雅清香的糕點送入小鬼口中，見小鬼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起了興致，道：“桂花同貴，在古時候有蟾宮折桂的說法，吃了桂花糕便寓意著考取狀元，一步登天。”
小醉鬼聽了，也歪歪扭扭拾取一塊投喂白彥：“嘗嘗啊，鬼狀元。”
幾塊清淡桂花糕，吃得黏黏膩膩。
享用完畢，簡然遞出第二個印有山水粉墨的方形紙盒，交由白彥開啟。
“芙蓉酥。”
十殿下指尖
捏起桃粉色的千層酥點，將點心帶著火焰遞到小鬼嘴邊。
簡然含著入口即化的酥，聽到白彥繼續講解：芙蓉是蓮花彆稱，寓意清廉純潔。君子當如蓮，出淤泥而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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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鬼少年吃得開心，又從石桌上的紙袋裡拿出一隻小玻璃瓶，將裝著誘人色澤果凍狀的小瓶在白彥眼前晃晃，布滿氤氳水汽的黑眸透出一絲狡黠。
“椰奶布丁，敢問十殿下，這又是何寓意呢？”問罷，嘿嘿直樂。
這怎麼可能難得倒地府第十殿閻王？白彥伸長手臂，溫熱指腹拭去鬼少年嘴角殘留的酥痕，狹眸暗影微動。
“寓意就是，和然然一樣甜。”
正樂得肩膀抖動的小鬼戛然頓住，突如其來的情話讓其因醉酒而粉紅的眼尾更加糜豔。
“......”坐在石桌對面的小鬼忽然化作團霧，忽閃忽閃地飄過來，眨眼間落入這邊白彥的懷抱。
重新化形後，揚起臉龐靜靜注視。
臉頰，染上緋紅的雲霧。
眼眸，水光瀲灩。
而剛剛吃過糕點的紅唇，像恰好熟透的櫻桃，浸潤著飽滿多汁的色澤。
小鬼投懷送抱，還猶豫什麼？
白彥順勢摟緊小鬼，低頭去吻。
柔軟唇舌相觸，如魚兒互相追逐，如水草緩緩糾纏，數種美酒的酒香氣芬芳馥鬱，夾雜著桂花的清新和酥蜜的爽膩，縈繞在彼此口腔中，渡過去又渡回來，反複纏綿，繾綣不休。
......不知過了多久，彼此微微鬆開，又不斷互相淺啄，你來我往，在唇角留下各自印記。
終於，依依不舍放開。
“......甜嗎。”鬼少年在懷中低低問。
“......遠勝椰奶布丁。”十殿下悄聲點評。
可布丁明明還放在石桌上，他們根本還沒打開品嘗呢。
小鬼愈發羞澀，再次化霧飄浮到涼意漸濃的夜空中，試圖讓冷風退卻身上的熱意。
......卻無法澆熄內心深處陡然升起的、更加原始本能的衝動。
白彥不想小鬼逃走，緊跟著去追，挺拔的身姿散作如雪閃亮的光芒，很快追逐上黑色的鬼霧。
......他們一起交織翻轉著，越飄越遠。
園林角落重歸靜謐。
過了好大一會兒，留在石桌上的孤獨紙袋和布丁終於被十殿下記起，晃晃悠悠浮到半空，在術法的作用下也朝羅酆山上飛去。
......
一路嬉戲，走走停停。
不足半小時的路程，被他們拖延消耗，等回到山頂的起居殿，濃夜漆黑，已入醜時。
簡然這會兒已經迷糊地快要睜不開眼，幾種不同酒精混雜的後勁上來，醉得他不知東南西北，最後完全是被白彥攔腰橫抱著放到床上去的。
他憑借下意識鑽入厚鬆的被子裡，卻嫌棄不夠暖和，蛄蛹著四處找懷抱。
白彥隻好不去
管黑無常送過來的大堆物品，褪去衣物跟著上床。
“唔......”簡然這才發出舒適的聲音，將整個身體貼緊白彥，腦門抵住胸膛，腳丫勾緊小腿，感受到源源不斷的熱乎勁兒後，終於心滿意足了。
以前餓得急需吸食陰氣時，冰冰涼涼的天師先生是其最愛，如今鬼核長成，熱熱乎乎的地府十殿下成為新歡。
“睡吧。”白彥輕吻小鬼額頭。
簡然卻在半醉半醒間，依稀記起有件事尚未落定。
“呼......關於鬼道士陳有才......你和崔判官查清楚了嗎？呼......明天也不急著回家，在這裡多住幾日也可以的......呼......”小鬼含糊不清地發出詢問，夾帶著困意連連的呼嚕聲。
都困成這樣還要掙紮著不睡，白彥啞然失笑：“明天再說。”
“不行不行......呼......”鬼少年強撐起頭，將下巴擱到男人肩窩裡，還來回戳兩下。
隻可惜，力度太小，像撓癢癢。
“這事同我有莫大關係，我睡不踏實的......”
鬼少年努力掀開眼皮，愁苦催促道：“快說，趕快，我急著睡覺。”
白彥隻覺小鬼異常可愛。
事情當然已經查清楚，隻不過虛驚一場，提不提都無所謂。
“陳有才也不是鬼道士的真名，他背後其實還有一鬼。”
“呼......嗯......”小鬼瞌睡蟲點頭。
“......你確定現在還要聽？這鬼叫阿刀，原是地府十八層地獄的鬼警，屬正式編製。他因為職位便利，全程目睹了業火中你的誕生，大概從那時起，便對你的鬼核產生妄念。”
白彥邊低聲細語，邊觀察著小鬼是否還在聽，準備隨時停止。
“......嗯？”簡然卻扭扭身體，哼哼道，“繼續？”
“......後來，你燒毀整個酆都城，被我們決定送往陽間曆練，他也尋到機會偷溜出地府，以為這段時間你的保護最薄弱，試圖對你下手。”
眼看小鬼眼皮一會兒抬起，一會兒合上，白彥忍不住上手去摸。
小鬼便乖巧將臉埋進柔軟的掌心裡。
“地府的鬼離崗，不出三日就會被發現，他怕被追查到，便隨手抓了路過的一個遊魂，將自己同那遊魂融合，以此來達到掩藏蹤跡的目的。”
“那遊魂，便是剛死不久的陳有才。”
白彥自認為已講完，摸摸小鬼的鬈發，輕聲哄，“說完啦，然然乖，早睡早起？”
簡然大腦已經極度遲鈍緩慢，他迷迷糊糊聽完，卻做不出任何反應，同睡魔負隅抵抗後繼續追問：“怎麼處置這個……呼......阿刀呢？”
“......”十殿下都開始懷疑小鬼是不是已經過勁，徹底醒了過來？
可去瞧，小鬼臉蛋正被自己的體溫烘得紅撲撲，半睜的黑眼珠滿是茫然，強作清醒等他回
答呢！
“噓……”白彥輕輕撫.弄小鬼脊背，聲音也愈發沉緩，“他的本體就藏在陳有才的頭顱中，將頭顱找到帶回地府審判就可以了。任務很簡單，祝銘去辦就成。快睡吧、睡吧……”
簡然終於滿意，也回摟住白彥：“好呢好呢，一起睡，呼......”
白彥昏睡十幾個小時，怎麼可能困？但為了配合小鬼也閉上雙眼。
呼呼……
呼呼……
小鬼不斷發出呼嚕聲，就在十殿下以為小鬼終於睡著時。
懷裡冷不丁又來一句。
“.....對，忘了提醒你喔，雖然我們已經接過吻，也睡在一張床上，但是你還沒有追到我喔。”
白彥：“......”
酒精和睡魔也沒能讓然然嘴軟呀。
十殿下承諾：“我會準備一個盛大表白。”
“隨你......但我可能不太會考慮。”鬼少年摸著白彥的腰。
“哦？”
“因為你惹我生氣、惹我傷心嘛......我才不要這樣的男朋友。”小鬼打著哈欠，身體誠實地往男人懷裡鑽，“我剛才想了想，愉快地決定了，到時候還是乾脆拒絕你吧......”
“那我就繼續追。”
“追不上的。”
“我們還有三年的時間，我會一直陪你，養你，近水樓台先得月。”
“三年也夠嗆。”
“那就回地府後繼續。”
“......”
鬼少年沒再說話，十殿下低頭去看。
睫毛低垂，小臉寧靜。
已經睡著啦。
朦朧月色灑進窗欞，地面像鋪著白霜，掉落的紅紗帷幔就在腳邊。
白彥凝視著小鬼的睡顏，心裡默默想：
無論是三年，還是三十年、三百年，一直到他們身為鬼官的漫長生命也消弭在這無儘的天地間之前。
他都會始終如一陪著小鬼，照顧小鬼，愛著小鬼。
因為，
這是他的然然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