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1 / 1)

一旁的劉守有也擠眉弄眼的,想笑又不敢笑。朱翊鈞瞪他:“你也不許笑!”

“沒笑,我沒笑……哈哈哈哈哈!”

“你最討厭!”朱翊鈞拿出吃奶的力氣推他,“去,把箭給我撿回來。”

劉守有笑得前仰後合,被陸繹在屁股上踹了一腳,老實了,趕緊過去把箭撿起來,往回走的時候,還挽了個花兒。

要是以前,朱翊鈞一定會被這樣的小把戲吸引注意,可小家夥今時不同往日,也是有功夫傍身的人,這點小花招他也會。

“給我。”

陸繹接過箭,走到朱翊鈞身後,蹲下來,一邊握著他的手,一邊教他:“殿下,用你的右肩瞄準靶心,右臂下沉,虎口推弓……”

陸繹手把手的帶著他,開弓,搭箭,正中靶心。

“哇!!!”小家夥開心的蹦了起來,“與成好厲害呀。”

“我也好厲害呀!”

射箭並不是難事,熟能生巧,難的是一邊騎馬一邊射箭。為了對他,也對自己的人身安全負責,李良欽並不打算這麼早就讓他練習這麼危險的技能,敦促他先把基礎的騎術和射術練好。

可是,以馮保的話說,朱翊鈞就是個卷王,沒人雞他,他自己卷自己。

一有空閒時間,他就拉著陸繹和劉守有陪他練習,還拿著小木棍要和他倆切磋武藝。

他學習能力太強了,同樣的錯不會犯兩次,同樣的當也不會上兩次。每次二人跟他比試,都能真切感受到他的進步。

劉守有還笑著對陸繹說:“可不敢再糊弄他,稍不留神,還得叫他得了手。”

陸繹冷著臉看他:“是你糊弄他,我可沒有。”

“……”

沒過幾日,皇貴妃就把徐小姐召進宮來,朱翊鈞一下課就去了萬春宮,進屋看到徐小姐女正陪著皇貴妃聊天。

他一進屋,就拉著徐小姐的手問:“小姐姐,你這些天過得好不好呀?”

徐小姐一見著他就忍不住想笑,偏頭,拿帕子擋住上揚的嘴角:“沒什麼不好。”

“嗯?”朱翊鈞歪頭看著她,“沒什麼不好,也就是沒什麼好咯。”

徐小姐說:“衣食無憂。”

衣食無憂,但家裡下人也能給她臉色看,這樣的日子好與不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皇貴妃在一旁笑道:“鈞兒L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這萬春宮,眼裡卻隻有小姐姐。”

“哪有?”朱翊鈞撲進她懷裡,“清明剛來過,端午我還來。”

皇貴妃摟著他:“你來做什麼?”

“我來吃粽子。”

“你來,叫你吃個夠。”

“……”

徐小姐雖然現在處境尷尬,但也是正經的首輔千金,從小受過良好教育,知書達理,與皇貴妃十分投緣,還有朱翊鈞這個小崽子在一旁起哄,皇貴妃便答應以後時常讓徐小姐入宮,陪她說說話。

嘉靖現在對徐階意見很大,聽朱翊鈞說起這事兒L,不禁開懷大笑。

嫁到嚴家的孫女,又被朱翊鈞送了回去。還討了皇貴妃的歡心,送回老家也不能,隻能留在眼皮底下,看見她,就想起自己當年如何伏低做小,奉承嚴嵩,那得多膈應啊。

反正徐階不好過,嘉靖就覺得舒坦,病都好多了。

不久,嘉靖又收到一封奏疏,來自禦史的彈章,嘉靖看完,又驚又怒,抬手狠狠地把奏折摔在了地上。

這時候,朱翊鈞正好走進殿內,看到嘉靖正在發怒,趕緊跑過去,小手在他胸口拍兩下:“彆氣,彆氣。”

嘉靖低沉著嗓音,滿含怒意:“去把徐階給朕叫來。”

朱翊鈞跑去撿那封奏折:“讓我看看,誰又惹我的皇爺爺生氣了。”

他飛快的把那封彈章看了一遍,彈劾的對象竟然是胡宗憲。

兩年前,陸鳳儀彈劾胡宗憲十大罪狀,胡宗憲被罷職,押解回京。徐階當他是嚴黨,一心要弄死他。但嘉靖念他抗倭有功,隻罷了他的官,並沒有治他得罪,讓他回原籍呆著。

兩年過去了,嚴嵩流落街頭,嚴世蕃已經斬首,嚴黨也四分五裂,竟然還有人彈劾胡宗憲。

而這封彈章依舊透露著撲面而來的殺氣,以及鮮明的個人風格。

難怪嘉靖要把徐階叫來。

彈章中,除了“貪汙軍餉”、“濫征賦稅”、“黨庇嚴嵩”這些陳詞濫調之外,還提到了另一件事。

上個月,禦史在對羅龍文進行抄家的時候,意外發現一封幾年前,胡宗憲被彈劾時寫給羅龍文的信件。在心中,在心中,他許諾嚴世蕃重金,希望他能作為內援,幫他保住浙直總督的官位。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裡面還附有一道他自擬的聖旨。

假擬聖旨,性質和嚴世蕃“通倭”“犯上”一樣,都是都是死罪。再一次把嘉靖架到了兩難的境地,就算再想對胡宗憲網開一面,這一次也沒了理由。

朱翊鈞從合上奏折,回頭看一眼皇爺爺。

這封彈章,嘉靖看了生氣是必然的,但他生氣的點是什麼?

是胡宗憲假擬聖旨,還是一個抗倭功臣被冤枉,或者徐階再一次用這樣的手段,借皇帝之手鏟除異己。

很快,外面的太監通傳,徐階覲見。朱翊鈞放下奏折,退到了一邊去。

嘉靖向徐階了解了具體情況,徐階說起胡宗憲在浙江抗倭的事。羅龍文本就是他的同鄉,擒獲徐海之後,羅龍文又因為種種原因,結識了嚴世蕃,跟著嚴世蕃混跡幾年,嚴世蕃充軍,他也充軍;嚴世蕃當逃兵,他也當逃兵。嚴世蕃回家蓋房子,他去當了倭寇。

嘉靖又問起假擬聖旨的事情,徐階轉述了禦史的說法,堅稱就是從羅龍文家裡發現的。

可問題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自己擬一封聖旨,交給嚴世蕃,目的何在?他難道不知道這是死罪嗎,還要故意留下證據?

朱翊鈞聽得無趣,目光轉來轉去,落到大殿旁邊

,那裡有一整面書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用來隔開正殿和次間,書架後面有一根柱子。

“先把他押送京師,關入詔獄,朕還沒想好如何處置他。”

“詔獄?”徐階躬身,低頭,“陛下,這與理不符,胡宗憲應該關押在刑部大牢,由三法司會審才是。”

嘉靖不耐煩:“朕說關在詔獄。”

他畢竟是皇帝,他說關在詔獄,徐階也不敢跟他硬來,那就關進詔獄好了。

朱翊鈞聽過許多抗倭故事,見過胡宗憲和徐渭,看過他們的著作。還有現在教他武學的李良欽,也是一位抗倭的將軍,幾人都給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還有戚繼光、俞大猷、譚綸這些一直以來在東南抗倭文武官員。

他們要麼以精湛的兵法運籌帷幄,要麼以高超的武藝衝鋒陷陣,真真切切的在東南守衛國土,保護沿海百姓的生命與財產安全,他們不應該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三法司現在都是徐階的人,詔獄是錦衣衛的刑獄,錦衣衛隻聽從皇帝調遣。

嘉靖之所以把胡宗憲關押在詔獄而不是刑部,也是為了保護他。

對皇帝來說,沒有什麼比皇權更加重要。假擬聖旨可比貪汙軍餉、濫征賦稅嚴重多了。

就算嘉靖能護得了胡宗憲一時,但在皇帝與內閣的極限拉扯中,胡宗憲也是九死一生。

朱翊鈞很擔心,回去拿出那本《籌海圖編》翻了幾頁,抬起頭來問馮保:“胡宗憲會不會死呀?”

馮保抿著嘴唇不回答,有些事情他能說,有些不能。

朱翊鈞抬起頭來與他對望,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神情,明白了問題的答案。

朱翊鈞合上書,像大人一樣歎一口氣:“有什麼辦法能讓他不死呢?”

馮保在心中歎氣,又搖了搖頭。忽的看向朱翊鈞,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光彩。

說不準,這小家夥真能救胡汝貞一命。

朱翊鈞本來已經站起來,往書房外走,突然又回過頭來看向馮保:“大伴!”

馮保也正在思考胡宗憲的事情,他這麼一驚一乍的交易嗓子,倒是嚇了一跳:“殿下怎麼了?”

朱翊鈞問道:“你說,許先生會不會也要受到牽連?”

“徐先生?”馮保很快反應過來,“殿下說的是徐渭。”

朱翊鈞點頭:“是。”

馮保好奇道:“殿下為何這麼問?”

朱翊鈞給他分析:“嚴世蕃被抓,羅龍文也被抓。禦史又通過羅龍文,彈劾胡宗憲。”

“徐先生曾經是胡宗憲的幕僚,幫他寫過《進白鹿表》,還幫他草擬過許多文書。”

“胡宗憲被彈劾的罪名是假擬聖旨,那……三法司會不會認為,這份假的聖旨也是徐先生寫的。”

說到這裡,他又皺起眉頭,問了個問題,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封聖旨真的存在嗎?”

馮保看著他,眼中滿是驚訝。他還不滿七周歲,竟然有如此敏銳的政治嗅覺和強大的分析能力,他那個已經是儲君的父親,和他比起來,也差遠了,不愧是在皇帝身邊長大的孩子。天天看著皇帝與大臣,大臣與大臣之間鬥來鬥去,耳濡目染,這些派係鬥爭的慣用手段,一看就懂。

馮保還是歎氣,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小家夥也不需要他回答,自己已經有了答案。

他又回到書案後面,拿起那本《籌海圖編》,說道:“這個書隻有一本,我已經看完了,現在還想看看剩下那些,能不能讓徐先生送來京師?”

他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想不出答案,跑到院子裡,看到門口倚了根木棍,拿起來隨心所欲的舞了一套棍法,最後將棍子立在背後:“我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