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完課,朱翊鈞把張居正送到金鼇玉蝀橋,自己沿著太液池溜達回寢宮,一腳剛踏入殿門就開始喊:“大伴,我餓啦~”
“餓啦餓啦~”
不用人請,他自己就跑到桌前坐好等著開飯。
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加上每日習武,運動量大,個子長得飛快,幾乎一天一個樣。胃口也好,常常是還沒到飯點,就開始喊餓。下午還得加一餐點心水果,早晚的牛乳必不可少。
馮保安撫他:“午膳馬上就到,殿下先歇會兒L。”
小家夥一頓吃了一整條蒸鮮魚,又吃了幾個蝦外加一個雞腿,一些時蔬。
用過午膳,朱翊鈞肚子撐得圓鼓鼓的,揉揉眼睛,說要睡午覺了。
馮保哪兒L能讓他吃飽就睡,拉著他到院子裡,讓他消消食。
朱翊鈞趴在太平缸上,用手輕拂水面,不一會兒L兩隻白龜就浮了上來,伸著腦袋找他要吃的。
朱翊鈞原是準備兩塊肉,投喂它們,突發奇想,什麼也不給,等他們沉下去之後,再把他們引出來。
一旁的陳炬卻製止了他:“殿下,萬萬不可!”
朱翊鈞問:“有何不可?”
陳炬說道:“白龜乃聖物,通靈而高潔。人若失信毀約,他們必以死相抗。”
朱翊鈞滿臉寫著“不信”:“真的假的?”
陳炬給他講了個故事:“傳說,宋朝有一書生,馴養白龜多年,每次用竹枝攪動水面,白龜便會浮上來,書生便喂他一片肉,再沉入水底。”
“這樣的習慣保持多年,有一日,家中小兒L貪玩,騙白龜浮出水面卻不給吃的。第二日,書生再用竹枝攪動,白龜卻不現身。幾日之後,書生將白龜撈出,發現它已經死去。”
朱翊鈞聽罷,連忙把肉投喂給他的兩支白龜。連烏龜都這麼有氣節,人又豈能言而無信?
在院子裡活動了一會兒L,沒那麼撐了,這才回屋睡午覺。
這一覺睡到了午後,被馮保喚醒的時候,朱翊鈞還有些不耐煩,因為他明顯感覺到,今日午睡的時間比平日短。
他不願意起來,咕嚕嚕滾到床的最裡面撒嬌:“大伴,還沒到練武的時間呢。”
“我還想再睡一會兒L。”
抱著被子,撅著屁股,睡得呼呼的,像隻小豬一樣。
馮保趕緊去拍他的肩膀:“殿下,快起來了,陛下讓您過去一趟。”
“嗯?”小豬終於抬起了頭,滿眼迷蒙:“皇爺爺找我。”
“是,快來穿衣服吧。”
聽到是皇爺爺叫他過去,朱翊鈞懵懵懂懂的想,難道是教授他武學的師傅來了?
他又滾到床邊,主動靠在馮保懷裡,讓他替自己更衣。
“咦?”朱翊鈞被馮保牽著,恍恍惚惚走出宮門,這才察覺不對,“這不是去正殿的路。”
馮保說:“今日不去正殿。”
朱翊
鈞奇怪了:“那去哪裡?”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朱翊鈞坐上肩輿,不一會兒L就到了目的地。
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周圍已經站了許多錦衣衛和太監,說明皇上就在這裡。
朱翊鈞來到嘉靖身旁,這才看到周圍還有內閣和六部官員。
剛才進來的時候,朱翊鈞留意了一下,這裡是禦馬監的馬場。
乍聽之下,這是個給皇帝養馬的地方,實際卻不隻是養馬。
十二監中,以司禮監為第一署,掌印太監代皇帝審批票擬,與內閣首輔對柄機要,有“內相”之稱,所謂宦權,正在於此。
其次便是禦馬監,永樂之後,禦馬監的執掌範圍從掌禦廄馬匹,擴充為掌禦馬及諸進貢並典牧所關收馬騾之事,再後來,隨著宦官權利越來越大,禦馬監的職能也進一步擴充:與兵部共執兵權,統領禁兵,還要管理草場和皇莊、經營皇店,和戶部分理財務。
朱翊鈞站旁邊聽了嘉靖與大臣的對話才知道,近日在屬國進貢的大量珍寶與馬匹中,有一匹極為罕見的大宛馬,嘉靖特意叫他來看熱鬨。
嘉靖與大臣說起彆的,身後的朱翊鈞便問馮保:“什麼叫大宛馬?”
馮保躬身,在他耳邊輕聲道:“大宛馬,就是汗血寶馬。”
“漢代張騫出使西域,在貳師城見到了高大強健的大宛馬。漢武帝派出使臣,攜千金及一匹黃金鑄成的金馬換一匹大宛馬,大宛國王拒絕,漢武帝大怒,派李廣利遠征大宛國,彈丸小國難以抵擋,隻好殺了國王給漢武帝賠罪,還送了三千匹良馬。漢武帝高興,賜名‘天馬’。”
朱翊鈞又問:“那為什麼叫汗血寶馬?”
“一會兒L看了你就知道了。”
不過多時,就有人將那匹大宛馬牽了出來。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匹馬上。
汗血寶馬雖然罕見,但也並非見不著。位於祁連山下的皇家馬場就有繁育和飼養,以供軍馬所用。
眼前這匹大宛馬通體白色,背部修長,胸廓狹窄,後頸部也更長一些。遠遠望去,就能看出身材高大強健更勝其他馬匹,走近細看,更覺威武彪悍。
根據前來朝貢的使臣所說,這匹馬剛滿兩歲,尚未成熟。假以時日,定能長成千裡良駒。
“哇!”
馬朱翊鈞見過,這麼漂亮的馬還是頭一次見。並且朱翊鈞覺得他的皮毛並不是白色,有一種淡淡的,說不上來的色澤。
不僅如此,使臣還說此馬乃野外捕獲,性子極烈,野性十足,無人能馴服。
這話說得就有些不友好了,說完那使臣還揚了揚下巴,一副準備看熱鬨的模樣。
一個屬國來的使臣都敢這麼囂張,實在不把大明帝國放在眼裡。
大明乃是天朝上國,地大物博,人才濟濟,區區一匹大宛馬都製服不了,怎麼製服你們這一百多個屬國?
於是,禦馬監經驗豐富的馴馬師輪有上陣,折騰了好
久,卻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製服這匹大宛馬。
這麼多大臣在場,其中還有屬國使節,嘉靖面子掛不住,臉色沉了下來。
禦馬監養了一群什麼廢物,竟然拿一匹未成年小馬無可奈何。
朱翊鈞一直盯著那匹馬,看得新奇,對馮保說道:“我還是沒看出來為什麼叫汗血寶馬。”
馮保小聲道:“要跑起來,出汗的時候才能看出來。”
現在沒人能馴服這匹馬,更彆提騎上去,自然也看不到它跑起來出汗的樣子。
幾名馴馬師還沒騎上去就被甩了下來,後面的沒人敢嘗試,氣氛陡然變得微妙起來。
一旁的使臣面露得意之色,說了無人能馴服,還非得試試,現在試過了,大明帝國不過如此。
他這才上前一步,引出身後一人,對嘉靖說道:“看來大明無人能馴服此馬,我這裡倒是有一名馬奴,就讓他為大明皇帝征服這匹汗血寶馬吧。”
這顯然是有備而來,先用一匹烈馬讓大明難看,再推出一個平平無奇的馬奴,以此證明他們不但有千金難求的寶馬,他們隨便一個養馬的,就比大明禦馬監的馴馬師更厲害,以此彰顯國力。
走的時候說不得還得讓大明把馬退還給他們——你們又馴服不了,留著也是恥辱。
嘉靖的臉色更難看了。
旁邊的大臣也覺得羞辱,可這裡站的都是文官,就算能騎馬那也未見得能馴服西戎來的馬。
嘉靖這個人最要面子了,誰讓他沒面子,他就讓誰沒命。
禦馬監的掌印太監、監督太監、提督太監,以及下面的監官、掌司、馴馬師等人都感覺腦袋不保了。
朱翊鈞實在太好奇那馬流汗之後究竟是什麼樣子,他又看向旁邊的外國使臣。
那人看起來長得和中原人有點不同,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看他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朱翊鈞才不想看他的馬奴馴馬。
於是他自己主動站了出來,抬頭看著嘉靖:“皇爺爺,我也想去試試。”
嘉靖正隱忍著怒氣,他還來摻和,就有些不耐煩:“你?”
嘉靖瞪他一眼:“你給朕好好呆著。”
朱翊鈞靠過去,貼著他的腿:“讓我試試嘛。”
“你去做什麼?”
朱翊鈞眨眨眼,大眼睛裡滿是真誠:“我去和它做朋友。”
嘉靖不允:“傷著你怎麼辦?”
“不會的,我能和大白、小白做朋友,也能和小馬成為好朋友。”
他這麼一說,嘉靖倒是想起來了。萬壽山下養的那兩頭白鹿,這麼多年了,就連飼養他們的太監也難以近身,隻認這小崽子。
可鹿和馬可不一樣,再說了這馬也不是中原的馬,是來自萬裡之外的西戎。性子這麼烈,傷了他的小心肝兒L如何是好。
正在嘉靖思忖之際,朱翊鈞已經轉身走了,他徑直來到那名使臣跟前:“你,看著我。”
那人本是微揚起下巴,一副倨傲
不肯臣服的模樣。突然從嘉靖旁邊走出個孩子,讓他頗為意外。
這孩子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模樣,頭戴寶冠,身著月白錦衣,胸前、兩肩、後背皆有織金團雲龍紋、盤龍於雲氣中雙目圓睜,須發上揚,栩栩如生。
寸錦寸金的雲錦,皇家專用的織金,再加上他胸前的長命鎖,腰間的如意佩……都是他們那個建在大漠中的國家千金難求的寶物。
而這些對於眼前這個孩子而言,不過隻是點綴罷了。因為他本身長得就已經夠漂亮了,孤煙大漠,何曾見過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原來中原人所說,仙姿玉質、冰壺玉衡都是真的。
使臣張了張嘴,竟說不出話來。
旁邊有太監提醒他朱翊鈞的皇孫身份:“大膽,還不快向世子行禮!”
那人才勉強向朱翊鈞躬身道:“見過殿下。”
朱翊鈞說:“你剛才說,大明沒有人能馴服這匹馬。”
使臣左右看看:“的確沒有。”他又看著朱翊鈞,戲謔的問道,“難道殿下可以?”
這雖然是個問句,但語氣中卻帶著不屑,他顯然不信,一個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小孩,能夠馴服一匹野馬。
朱翊鈞搖頭:“不能。”
“哈哈?”那使臣大笑,“那我便沒有說錯。”
朱翊鈞卻說:“但我能和他做朋友。”
說完,他轉身走向那匹大宛馬,步伐帶著孩童的輕快,看不出半分懼怕。
彆說這位屬國來的使臣,就算大明官員,也不相信他能馴服那匹馬,隻覺得嘉靖把他寵壞了,什麼熱鬨都敢往前湊。
嘉靖一個眼神,讓左右的陸繹和劉守有跟著他,有任何狀況,趕緊抱著他遠離。
朱翊鈞漸漸走到馬的跟前,一大一小這麼一對比,差距更叫人震撼,眾人皆為這位小皇孫捏了把汗。
就連那位使臣也開始緊張,那畢竟是皇帝的孫子,又是在大明的皇宮,畜生是不可控的,要是這匹大宛馬真傷了小皇孫,隻怕他們也要跟著遭殃。
朱翊鈞還沒有馬腿高,隻能仰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匹高頭大馬,他的毛發可真漂亮呀,陽光下反射著絲緞般的光澤。
那馬兒L看了他一眼,踢了踢馬蹄,朱翊鈞身後的陸繹拳頭都握緊了。
朱翊鈞卻轉過頭來,吩咐道:“你們退後一點,它害怕。”
“……”
陸繹和劉守有對望一眼,沒動。
朱翊鈞催促道:“推呀。”
兩人隻好象征性退後一步。
朱翊鈞又回過頭去,對著馬嘿嘿的笑:“你叫什麼名字呀?”
“……”
馬兒L低頭看著他,眼睛跟銅鈴一樣大。
朱翊鈞又說:“你還沒有名字。”
他又走進一步,伸出手:“我想摸摸你,行嗎?”
“……”
朱翊鈞看著他的眼睛:“摸一下嘛。”
他的小手停在半空,馬太高
了,他摸不到。
那馬兒L站在原地紋絲未動,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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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始終仰起頭,後腦勺都快貼到後背,盯著它的眼睛,孩子稚嫩的童音,用商量的語氣,略帶撒嬌的說道:“摸一下,摸一下。”
良久,馬兒L終於動了,他踢踏著蹄子,往前走了兩步。
朱翊鈞身後,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那牽馬的人攥緊韁繩,生怕衝撞了皇孫。
可大宛馬卻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前蹄微微屈著,緩緩地低下了頭,探著它長長的脖子,用下巴碰了碰朱翊鈞的手掌。
朱翊鈞勾勾手指,在它下巴上撓了兩下,又哈哈大笑起來:“你是不是害羞呀?”
那馬兒L打了個響鼻,微微轉過頭去。
“!!!”
身後眾人大為震驚,這馬烈得很,對誰都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好幾個人試圖騎上它的後背,都被它無情的甩了下來,其中一人還差點被他的後肢踢到。
那使臣更是不可思議,這馬可是從野外捕獲來的,比一般的大宛馬更具野性。那馬奴養了它半年,想要騎它一騎還得看它心情,心情不好照樣將他掀下來。
可真是奇了,就這麼一個小娃娃,隻是說了兩幾句話,非但沒有激怒這匹馬,反而對他有求必應。好似他身上有著某種讓大宛馬抗拒不了的魔力,心甘情願被他馴服。
不僅烈女怕纏郎,烈馬也怕。
朱翊鈞還想著看汗血馬跑起來流汗的樣子,於是他又想旁邊的太監伸出手:“把這個給我。”他指韁繩。
太監萬不敢:“殿下金尊玉貴,這畜生喜怒無常,還是讓奴婢牽著罷。”
那馬兒L有點不耐煩,梗著脖子扯了扯,它天生神力,太監險些拉不住它。
朱翊鈞仍是伸著手:“給我。”
說來也奇怪,他一說話,那馬就安靜了。
太監仍是不敢,向去看皇上的意思,但他不敢,嘉靖在一群大臣、太監、錦衣衛的簇擁下,站得老遠。他也看不著。
朱翊鈞比馬還不耐煩,走到他跟前,一把就拉住了他手裡的韁繩。
太監十分為難:“殿下……”
朱翊鈞倒是善解人意:“你在害怕嗎,那就站到後面去吧。”
“……”
人家怕的不光是馬,還有他。
他倆一人拽著一截韁繩,馬兒L主動站到了離朱翊鈞更近的地方,低著頭,鼻子在他頭頂嗅了嗅,像是很喜歡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甚至甩了甩尾巴。
這一幕實在叫人難以置信,眾人隻敢遠遠地看著,都不敢吭聲。
嘉靖的目光一直就沒離開過他的小孫兒L,很早之前,就有人對他說過,他這個孫子是天降祥瑞,神仙轉世。
說這話的道士差點被他殺了,後來又因為他孫兒L一句話,他又把那道士放了。
這小家夥在他身邊長大,時而調皮搗蛋,時而乖巧懂事,時而聰明伶俐,時而又發脾氣使小性
子。看起來,隻是個聰明一些的普通孩子罷了。
無論什麼樣,都是他的孫子。他愛他,寵他,早就不因為什麼人說過什麼奉承他的話。
可每當這個時候,朱翊鈞總會表現出一些不同尋常的舉動,讓他恍然想起,那個神仙轉世的說法。
最終,那太監還是鬆了手。他拗不過小皇孫,況且馬兒L看起來情緒穩定,並沒有攻擊性,或者說,對小皇孫沒有攻擊性。
朱翊鈞牽著韁繩,往更遠的地方走去。
眾人看得分明,那小手隻是虛虛的握著,大宛馬卻自覺地跟在他的身後,來到馬場更開闊的地方。
朱翊鈞轉過身來,忽然在馬的前腿輕拍了一下:“跑兩圈我瞧瞧。”
說著,他就鬆開手,那馬兒L果真撒開蹄子,在空曠的馬場跑了起來。
大宛馬身體和四肢修長,奔跑起來呈現出漂亮流暢的姿態,儘管速度飛快,但四蹄卻好似平穩的滑過地面,而身體卻沒有絲毫晃動。如此便能保持驚人的奔跑速度,騎馬的人去感受不到任何顛簸。
果真是一匹萬裡挑一的神駒。
今天天氣很好,豔陽高照。太陽照在馬的身上,眾人驚訝的發現,馬的顏色竟然有了變化,從剛才的白色,漸漸變成了淡金色。
大宛馬皮膚薄而透明,發力奔跑起來皮下的血管怒張,透出隱隱的紅,它從脖頸處開始出汗,汗水打濕皮毛,陽光下顯得更加鮮亮,淡金色又融入了一絲血紅。
“哇!!!”朱翊鈞看得歡喜,“小馬是陽光的顏色,太漂亮啦!”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宛馬,又叫汗血馬,因為它流汗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像在流血一樣。
朱翊鈞看夠了,又朝馬兒L揮了揮手,大喊道:“你回來吧。”
那大宛馬果真又朝著他跑了回來,在距離他不遠處慢慢放慢腳步,甩著尾巴,優雅的走到他的跟前。
朱翊鈞摸了摸他的鼻子,又拿起韁繩,牽著他來到嘉靖的跟前:“皇爺爺,你看!”
“我們現在已經是好朋友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嘉靖大笑,又裝模作樣的斥責他一句,“莽撞,調皮!”
這語氣哪裡是責備,分明是炫耀。
朱翊鈞把韁繩遞給旁邊的太監,自己轉過身去,走到那使臣跟前:“我是大明的人,我和它成為了好朋友。”
使臣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那副得意之色,看他的眼神詫異中夾雜著一絲驚恐:“殿下……殿下真是……”
朱翊鈞偏頭:“真是什麼?”
那使臣自然為漢話學得不錯,此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詞:“真是天神下凡。”
朱翊鈞卻說:“我才不是什麼天神,我隻是個小孩子。你們的馬,大明一個小孩子就能讓它乖乖聽話,也沒什麼了不起。”
“啊???”使臣被他噎得無話可說,隻得點頭哈腰,“殿下說的是,小臣心服口服。”
“世子。”
咄咄逼人非大國風範,嘉靖適時的把孫兒L叫了回來。
朱翊鈞小跑著來到嘉靖身旁:“皇爺爺。”
嘉靖說道:“既然是你馴服了它,朕便將這匹大宛馬賞賜給你。”
有外國人在,禮數要周全,黃錦拚命給他使眼色,朱翊鈞會意,退後兩步,一掀衣袍跪下:“臣謝皇祖父恩賞。”
嘉靖彎腰,牽他起來:“給你的馬起個名字吧。”
那馬兒L休息了一會兒L,身上的紅色漸漸褪去,而後淡金色也不甚明顯,又恢複了白色。
朱翊鈞笑道:“那就叫它小白……”
他話沒說完,嘉靖淩厲的目光就掃了過來。小家夥腦子裡出現一句話,從善如流的改了口:“叫它熔金好不好?”
“熔金?”
彆說嘉靖,聽到這個名字,旁邊幾位大臣都驚著了。小皇孫成天無拘無束,肆意妄為,前一刻,才說要給馬兒L起名小白,後一刻又說出“熔金”二字,這簡直天差地彆。
嘉靖心中驚喜,面上卻不動聲色,看向一旁的李春芳:“你說說,這名字怎麼樣?”
機會難得,李春芳趕緊誇:“臣以為,‘熔金’二字,妙極了。”
嘉靖又問:“有何妙處?”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正應了這汗血馬在陽光下的變幻的毛色。”
使臣團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那兒L不僅地處荒漠,文化也是荒漠,哪裡能領會其中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