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悔恨(1 / 1)

虐文求生遊戲 碉堡堡 10487 字 6個月前

段繼陽少有這麼情緒激動的時候,神色一度顯得有些駭人,如果不是顧及著在醫院,陸延現在已經一拳揍過去了,他皺眉斥道:“你發什麼瘋,放開!”

他從小到大打那麼多架,鬼知道肩膀上的傷怎麼來的。

殊不知段繼陽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想起自己十歲落水拚命把他撈上岸的那名少年,對方離開的時候右肩也劃出了這麼一片傷,連位置都分毫不差。

陸延苦惱皺眉的樣子隱隱和記憶中的神氣少年重疊,反而是陸冰沉默溫柔,無形之中走了兩個極端。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段繼陽慌得指尖都在顫抖,那名少年不是說自己叫陸冰嗎?自己和陸冰確認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陸延見他不鬆手,直接奮力甩開,段繼陽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臉色慘淡得可怕,像是遭受了什麼重大打擊,肉眼可見的精神恍惚。

陸延揉了揉自己被攥青的肩膀,皺眉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了?”

段繼陽死死盯著陸延,胸膛起伏不定,冷不丁問了一句話:“你會遊泳嗎?”

陸延沒多想:“會又怎麼樣?”

段繼陽的聲音啞得厲害:“那陸冰呢?”

陸延:“他怕水。”

陸冰出生的時候身體就不好,當初取名還是找算命的大師來取的,那人說他命裡缺一點水,選來選去就挑了這個“冰”字,陸冰雖然命裡缺水,但他偏偏不能碰水,是個十足的旱鴨子。

陸延的聲音明明近在咫尺,卻像穿透了數不清的雲層傳來,震得段繼陽腦子嗡嗡作響,他連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回過神的時候,保鏢已經把陸延送回了家。

彼時陸冰已經做完了血透,正坐在陽台上曬太陽,他手裡拿著一本設計雜誌,卻怎麼都看不進去,他想起自己剛剛起步的工作室,想起自己這麼多年得到的獎項,不明白為什麼偏偏是自己得了腎衰竭。

連陸延那個不學無術的家夥都能活得好好的。

陸冰知道這種念頭不應該,可嫉妒與不甘就像藏在牆壁縫隙裡的白蟻,一點點蠶食心臟,等陡然發覺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被蛀得面目全非了。

他垂下眼眸,神情一度顯得有些陰鬱,在窗外投射的光影中看起來格外分明。段繼陽站在病房門口,終於後知後覺發現面前的陸冰或許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純潔無瑕,他也是人,也會嫉妒、也會有陰暗面……

段繼陽走進病房時的腳步很輕,導致陸冰察覺的時候段繼陽已經走到了身後,他先是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定了定心神:“繼陽,你怎麼來了,配型做完了嗎?結果怎麼樣?”

他控製不住攥緊手上的雜誌,無意識泄露了幾分緊張。

段繼陽隨便拖了一張椅子坐在對面,他的神情就像暴雨來臨前的海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還沒有,過幾天才能出結果。”

陸冰有些失望,

面上卻笑了笑:“沒關係,反正也不急這幾天。”

段繼陽的視線落在他右肩,帶著從未有過的深究,他們身為戀人,平常當然有過親密接觸,段繼陽清楚記得陸冰後背沒有任何傷痕,他當時也沒有多想,隻以為痊愈了。

可當年他掉進河裡留下的傷都沒痊愈,變成了深深的疤痕,陸冰又怎麼可能恢複得毫無痕跡?

有些事不能細想,一想全是漏洞。

段繼陽氣到極致,反而不知該怎麼發泄,事到如今他隻想問一句話:

“為什麼?”

陸冰聽見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不由得愣了一瞬:“什麼為什麼?”

段繼陽緩緩抬眼看向陸冰,在窗外逐漸西沉的陽光下,他的眼睛紅得滲人,一字一句咬牙問道:“當初把我從河裡救上來的那個人,不是你,是陸延對不對?”

他們兩個從小就不對付,陸延離開時聽見自己要告狀,故意留了陸冰的名字“栽贓陷害”,這麼簡單的道理,段繼陽隻恨自己當初沒想明白。

轟隆——!

這句話對陸冰來說不啻於五雷轟頂,整個人如墜冰窟,他的臉色一瞬間蒼白到極致,慌張起身想要解釋什麼,可嘴唇蠕動半天,竟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來:“你……你……”

他想問段繼陽是怎麼知道的,他想矢口否認,可面對男人洞穿一切的銳利目光,他隻感覺空氣中有一把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連喘息都困難。

段繼陽看見陸冰這幅心虛的模樣,哪裡還不明白情況,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被粉碎。他一把攥住陸冰的脖頸,眼底滿是震驚與恨意:“為什麼要騙我?!陸冰,為什麼要騙我?!”

陸冰被他掐得說不出來話,一行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艱難道:“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當初段繼陽是多麼意氣風發,這樣的人誰不喜歡,陸冰也不能免俗。

上流圈那麼多的人,陸冰原本也隻是裡面最不起眼的一個,可段繼陽偏偏就是對他青眼有加,連帶著陸家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所有人都看在段家的面子上捧著他、敬著他。

陸冰從小就沒了母親,陸萬山對他也沒有特彆關注,他拒絕不了這種眾星捧月的誘惑,更拒絕不了心上人的靠近。

段繼陽卻不想聽陸冰的解釋,他隻感覺自己堅持了那麼久的感情就像一場笑話,陸冰所謂的清高純潔也變成了偽善心機,段繼陽愛一個人的時候能把陸冰捧到天上,現在不愛了連路邊的塵泥都不如,厲聲責問道:

“不是故意的?!我問了你那麼多遍,你到底有沒有一次向我解釋過?這麼多年你占了陸延的功勞,把我當成傻子耍,是不是覺得很開心很痛快?!”

陸冰拚命搖頭:“我沒有!我沒有!”

段繼陽冷笑連連:“沒有?到底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你和我說你在家裡不受重視,你和我說陸延天天欺負你,可事實上呢?是你搶了陸延的一切,你嘴裡到底有幾句真話?!”

我為了讓你在陸家抬起頭,介紹人脈給你認識,為了讓你完成夢想,砸錢讓你開工作室進時裝圈,為了讓你回心轉意,像個傻子一樣待在A市等你回國,我甚至為了你去逼陸延捐腎!陸冰,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耍我?!”

段繼陽神色猙獰,隻覺得自己那麼多年都愛錯了人,一腔心血付諸東流,偏偏陸冰現在病重,讓他想發脾氣都束手無策,最後咬牙吐出了一句話:

“陸冰,你如果想活命,以後最好彆出現在我面前,我看見你就惡心!”

段繼陽語罷轉身就走,陸冰察覺到他的嫌惡,近乎連滾帶爬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哭著喊道:“繼陽!繼陽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除了那件事我什麼都沒瞞過你,我們這麼多年不是好好的嗎?我和你結婚好不好,我再也不離開a市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段繼陽現在連和他說話都感到嫌惡,聞言冷冷看向他:“結婚?你覺得我會和一個騙子結婚嗎?你好自為之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段繼陽毫不留情甩開陸冰的手,大步走出病房,身後卻驟然響起了一道撕心裂肺的質問:“你其實早就喜歡陸延了對不對?!”

段繼陽聞言腳步一頓,最後聲音沉沉吐出了一句話:“是又怎麼樣?”

這一刻,他們兩個都撕下了偽裝已久的面具,純潔溫柔的人變得歇斯底裡,深情專一的人變得涼薄冷血,醜陋得連自己都無法對視。

“轟隆——!”

外面忽然響起一道雷聲,幾欲撕破天幕,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遲緩落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珠澆在窗戶上,模糊了外面的情景,寒意侵入骨髓。

那兩名保鏢接到段繼陽的指令開車送陸延回家,雨刮器來回掃動,卻怎麼也擦不清鋪天蓋地落下的雨水。

陸延坐在後座,折騰半天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他踢了踢前方的座椅,對那名冰塊臉保鏢問道:“哎,有充電線嗎?”

保鏢從上衣口袋默默掏出了一個充電寶遞給他

“……”

行,還挺上道。

“謝了。”

陸延接過充電寶,找到接口插入手機,大概幾十秒後終於開機了,然而不看不要緊,一看傻了眼——

段繼陽這個臭不要臉的,居然把他電話卡給拔了?!

陸延額頭青筋直跳,勉強忍著脾氣問前面兩個保鏢:“你們誰把手機借我打個電話?”

保鏢拒絕了:“抱歉,段總說過把您送回家前不能和外面聯係。”

草!

陸延氣得拳頭都硬了,但轉念一想回家了也能打電話,反正他都被關了這麼多天,不差路上這幾分鐘,又勉強忍住了脾氣。

電話卡大概是今天剛拔的,上個星期的未接電話和短信都還有記錄,其中一部分來自楊琴,剩下的全部來自唐如風,消息多到手機險些卡頓。

陸延在車上閒來無事,一條條翻看,發現消息截止到兩天前就毫無記錄了,唐如風再沒打

過一個電話。他無意識皺眉,不知道是對方誤會了什麼還是放棄了什麼,車窗外雨聲沉悶嘈雜,莫名讓人心煩意亂。

恰逢晚高峰,再加上下雨,原本一個小時的路程硬生生堵了兩個小時才到,漆黑的車身穿過花園小路,陰影被拉得變了形。

陸延撐著傘從車上下來,對那兩個保鏢沒什麼好臉色:“我到家了,你們兩個可以滾了。”

那兩名保鏢倒也沒繼續糾纏什麼,轉身上車離開了。

陸延在門口的台階處站了片刻,遲疑著沒有進去,他想見楊琴,但又不想看見陸萬山那張老臉,還有……

還有唐如風,他失蹤這麼久,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著急。

陸延眼見那兩名保鏢都走了,又摸了摸口袋裡的錢包,確定自己還有錢坐車,這才在黑夜中轉身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卻沒想到視線不經意一瞥,在樹影下方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唐如風。

陸延腳步一頓:“……”

陸延從沒有想過對方會找到這裡來,以至於看見對方淋的渾身濕透的身影時愣了一瞬,他還未來得及思考,身體就先行一步走了過去,手中黑傘緩緩傾斜,擋住了頭頂上方的那片冷雨。

陸延輕聲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平靜,可能是不想讓對方擔心,可能是壓了這麼多天的火氣在看見唐如風的瞬間就莫名熄了下來,仿佛今天的這場雨都落進了心底。

不知是不是錯覺,唐如風的眼眶有些紅,在蒼白的皮膚襯托下,一度感覺比血色還要猩紅幾分,甚至透著說不出的病態,他聽見陸延的詢問,啞聲吐出了兩個字:

“等你……”

他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渾身上下都被淋得濕透,畢竟這場雨來得實在猝不及防,連氣象台都沒能捕捉,就像他們陰差陽錯的命運。

陸延聞言笑了笑,覺得唐如風傻。他單手撐傘,另外一隻手空出來將唐如風眼前淋濕的碎發撥到一旁,露出對方清冷倔強的面容,他溫熱的指尖接觸到對方的臉頰,隻覺冰涼一片,像極了人心如死灰後的溫度。

“我這兩天家裡有點事,沒來得及聯係你,你母親的病情怎麼樣了?”

陸延避而不答,於是唐如風也沒有作答,他眼眸垂下,清瘦的身形幾欲被黑暗吞噬,濕漉漉的墨發悄然滑落一縷,將他的臉龐襯得格外鋒利:

“陸延,你還願意和我回去嗎?”

他什麼都沒問,隻問出了這句話,語氣偏執得令人心驚。

陸延一時陷入了沉默,四周雨聲淋漓。

還願意回去嗎?當然是願意的,可他馬上就要給陸冰捐腎,這件事肯定不能告訴唐如風,而且段繼陽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對唐如風有著莫名的敵意,陸延總怕自己和唐如風走得太近害了他。

就像段繼陽說的,他動動手指就能讓一個窮學生在A市沒有立足之地,唐如風也會前途儘毀。

陸延把傘換了隻手拿著:“

你先回去,等我解決完家裡的事情就去找你。”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陸延在撒謊,唐如風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晦澀:“陸延,我長得是不是很像你的未婚夫?”

陸延聞言一愣,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他像從前一樣笑著揉了揉唐如風的頭發,然後伸手把人摟進懷裡,對方的身軀濕涼顫抖,接觸到陸延的體溫後不止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抖得更厲害了,陸延卻隻以為他冷,抱得更緊了幾分:“我沒有未婚夫,就算有也已經退婚了,你就是你,沒什麼像不像的,聽話,回去好好念書,我很快就去找你。”

陸延明明撐著傘,外套肩頭卻無端濕了一片,大概他自己都沒發現,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哄小孩的一樣,藏著不易察覺的分彆之意。

唐如風沒有出聲,安靜得有些可怕,就在陸延已經開始思考自己的理由是不是太過蹩腳時,唐如風終於從他懷裡緩緩抬起了頭,他的眼睛那麼紅,神情那麼狼狽,看起來快要哭了,卻硬生生扯出了一抹笑容:“真的嗎?”

陸延溫柔吻了他一下:“不騙你。”

他語罷將傘柄塞到唐如風冰涼的掌心,然後脫下外套給對方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免得淋病了。”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唐如風問道:“那你呢?”

陸延笑了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再回老宅。”

他原本想帶唐如風上樓換衣服,但又怕碰見陸萬山,到時候又是一場剪不斷理還亂的官司,乾脆把唐如風送回去算了。

唐如風卻搖了搖頭:“我在路邊攔輛車就行了。”

陸延沒同意:“天黑了,我送你。”

唐如風隻是笑,笑得眼睛紅紅的,連聲音都在顫抖:“我要去醫院,你如果送的話,被我媽看見不好解釋。”

陸延聞言一頓,剛想說送到醫院門口也行,然而下一秒被唐如風用力抱住了腰身,他抱得那麼緊,仿佛這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見面,連空氣都吝嗇分享,隻想獨占:“陸延,我……”

唐如風嘴唇顫抖,仿佛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淚水順著眼眶落下,和雨水融在了一起,冰涼失溫,帶著說不儘的苦澀。

陸延以為他會說:我不想和你分開。

唐如風卻無聲閉目,低低吐出了一句話:“陸延,我真恨自己……”

他恨的東西實在太多,恨的人也實在太多,但就像黑夜中淅瀝落下的雨,所有苦水都倒流灌入心中,唐如風成了所有仇恨的載體。

陸延皺了皺眉:“唐如風?”

唐如風忽然把傘重新塞到陸延手裡,一步一步緩緩後退,在嘈雜的雨幕中道:

“陸延,我回去了。”

陸延下意識想追,唐如風卻已經決然轉身跑進了黑夜,他在這裡淋了半夜的雨,仿佛隻是為了見陸延一面,寒意從四周襲來,讓人避無可避。

直到很久之後,陸延才知道原來唐如風的母親在前天夜晚去世了,對方在療養院散步的時候不小心摔下樓梯,剛好磕中後腦勺,搶救無效死亡。

在那個深秋的雨夜,唐如風拚儘全力所守護的東西好像在一夕之間全部崩塌殆儘,陸延不知道對方那段時間經曆過什麼,又見了哪些人、聽了哪些話,他隻知道唐如風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論如何都聯係不上,連曾經租的房子也人去樓空。

等時隔已久再見,卻是在一次酒會上。

曾經清秀沉默的少年褪去青澀,變得冰冷而又喜怒無常,他穿著一身妥帖的西裝遊走在商界政要間,顯得遊刃有餘,眼眸淡漠微垂,仿佛天生就該站在名利場上、聚光燈下。

而那時周圍的人們已經不再叫他“唐如風”,而是“段如風”、“段二公子”,每每提起都帶著三分敬畏,六分佩服,一分輕視。

敬畏他手段了得,把名義上的大哥整得半死不活,永無翻身之地。

佩服他年紀輕輕,卻能把偌大的公司管理得井然有序,將大半核心權利都攥在了手中。

輕視他雖然姓段,卻是段建風從外面帶回來的私生子,就算手腕再厲害,身份到底上不得台面。

陸延仍不明白是什麼促成了那一切,隻知道命運的齒輪開始緩緩轉動,將他們帶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