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班的時候,安珀到的格外早,他可以確定自己昨天傷到了那名暗殺者的胳膊,隻要查一下方雲胳膊上有沒有傷口,對方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辦公室的文職工作繁瑣而又無聊,安珀坐在靠窗的工位上,視線看似在盯著光腦屏幕,實則一直在注意辦公室裡進進出出的蟲。
他並不像方雲那麼愛打抱不平,也並不像方雲那樣四處暢談,性格甚至可以說有些淡漠,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昨天在食堂打了一架,他的“人氣”好像就以一種微妙的速度開始直線飆升。
“呀,安珀閣下,您到的真早!”
“安珀閣下,您餓不餓,我烤了一點小餅乾,您可以墊墊肚子。”
“早上好安珀閣下,如果工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找我,很樂意為您效勞。”
打卡時間剛過十分鐘,安珀的桌上就堆滿了同事熱情塞來的零食,隻是往常準點到的方雲卻一直沒來,工位空蕩,顯得有些突兀。
就連佛格都發現了不對勁,嘀嘀咕咕道:“奇怪,方雲怎麼沒來,他以前很少遲到的……該不會是昨天輸在你手上,沒臉過來了吧?”
安珀挑了挑眉:“應該不會,可能我昨天下手太重,不小心傷到他了吧。”
就在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辦公室門口忽然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是方雲。他並沒有對自己遲到的事解釋什麼,坐在位置上就開始工作,身旁有蟲問起,他也隻是用一種爽朗的語氣道:“沒什麼,黑鷹軍團不是正在對外選拔成員嗎,我早上去面試了一下,通過了。”
這條消息在辦公室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風浪,要知道黑鷹軍團一直是軍部重點栽培的核心部隊,從裡面出去的雌蟲最低也是個少校起步,帝國起碼有五任上將都出身於黑鷹軍團,沒想到方雲一隻雄蟲也能選進去。
“方雲閣下,您真是太厲害了,聽說黑鷹軍團的選拔相當嚴厲,一百隻蟲隻能進一隻,創建這麼多年總共也隻進了三隻雄蟲而已!”
方雲好像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隻是僥幸,三皇子今天剛好去巡視,他說我的身手不錯,就把我給選進去了。”
這句話裡隱隱約約透出來的微妙含義遠比上一條消息更讓蟲吃驚,就連安珀敲鍵盤的動作都有所停頓,饒有興趣看了過去。
有同事出言調侃道:“三皇子可是未婚雌蟲呢,方雲閣下,您又如此英俊,他該不會是看上您了吧?”
方雲聞言鬨了個大紅臉:“應該……應該不會,三皇子隻是隨口一說。”
極少有誰能在蟲族這樣極端的製度下保持本心,大多數人來到這個種族,都會像飛鳥溺入深海,一點點淹沒在不屬於他們的燈紅酒綠中。
方雲或許來自一個平等的世界,但他心中築建的高牆也在雌蟲的追捧與愛慕中日益侵蝕,出現了裂縫。而裂縫出現了,倒塌還會遠嗎?
佛格故意高聲道:“是嗎?那我可要恭喜方雲閣下了,不過聽說他和西弗萊已經
開始談婚論嫁了,並且發誓隻娶他一個,三皇子就算再喜歡,方雲閣下應該也不會答應吧?”
方雲發誓隻娶西弗萊一個的事當初在軍部早就傳遍了,羨煞一眾蟲等,那些軍雌私下把方雲當成夢中情蟲,愛慕者不在少數。
佛格故意戳破窗戶紙,把方雲捧得高高地架在火上烤,後者聞言臉上因為被起哄鬨出的緋色瞬間褪儘。方雲冷冷看了佛格一眼,不知藏著怎樣的情緒,嘴角勉強扯出了一抹弧度:
“當然。”
佛格幸災樂禍鼓掌:“方雲閣下,您真是整個海茲城最最專一的雄蟲了,就是可惜三皇子癡心一片,注定得不到回應。”
和佛格玩的好的幾隻雄蟲也在旁邊故意幫腔:“方雲閣下,我真是替您感到可惜,畢竟西弗萊目前還隻是一個小小的軍士長,家族繼承沒他的份,想往上晉升起碼還得好幾年,三皇子可就不一樣了,將來說不定能繼承皇位呢,您如果娶了他,就可以一步登天,麻雀變鳳凰了。”
佛格用胳膊撞了撞同伴,不讚成道:“哎,蟲各有誌,他不想變鳳凰,隻想當一輩子的小麻雀,我們也得尊重他嘛。”
辦公室裡頓時響起一片哄笑,尤其佛格他們笑的聲音最大。方雲忍氣吞聲攥緊拳頭,隻恨不得過去給他們一蟲一拳,可惜昨天食堂的事他已經背了個警告,不能再惹事。
麻雀?麻雀又怎麼樣?
麻雀好歹也是吃蟲子的。
佛格這些蟲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出身貴族嗎,等有一天從神壇跌落,看他們還怎麼囂張!
見方雲不吭聲,佛格就像抓住了他的痛腳似的,乘勝追擊道:“方雲閣下,其實黑鷹軍團不一定適合您,畢竟裡面的作戰裝備非常昂貴,萬一不小心碰壞了什麼零件,您攢十年的帝國福利補貼也賠不起……”
“設備損耗自然有帝國負責,當然不會由士兵承擔,佛格閣下未免多慮了。”
就在佛格說得起勁的時候,一道不知從哪兒響起的聲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頭。大家循聲看去,隻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抹身影,為首的赫然是來軍部視察的三皇子努曼爾,身後還跟著幾名軍部長官,嚇得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了身。
佛格嘴快撞到槍口上,但又不可能甘心認錯,隻能尷尬聳了聳肩:“好吧,那可真是一項不錯的福利。”
心中卻想三皇子在外面到底聽見了多少,如果隻聽見最後一句還好,如果聽見前面……
安珀淡定安慰道:“放心,他剛來沒多久。”
佛格驚訝問道:“你怎麼知道?”
安珀指了指耳朵:“聽見的。”
佛格痛心疾首:“你怎麼不早說?”
安珀挑眉看了他一眼:“你話太多,我插不進去。”
佛格:“……”
雖然不知道三皇子為什麼會忽然過來,但他無疑對方雲非常看好,走到對方的工位前誇讚連連:“方雲閣下,帝國曆史上一共隻有三隻雄蟲被選入黑鷹軍團,而這幾位閣下後來也都
成就不菲,我非常希望您能超越他們的成績,鑒於訓練辛苦,我也會額外為您申請一筆補貼,您大可以安心訓練。”
不得不說三皇子很會收買蟲心,這句話一出,就連性格大大咧咧的方雲也滿心感激,磕磕絆絆道:“非常感謝您的賞識,我一定會努力訓練的。”
辦公室其餘的蟲見狀心思瞬間活絡起來,照目前這個架勢,三皇子該不會真的對方雲有意思吧?
三皇子今天過來雖然是為了視察軍部,但其實沒必要特意繞到文職區來,他誇讚完方雲,不知想起什麼,視線落在了窗邊的工位上,笑吟吟道:“安珀閣下,好久不見。”
安珀對誰的態度都大差不差,聞言微微頷首,客套中帶著疏離:“殿下,好久不見。”
三皇子似有深意:“黑鷹軍團正在對外選拔成員,您的身手如此好,隻怕連雌蟲都比不上,如果不去試試未免也太可惜了,副參謀長的位置還有空缺,您感興趣嗎?”
他冷不丁拋出這麼一根橄欖枝,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好家夥,直接免面試就算了,進去就是副參謀長,這後門開的也太大了吧?!難道三皇子看中的不是方雲閣下,而是安珀閣下?!
這個念頭乍一聽有些荒誕,但細想下來又非常合理,論容貌,安珀閣下更俊美,論身手,安珀閣下也更厲害,而且聽佩迪主任說他還是少見的S級雄蟲,這麼一比較起來,方雲閣下簡直被完爆。
但很可惜,安珀拒絕了:“我剛來軍部不久,無法勝任這個職位,恐怕要辜負您的美意了。”
三皇子似乎沒想到安珀會拒絕,臉上一貫親和的笑容都微微凝固了一瞬,他很快恢複正常神情,睨著雄蟲驚豔卻又淡漠的眉眼惋惜道:“是嗎,那真可惜,軍團內部對於雄蟲的待遇一向是非常優厚的,甚至還可以頒發永久居住證。”
安珀是從三等星來的,他如果和路德維希解除婚約,最多隻能在帝都逗留一年,而且沒了蘭伊家族的財力支撐,生活境遇大概比方雲強不到哪兒去。
安珀依舊不為所動,隻是笑了笑:“是嗎,那確實很可惜。”
辦公室的文員不用穿軍服,每天隻要求穿正裝就戴工牌就可以了,安珀每天都是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看不出品牌但明顯價格不菲。三皇子視線不經意一掃,隻見對方骨節分明的手腕上戴著一款鑽石腕表,品牌標看起來格外熟悉,在奢侈品商場的售價大概要二百萬星幣左右,很明顯超出了對方的消費水平。
似乎並不差錢的樣子……
三皇子內心疑惑頓生,面上卻不顯,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強求了,您如果改變主意,隨時可以過來找我。”
他語罷正準備離開辦公室,走廊卻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隻見一群軍雌忽然慌慌張張跑過來,神情顯得有些焦急:“殿下,不好了,第三軍的博朗少校和蓋德少將打起來了!”
三皇子聞言臉色變了變:“好端端的怎麼會打起來?”
報信的軍雌吞吞吐吐道:“好像是不滿軍功分配
,上次清剿異獸蓋德少將立了一等功,您還親自頒發了勳章,但那次任務好像是他們共同完成的,博朗少校氣不過就打起來了。”
三皇子目光一沉,示意他不用再說:“帶我過去。”
他剛剛接管第三軍沒多久,怎麼這個時候出了岔子,萬一鬨到蟲帝面前,豈不是要落一個治下無能的名聲。
三皇子帶著部下離開辦公室,匆匆往事發點趕去,卻沒想到在走廊碰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腳步下意識頓住:“路德維希少將?”
路德維希雙手插兜,背靠在走廊的景觀牆上,神情百無聊賴,看樣子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他看見三皇子,站直身形行了一個優雅的撫肩禮,一舉一動都無可挑剔:“殿下,好巧。”
三皇子目光閃動:“路德維希少將,好巧,你站在這裡在等誰嗎?”
路德維希卻笑著吐出了兩個字:“等您。”
三皇子皺眉:“什麼?”
路德維希的視線看向他身後,意有所指道:“我有些資料需要取,所以在等您從辦公室裡出來。”
三皇子不知想到什麼,回頭往辦公室看了一眼,靠窗的位置恰好坐著安珀,他微不可察皺了皺眉,嘴角卻一直是笑著的,言語間暗藏試探:“是嗎,那還挺巧的,我剛才看見安珀閣下也在裡面,你們關係尷尬,需不需要避開?”
路德維希不介意讓他發現,或者說,他巴不得三皇子發現:“不用,我找的就是他。”
路德維希手上拿著一條藏藍色的領帶,那麼細長,卻又不可忽視。他把玩著那條領帶,在骨節分明的指尖上繞了幾圈,語氣平淡,卻像動物在宣誓所有權:“安珀閣下昨天不小心落了東西在我這裡,我剛好去還給他。”
這句話的內涵太豐富,三皇子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路德維希和安珀似乎關係不簡單。好似過了很久,又好似隻過了短短幾秒,他終於勉強笑著吐出了一句話:
“少將,我還有事,先走了。”
卻在轉身離開時笑容瞬間消失,變得萬分難看。
路德維希才不會管三皇子到底是個什麼心情,他眼見對方離去,微微一笑,這才不緊不慢起身去找安珀,屈指輕敲走廊窗戶。
“篤篤篤——”
安珀隔著老遠就看見路德維希了,他拉開窗戶,故作正經:“少將,有事嗎?”
路德維希看見安珀這幅招蜂引蝶的笑容就鬨心,他這輩子都沒做過爭風吃醋的事,今天算是栽對方身上了,不過剛才給三皇子添了點堵,他的心情還算不錯,把手裡的領帶遞過去,隻說了一個字:
“給。”
那天逛商場的時候他就覺得很配對方,鬼使神差悄悄買了下來。
安珀挑了挑眉:“無緣無故給我領帶做什麼?”
路德維希不著痕跡環視四周一圈,見辦公室裡所有蟲都悄悄看了過來,莫名有一種宣告主權的暢快,唇角微勾:“送您的。”
他留下這句似是而非的話,關上窗戶就走了,徒留陷入沸騰狀態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