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短暫的怔愣過後,路德維希終於回過神來,他眼眸微垂,嗤笑了一聲:“誰和您說的?安珀嗎?”
他知道巴赫公爵一直在為自己的婚事發愁,絕不可能輕易解除婚約,要麼就是安珀主動提的。
為什麼?就因為他今天說的那番話?
巴赫公爵疲憊捏了捏鼻梁:“誰說的並不重要,我隻是覺得你們不太合適,解除婚約也許對雙方都好。”
路德維希聲音冰涼,細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您醒悟的可真早,不過隨便吧,反正我已經解除過兩次婚約了,不差第三次。”
他語罷直接切斷通訊,將終端重重扔在了一旁,翻身閉眼準備繼續睡覺,但起伏不定的胸膛和微微顫抖的睫毛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怒火不一定是暴躁的,也可以是沉鬱的、陰暗的,就像火山下方流動的岩漿,埋藏在山底最深處,輕易不能窺見,但終有爆發的那一天。
巴赫公爵雖然疼愛路德維希,但在龐大的家族面前,任何蟲都隻能變成一顆交換利益的棋子。當初執意要訂下婚約的是巴赫公爵,現在要解除婚約的也是他們,路德維希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跳梁小醜,從頭到尾都隻能任他們擺布。
大家族解除婚約需要對外刊登解釋聲明,沒過多久,蘭伊家族與克林茲家族解除婚約的事情就登上了報紙和網絡,頓時在城內引起軒然大波。
安珀這段時間一直在關注星網動態,冷不丁在星網頭條熱搜發現解除婚約的事,罕見愣了一瞬,他點進消息,隻看見一則簡短的公函,下方是超過萬條的網民評論,有驚訝的也有幸災樂禍的,在底下吵成了一鍋粥:
【天呐天呐,我看見了什麼?路德維希少將終於要和那隻草包解除婚約了嗎?!】
【我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愚蠢的決定,錯過了那隻三等星雄蟲,他可不一定能找到另外的未婚夫了。】
【找不到雄蟲的隻是你這種無能雌蟲而已,路德維希少將可是帝國明珠,又是蘭伊家族的繼承者,招招手大把雄蟲撲過來。】
【嘖,海茲城被退婚三次的雌蟲,真是絕無僅有,路德維希少將好像成為了比雄蟲還要稀少的存在。】
【早點解除婚約也好,否則被克死了就隻能回歸蟲神的懷抱了。】
路德維希雖然是全民偶像,但有追捧者自然也有抹黑者,蘭伊家族的政敵也不在少數。在這個雄蟲為尊的世界,雌蟲的清白名聲大過天,被退婚三次這個“汙點”已經足夠那些黑粉瘋狂抨擊,網上堪稱一片腥風血雨。
就連安珀的星網號也湧入了不少看熱鬨的蟲,粉絲在短短半個月內瘋漲到了三十萬,都在底下喊話讓他出面解釋。
解釋?解釋什麼?婚又不是他退的。
安珀不免感到了幾分費解,他穿好衣服下樓,隻見爺爺費南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很難想象蟲族還沒有摒棄這類古老的紙質新聞。
安珀走到對方面前,開門見山詢
問道:“爺爺,是路德維希少將主動提出要退婚的嗎?”
費南聞言皺了皺眉,將報紙合上:“這不重要,等過段時間我們就離開海茲城回到普麗頓星去,你也不要因為退婚這件事再去糾纏路德維希少將了,知道嗎?”
安珀聞言笑了笑,雖然知道老人家是好心,不過忽然被打亂全盤計劃還是會讓人覺得有些棘手,饒有興趣開口道:“婚事是您主動找巴赫公爵退的,對嗎?”
費南一頓,他總覺得自從那天晚上安珀醉酒被路德維希送回家後,性格就變了許多:“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隨便猜的。”
安珀笑著攤了攤手,客廳陽光穿過他的指尖,給那雙修長的手蒙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澤:“不管您是為了路德維希少將好,還是為了我好,希望您下次做出任何決定前都和我商量一下,畢竟我已經是隻成年蟲了。”
“還有,我打算在海茲城找份工作,目前沒有回到普麗頓星去的想法,如果您真的很想回去,我會定期支付生活費的。”
他不見絲毫惱怒,態度甚至可以說得上平和,但細細感受卻沒有任何溫度,就像是一個冷靜的人做了一件該做的事,隻有利益的考量,沒有親情的因素。
費南聞言臉色難看了一瞬,他謔地從沙發上站起身,聲音難掩怒火:“安珀,你為什麼一定要留在這裡?帝都的水太深了,你根本鬥不過那些權貴的,從你來到海茲城的第一天開始就發生了數不清的禍事,難道還沒有看明白嗎?!”
費南咬牙提醒道:“路德維希少將出了事有能力自保,而你沒有!”
安珀沒想到最後看得最明白的居然是費南,隻能說薑還是老的辣,不過很可惜,他還要找出那名暗殺者,絕不可能回到普麗頓星去。
安珀那雙神秘的黑色眼眸在陽光照耀下變成了淺淺的棕色,讓蟲可以清楚看見裡面暗藏的野心,那是帝王身份給予他的特質:“爺爺,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需要站得更高,而不是任由自己低入塵埃,難道不是嗎?”
費南一驚:“你……”
安珀卻笑著慢慢後退了一步:“我還有事要出門一趟,外面的記者應該已經散乾淨了,今天吃飯不用等我。”
世界上沒有錢辦不成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夠多。這幾天安珀待在家裡也沒有閒著,而是匿名上網花高價雇了一名私家偵探,將酒吧那名侍者的照片發給對方調查,事實證明錢花的很值,今天終於出結果了——
“這隻雌蟲名叫懷特.維奇,之前是博蘭登拍賣場的臨時雇員,幾天前就已經離職了,下落未知,不過我可以額外送您一條消息,他虎口處的纏蛇紋身是聖特蘭角鬥場的奴隸標誌,您去那裡看看也許會有收獲。”
安珀皺眉,感覺自己被坑了一大筆錢:“私家偵探先生,您的工作量好像有些太輕鬆了?”
私家偵探有理有據:“嘿夥計,我很樂意幫你繼續調查,但那種地方可不是什麼蟲都能進去的,我如果能進去就不用在這裡當私家偵探討
生活了。相信我,你一點也不虧,彆的私家偵探可沒辦法進入軍部的數據庫給你識彆這隻蟲的資料。”
安珀挑眉反問:軍部數據庫??_[(”
私家偵探先生嘿嘿一笑,聲音賤兮兮的:“偵探是我的副業,我在軍部有正職的,沒辦法,不多攢點錢將來怎麼找雄蟲,混生活討口飯吃,下次有需要再找我,給你打八折~”
回憶結束,安珀緩緩吐出一口氣,隻能在路邊攔了一輛飛行器前往聖特蘭角鬥場。
聖特蘭角鬥場位於海茲城的城郊位置——當然,這並不代表它貧窮上不了台面,恰恰相反,因為占地面積過大且經營性質特殊,附近都是駐紮的軍營,值守相當嚴密。
“抱歉閣下,前面是搜查區,沒有登記的飛行器是進不去的。”
角鬥場外間豎著無數根起伏的白色雕花圓柱,上面是一個個圓形盤,像極了池塘裡錯落有致的荷葉。司機將飛行器停在其中一個圓盤上,指了指旁邊的一扇門:“順著這裡坐光梯下去就能直達角鬥場入口,不過我得提醒您,雄蟲單獨來這裡是很危險的,沒有雌君陪著您嗎?”
司機大叔胖墩墩的,年紀大約五十歲上下,算是爸爸輩的蟲了,他從後視鏡裡看見安珀俊俏的臉蛋,內心默默感慨一句,實在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謝謝,我會小心的。”
安珀付完車費就下了飛行器,順著那扇門走進去乘坐光梯下樓。他今天為了不引蟲矚目,特意穿了件低調的長款外套,領口微微豎起,擋住了下半張臉,但修長的身形和冷淡的氣質還是讓他在進入會場時吸引了不少視線。
守在門口的侍者一時竟分不清安珀是雄蟲還是雌蟲,遲疑一瞬才道:“抱歉先生,請您出示一下會員卡,角鬥場內部隻有會員才能進入。”
安珀聞言愣了一瞬,他今天出門太急,倒是沒來得及提前調查清楚情況,不過這間角鬥場在星網上的資料實在少得可憐,就像一個不可觸碰的灰色地帶:“會員卡去哪裡辦理?”
侍者解釋道:“隻要您連續十天在外場下注比賽,消費總金額達到一百萬星幣就可以辦理會員卡了。”
十天,一百萬星幣,這兩個條件無論哪一個對目前的安珀來說都難如登天,怪不得私家偵探說這裡不是什麼蟲都能進的。
安珀皺了皺眉,正準備問些什麼,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訝異的聲音——
“安珀閣下?”
安珀聞聲回頭,卻見會場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衣著光鮮的雌蟲,為首的赫然是三皇子,身後還跟著胖胖的哈提總管以及幾名面容陌生的帝都貴族。
安珀眼底同樣閃過一抹訝異,出於禮貌,他上前迎了過去:“三殿下,好巧。”
三皇子的視線落在安珀身上,總是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灼熱,他笑容滿面道:“聽說今天是聖特蘭角鬥場的周年慶,安珀閣下,您也受到邀請了嗎?”
“噗——”
三皇子身後的一名雄蟲聞言忽然忍
不住笑出了聲:“殿下,這位安珀閣下如果受到邀請,又怎麼可能被侍者攔在外面,除非路德維希少將也跟著一起……哦抱歉,我忘記你們已經解除婚約了。”
他說這句話時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會場入口出現了另外一群身影,為首的雌蟲面容與三皇子有些相似,赫然是四皇子查克,他的身後不止站著朋友和侍衛,另外還有一抹穿著軍裝的熟悉身影。
路德維希看著不遠處的那一幕,雙眸微微眯起,熟悉的蟲已然能察覺他心情不佳,他聲音低沉,玫瑰色的薄唇微啟,吐出的卻是刀子般不動聽的話:“傑林那張臭嘴,真應該被子彈戳爛——”
黑色的軍靴微微一動,看樣子是準備上前解圍,四皇子查克眼疾手快攔住他,低聲提醒道:“路德維希,沒必要和他們起衝突,你的緋聞最近已經很多了,不要被他們抓到把柄借題發揮。”
更重要的是,
“你們已經解除婚約了。”
路蘇緹少將也勸道:“路德維希,時間不早了,我們進場吧。”
他們並不希望路德維希摻和進去,語罷不等他回答就半拉半拽地將他強行拉入了內場。
三皇子很明顯沒料到身後那隻貴族雄蟲會出言不遜,但大庭廣眾下卻又不好斥責,他微不可察皺眉一瞬,隨即恢複了如沐春風的笑意:“安珀閣下,請您原諒傑林的失禮,他隻是開個玩笑,如果不介意的話,您可以和我們一起進去。”
安珀掃了眼那隻對自己滿是敵意的雄蟲,沒興趣分析這些爭風吃醋的小事,他對三皇子淺笑頷首,不失禮貌的婉拒道:“我初次來這裡,不太清楚規則,讓傑林閣下見笑了,不過我一向相信緣分,如果進不去那就是無緣,多謝您的好意。”
但如果一直遇見,誰又能說不是緣分?
安珀掃了眼進入會場的那抹熟悉身影,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他從上衣口袋抽出自己的星民證遞給那名侍者,修長骨感的指尖夾著那張薄薄的卡片,其中似乎蘊含著無限的力量,嗓音低沉,淡淡吐出了一句話:
“謝謝,幫我報名參賽。”
既然會員卡辦不了,那就以參賽者的身份進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