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表面上裝成了通情達理的好父親,心裡卻根本放不下那隻第一次獨居的幼崽的西爾,這晚上一直在輾轉反側。
到最後,他瞄了眼身後不遠處,那被迫跟泡泡哥哥蜷在一起、看似睡得很安穩的那二個孩子後,乾脆不睡了。
他微赧地衝弗雷姆眨了眨眼,光明正大地凝成了水鏡:其實他心裡也清楚,弗雷姆恐怕早就看穿自己之前藏著掖著看水鏡的小手段了。
好在弗雷姆體貼地沒有揭穿他。
就在西爾今晚第五十次查看水鏡時,剛好目睹了滋滋跑出來削石頭的詭異舉動。
“弗雷姆,你快來看看。”
等滋滋重新進去後,他疑惑地盯著那塊已經成了渣渣的石頭看了會,還是沒看出來平平無奇的它能對小火龍造成什麼威脅:“你能理解滋滋為什麼要打碎它嗎?”
難道還存在著什麼被他大意忽略了的危害嗎?
弗雷姆沉思了一陣,微微搖頭:“不知道,或許隻是心血來潮。”
“有可能。”
西爾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但接下來,他又看到平時到這個點早就熟睡的滋滋才閉上眼不久、就又莫名爬了起來。
旋即開始鑿牆壁、挖地洞,修建邊邊角角,仿佛對重新裝修充滿了興趣的樣子……
西爾陷入了迷茫。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弗雷姆並不怎麼在意滋滋的反常舉動:“幼崽的想法原本就天馬行空,可能隻是以前他沒有機會這樣做而已。”
“如果是泡泡這樣做的話,我肯定相信。”西爾卻不認為滋滋會做出報複性熬夜這種事:“但換成滋滋的話,他以前的每個行動背後,基本都有著具體原因……總不可能是突然發現自己有土龍的天賦了吧。他應該是感到不安了,為了轉移自己注意力才這樣做的。”
弗雷姆頷首,從善如流地問:“那要去看一下嗎?”
西爾的目光宛若無意地在玫紅色小火龍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背脊上掠過,莞爾道:“雖然我並不放心,但既然要嘗試獨立、不跟大龍睡在一起是滋滋的意願,那除非他親口向我們求救,否則還是尊重他比較好。”
弗雷姆順著西爾的視線落點看了眼,會意地應著:“好。”
“既然滋滋已經回巢了,那我們還是睡覺吧。”
說完,西爾仿佛喪失了通過水鏡繼續觀察的興趣,徑直撤走了魔力,讓水鏡像夏日裡的冰塊一樣迅速溶解,自己則嫻熟地跟弗雷姆的脖頸交纏,親昵地睡在了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胖乎乎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爬了起來。
他躡手躡腳地從仗著體型優勢、像抱玩偶一樣緊緊摟著他跟妹妹的泡泡哥哥懷裡艱難地溜出來,剛走出一步,就被一隻黃澄澄的小爪子拽住了尾巴。
差點沒把他嚇得當場驚叫出來。
“劈啪哥哥?”
呼
呼那稚嫩的聲音通過魔法傳音,直接到了他的腦海裡:“你要去哪裡?”
看著妹妹那精神抖擻的眼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劈啪是知道,今晚自己是不可能獨自偷溜出去的了。
“去看滋滋。”劈啪也沒打算撒謊,實話實話:“他非要逞強,自己搬出去住……哼,剛才你要是沒睡著的話,肯定也聽到西爾爸爸的話了吧?他都害怕到半夜出來削石頭了!這可一點都不像他會做的事!肯定是為了面子,明明害怕也不好意思半途回來,其實心裡早就後悔了。”
呼呼認真地聽著,也不知道相信了多少,總歸腦袋是用力點著:“那劈啪哥哥要去找滋滋哥哥嗎?”
“嗯。我記住他的新家的位置了,雖然還沒有去過。”儘管還是有些生弟弟自作主張、全程瞞著他的氣,但想到這時的滋滋孤零零的樣子,一向用心照顧弟弟妹妹的小火龍,就不可能做到視若無睹:“呼呼要一起去嗎?”
呼呼拚命點頭:“呼呼,要一起!”
“那就走吧。”
想到自己要獨自走夜路,劈啪心裡其實也有點打鼓,聽到妹妹願意一起後,還偷偷鬆了口氣。
他緊張地叮囑著:“動作一定要小心點,彆把泡泡哥哥弄醒了,不然我們誰都去不了了。”
呼呼當然清楚這一點。
等兄妹倆全程心驚膽戰、好不容易掙脫睡得口水直流的大水龍的爪子桎梏,時間又過去好一會兒了。
臨到出發了,呼呼看著黑漆漆的外面,又有些退縮:“真的不叫上爸爸媽媽一起嗎?”
“不能叫。”劈啪搖頭:“你沒聽到爸爸說過嗎?滋滋說‘不跟大龍一起住’,而且爸爸很重視滋滋自己的想法……反正他嘴硬拒絕的隻是大龍,我跟你還是小龍呢,不能算!”
小火龍牢牢地記住了爸爸話裡的空子,並拽住還有些猶豫的妹妹,勇敢地朝著夜裡顯得無比陌生的巢穴外踏出了第一步。
月明星稀的夜晚,如洗的月華灑了一地,清晰地照出了兩道圓滾滾的身影。
為了避免翅膀揮動的動靜會驚動巢穴裡的父母和哥哥,謹慎的劈啪選擇一開始先牽著妹妹步行。
然而他們剛走出不遠,就發現夜晚的世界要比自己想象的可怕多了:參天大樹和陡峭岩壁遮擋了月光,平時充滿歡聲笑語的樂園,此時此刻就像是一張擇龍而噬的吞天巨口,陰森森地朝邁進其中的他們敞開了陷阱。
黑黢黢的眼前隻有彼此鱗片上反映出的幽光,遠處的蟲鳴和腳下的枝條斷裂、樹葉摩擦的動靜混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加上妹妹那因不安而變得愈發急促的呼吸聲,透著詭譎又危險的氣息。
“這裡還是我們家哦,呼呼妹妹彆怕。”
劈啪悄悄地咽了口唾沫,強作鎮定地安慰著發抖的小土龍,牽住妹妹的爪子不知不覺地攥得更緊了。
他決定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動靜,而是一邊拿“要跟弗雷姆媽媽一樣勇敢強大”的終極夢想來拚命鼓勵著自己,一邊順著記憶裡爸爸提過的滋滋新家的
位置走。
明明是不長不短的一段路,劈啪卻覺得無比漫長。
當他終於帶著妹妹走出這個陰森可怖的大森林,月光粼粼的湖面豁然出現在眼前時,竟然還有些不敢相信。
“看,我們走出來了!”
終於敢出聲的劈啪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線都在不停地顫抖,爪子也早就變得冰涼。
呼呼很害怕,並且她早就發現了,其實劈啪哥哥也恐懼著。
看到這銀光閃耀的湖面,她砰砰狂跳的心臟終於恢複一些了,故意裝出了十分的雀躍:“太好了!劈啪哥哥真厲害!”
“呼呼也很勇敢。”
劈啪由衷地誇獎著,接下來的路就好辦了——他重新牽著妹妹的手,緩緩展開雖然骨架還顯稚嫩、但絕對足夠強壯的雙翼,貼心地帶著很少獨自進行飛翔的妹妹飛了起來。
他深知帶著妹妹就不能飛得太快,重點是要平穩,中途還要時不時表揚一下她。
經過小火龍的精心計算,滋滋的新家離他們家並不遠,以他們這慢吞吞的速度,飛一個小時怎麼也快到了——
“咦?”
然而才沒飛出去多遠,劈啪的視線裡就出現了一道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身影。
他難以置信地猛然停止了前進,讓刹車不及的妹妹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疼得“嗚嗚”地捂著臉,抽抽噎噎。
他暫時也顧不上了。
“滋滋!”
他瞪大了雙眼,震驚地看著那道的的確確正朝他們飛過來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大……
“劈啪哥哥,呼呼妹妹。”
滋滋那張平時總充滿了散漫的臉,難得地出現了跟劈啪如出一轍的震驚——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會讓其他龍覺得這兩頭自打破殼起就性格迥異、除了屬性外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的火龍幼崽,的的確確是一對親密兄弟了。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這時甚至破天荒地出現了異口同聲的情況。
緊接著,滋滋又不小心讓心裡話脫口而出:“我沒有害怕!”
劈啪翻出了弟弟平時做得最多、最標準的半月眼:“……”
他根本沒這麼問好嗎!
在中途意外碰面的兩頭小火龍面面相覷,誰也沒有眨眼,更沒有再做聲,隻有呼呼在一邊委屈地發出“哼哼”聲。
最後還是滋滋先移開了目光,用毫無困意的聲音,帶著點欲蓋彌彰地解釋:“我早就睡下了。但有些擔心你們在我不在的情況下,可能會睡不好,啊,特彆是呼呼,所以乾脆出來散步……”
明明是你睡不好才對!誰散步會散這麼遠!
劈啪很想這樣反駁,但想到才發生不久的爭吵,他艱難地忍住了。
看著目光躲閃,從沒有這麼將“害羞”寫在臉上的弟弟,他忽然就一點都不生氣了。
……算了。
誰讓他是哥哥呢。
玫紅色的小火龍
渾然不知自己是被算計了才當的哥哥,糾結地盯著倒打一耙、而且自己也知道尷尬的弟弟看了會,長長地吐了口氣。
“我知道你肯定像我們一樣關心呼呼。是呀,你這麼成熟,自己睡可能反而會更自在,可喜歡的哥哥突然不在家裡睡覺,呼呼肯定會有些緊張不安,所以我就帶她來看你了。”
明知道不是這麼回事,為了滋滋的面子,他還是順著滋滋的話,磕磕絆絆地幫著圓了過來。
“……其實,也不是這樣的。”
滋滋低著頭,忽然小聲地戳穿了自己剛才的話。
劈啪眨了眨眼,感覺自己可能聽錯了,下意識難掩困惑地問:“什麼?”
滋滋沉默了片刻後,終於積蓄夠了勇氣,向這個對外脾氣火爆,唯獨對自己和妹妹特彆耐心細心的哥哥,吐露了心裡的實話:“我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成熟,也沒有哥哥這麼勇敢。我……我還是太小了自己睡不著。”
“我還是幼崽,就像爸爸說過的那樣,幼年期有幼年期該做的事,獨立至少要等亞成年期後了,我根本不應該這麼著急的,而是應該珍惜跟你們在一起的時光。”
剖白到這裡後,滋滋看著表情一片空白、儼然震驚過頭的哥哥和妹妹,是決定徹底把過強的自尊心和羞恥心丟到身後了。
“而且,我也很後悔瞞著哥哥和妹妹,更後悔因此跟你們吵架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後,滋滋渾身的溫度隨著情緒的波動越來越高,但這隻意誌一向堅定的小火龍還是一點都沒有退縮:“你還願意跟我和好嗎?哥哥,劈啪哥哥,除了爸爸,我真的最喜歡你了。”
劈啪僵在原地,過了很久,才消化完滋滋的話。
“……笨蛋。”
他嘟囔著,看向極罕見地露出忐忑神態的弟弟,毫不猶豫地將空閒著的另一爪子牽了上去,故作凶巴巴地說:“我可是哥哥呀!哥哥才不會那麼容易真的生弟弟的氣呢!”
信以為真的呼呼左看看右看看,騰不出爪爪來拍掌,隻好由衷地表達自己的吃驚:“我還以為哥哥們真的吵架了!”
滋滋默了默,還是沒忍住,特彆小聲地試圖說出事實:“其實真要按照破殼時間來算的話,我才是哥——”
“你閉嘴!”
劈啪凶惡地說:“現在該回去睡覺了!就去你的新家,你負責帶路!”
於是,兩隻鬨彆扭又迅速和好的小火龍,久違地手牽著手,帶著妹妹睡在了暖和舒適的新家裡。
折騰了大半夜的他們相親相愛地盤在了一起,直到天光大亮,也沒有因為不安而再驚醒過。
自然也就不知道,就在他們呼呼大睡的身畔,躺著不僅用水鏡目睹了全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跟蹤過來的爸爸媽媽……以及惡劣地用高超的演技裝睡、玩弄了為此心驚肉跳的弟弟妹妹們的哥哥——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