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
麥基倒抽了一口冷氣。
遠處發生的這場風波剛剛開始時, 就被才剛艱難下到半山腰的位置的人類小隊目擊到了。
他們原先的目的,隻是想離兩位聖龍的巢穴近一些,從遠處查看一下情況——要是能重新看到黃金巨龍出沒的身影, 他們就徹底安心了。
結果非但沒見到希望的一幕, 還意外看到了想象之外的糟糕情況。
落到一隻一看就不懷好意的陌生大龍手裡、正拚命掙紮著的, 可是溫柔美麗的神聖金龍一向最溺愛的水藍色幼崽!
那隻有著漂亮的玫瑰紅色鱗片的小火龍,可以看出也正在拚命反抗, 哪怕明知道徒勞無用, 也還是拚命咬住了那隻大龍的腳。
就算因為距離太遠, 隻能依稀看到大致情況、而聽不到具體的聲音,麥基也已經心急如焚:“看來我們的猜想沒錯,那位黃金聖龍絕對是出事了!”
否則怎麼可能放任外面的龍肆意欺負自己重視的幼崽?
他說出了所有人此時此刻最擔心的事, 心裡倏然一沉。
不管是出於對救了他們一命、還善良地給了他們生存的必須空間和物資的金龍的感恩, 還是出於對那隻活潑可愛、非常討喜的小龍的喜愛,又或者是出於對自己未卜的未來的擔憂……
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希望能在附近見到弗雷姆聖下。”
普林斯王子不抱期望地自言自語著。
靠他們那微薄的力量,想去救小龍報恩那無疑是異想天開,哪怕瘋了都不可能去做。
可無論如何, 他們都必須去黃金與火焰巨龍居住的巢穴看看, 看能不能通報兩位大龍一聲,幫落入險地的小龍搬搬救兵。
下定決心後,就不再東張西望的人類小隊並沒有發現,等他們終於摸索到那座與周圍的山峰相比顯得格格不入、尤其金碧輝煌的龍穴時, 那場看起來嚇人的鬨劇已經虎頭蛇尾地散場了。
——一藍一紅的小龍崽進行過嚴肅的商討後,把身上的灰土衝得乾乾淨淨, 已經若無其事地帶著弟弟妹妹回到了家裡。
泡泡和劈啪都決定,先彆告訴家龍們。
這場慘痛又丟臉的教訓過後,兩隻當哥哥的小龍瞬間對彼此感覺親近了很多, 沒怎麼費勁就達成了共識。
泡泡十分篤定地揮舞著爪爪,給出的最大理由是:“要是告訴弗雷姆叔叔的話,他肯定要教訓我們不聽西爾爸爸的話,跑出了領地範圍的!”
被陌生怪龍埋肚肚和掙脫失敗所帶來的打擊,在心大的水龍幼崽裡已經淡去很多了,還沒有弗雷姆叔叔那冷冰冰的樣子嚇龍。
他原本打算偷偷告訴西爾爸爸,他相信,最疼愛他們的爸爸肯定是會為他們出氣的!
可是後來一想,又覺得這樣不好。
因為這樣做的話,西爾爸爸說不定會因為他被欺負了的事情很傷心,而他的那些丟臉經曆,也沒辦法在目前還不知情的滋滋和呼呼面前保住了……唉,要是被埋肚皮的是劈啪的話,他肯定會第一時間找弗雷姆叔叔和西爾爸爸大聲告狀的!
而且,萬一,連西爾爸爸也不是那群討厭的大龍的對手,去幫他們報仇的時候,反而也被抓住,然後受那埋肚肚的欺負了呢?
就算打贏了,也很可能會受傷,比如掉幾枚鱗片,折斷幾根指甲……
泡泡越想越愁眉苦臉,也不小心把對他的爸爸的保護欲大到恐怖的弗雷姆叔叔,給忘在了腦後。
想法很多的水龍幼崽,已經想象出了“小金龍爸爸被一群不懷好意的大龍抓住,挨個強行埋肚肚親來親去,哭泣和掙紮卻也沒有辦法”的可怕畫面了。
他情不自禁地抽了口涼氣。
——不好不好!
他才不要西爾爸爸被吃肚肚欺負!也不要看到西爾爸爸哭!
是要面子還是要儘快報仇之間,多少有了點哥哥包袱的水龍幼崽,最後在“西爾爸爸或許也會遭受危險”的重大砝碼加成下,果斷地選擇了前者。
雖然這對一向小氣吧啦、連一點點小仇都要當場加倍報回去的水龍幼崽來說,非常憋屈難受就是了。
“也不知道西爾爸爸什麼時候能醒來。”想著想著,泡泡就忍不住越來越懷念漂亮的小金龍爸爸那溫柔又香軟的懷抱,還有那讓他心都變得軟綿綿的親親,心情也越來越低落了:“好想爸爸呀。”
劈啪也有些難過地耷拉下了腦袋,老實地附和:“嗯……我也想念西爾爸爸了。”
但西爾爸爸會睡這麼久,肯定不止是弗雷姆叔叔說的“要長大了”的原因,也是因為照顧他們很辛苦吧?
兩隻幼崽陷入了內疚的沉默。
“那就決定保密了。”泡泡搖了搖腦袋,甩掉那點差點掉出來的眼淚,板起了臉,故意用凶巴巴的語氣跟劈啪說:“你也不許說哦,誰都不許說,滋滋問起來也不可以!”
他明明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告訴叔叔和爸爸呀!
小火龍雖然很莫名其妙,但看在泡泡哥哥剛大哭過的可憐樣子,還是忍住了不高興,點了點頭,強調著:“我才不會說呢!”
泡泡滿意了:“這才是我的乖弟弟嘛!”
做出決定後,他們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跑了……全然忘掉了地上殘存的那堆寶物和寶物殘片,以及兩顆在日光下尤其顯眼、白花花的幼龍乳牙。
滋滋和呼呼剛在舒服的晨光下睡了個美美的短覺,在聽到哥哥們“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時,還以為是天黑了:“啊,你們回來了呀。”
滋滋揉了揉眼睛,有點點吃驚。
他們居然靠自己的力量掙脫大龍了?還是說中途發現了,沒有上當呢?
滋滋的眼睛一下因為為數不多的好奇心而轉為了亮亮的橘紅色。
“彆在這裡呆了!”泡泡嚴肅地說:“有危險的大龍在吃小龍!快回家了!”
滋滋和比自己個頭還大一點的妹妹對視一眼,看出了一點茫然。
但無所謂啦。
滋滋的好奇心有,但絕對不多,不足以支撐他做出更多的調查行動來。
他被兩個如臨大敵,到處警惕的哥哥們拽著往家的方向走,走著走著,很快就高興起來:這下更好了,他不用特意跑去通知弗雷姆叔叔啦!
當幼崽們互相牽著手回到家後不久,一路上堪稱跋山涉水的人類小隊,也順利地來到了巢穴前。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距離神秘又強大的龍族的住處這麼近。
離得還有幾十步遠時,他們就已經感受到了那股令他們雙膝顫抖、心臟和呼吸都變得無比沉重、甚至本能地想要當場跪拜稱臣的恐怖威壓。
不能再前進了。
“請,請問,”普林斯硬著頭皮,朝著金燦燦但依然幽深的巢穴裡喊著:“偉大的黃金巨龍西爾聖下,和威嚴的火焰巨龍弗雷姆聖下呀,請問您們還居住在這裡嗎?”
說完,他耐心地等了等,可裡面並沒有傳來回應。
但普林斯有種奇異的直覺:他認為,那位沉默寡言、但氣勢驚人的火焰巨龍,一定就在裡面。
他當然不指望神聖又強大的龍族會回應一個卑微的受惠者的呼喚,於是決定直奔重點:“我們並不是貪得無厭地前來尋求更多的幫助的,隻是很多天沒有見到偉大的西爾聖下的身影了,實在是非常擔心,而剛剛又看見了您們的孩子們遇到了危險,或許需要幫助……要是您還在裡面,並不知道這一切的話,或許——”
說話間,一陣狂風刮來。
被突如其來的厲風強行卷進巢穴裡後,普林斯一行人還感到天旋地轉、胃裡翻江倒海得隻想嘔吐,就猛一下對上了四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有水藍色的,有火紅色的,還有一雙黃澄澄的。
在小龍中,隻有泡泡一下就認出來了——畢竟是他曾經很感興趣,但卻被西爾爸爸強調過不能亂碰亂吃的!
[哇啊,是西爾爸爸養的‘人類’!]
普林斯傻眼了。
那隻非常眼熟、按理說卻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水係幼龍,正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
看著全須全尾的小藍龍,又看著同樣好端端的兩隻小火龍,所有人的腦子都懵了。
……剛剛看到的關於幼崽被綁架和欺負的那一幕,難道是他們的幻覺嗎?!
不等他們消化了“自己可能白跑一趟還丟了臉”的事實,更讓他們頭皮發麻的情況就發生了。
四隻無比感興趣地盯著他們看的幼崽,那圓溜溜的可愛眼眸裡,緩緩地泛起了好奇和驚訝的神色,接著流露出了一絲蠢蠢欲動……是他們幻想中“柔弱”的小龍,企圖把他們捏在爪子裡玩一玩。
[不能吃,也不能玩哦。]泡泡難得正經地擺出了哥哥的架子,[西爾爸爸說過的!]
——這一定是漂亮爸爸心愛的玩具,他是體貼的好寶寶,要幫貪睡的爸爸保護好。
推己及人的水龍幼崽,十分驕傲地這麼想著。
魚唇的人類當然不知道幼崽們的奇思妙想。
猛然間對上幼龍們的龍威,要不是身上這時有不知道什麼時候由那位火焰巨龍為自己套上的防護罩的話,自己肯定已經丟臉地趴到地上了吧。
普林斯一行人的心情經受了大起大落,最後苦中作樂地想。
哪裡還會像現在這樣,被四頭幼龍齊刷刷地偏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看的時候,還能分神觀察他們堪稱規整的坐姿:鱗片各個都油光水滑、是看起來很新很新的龍崽,連伏在身後的地面上的胖尾巴朝邊上偏著的角度都接近一模一樣……
哪怕大小和鱗色都完全不同,光從這些小動作的細節上,也能一眼看出是同一個爸爸教出來的。
然而,不管這些龍崽在大龍們眼裡有多活潑可愛,在傻爸爸西爾眼裡又有多乖巧懂事……他們在茫然又弱小的人類卡普頓面前,都是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而且是殺傷力巨大的那種。
在西爾眼裡軟乎乎的,被軟嫩的初鱗覆蓋住的那些小爪爪上寒芒閃爍,卡普頓毫不懷疑,哪怕是看起來個頭最小、性格也最懶的那隻土黃色幼龍,祂爪子的鋒利程度也足夠破開他的鎧甲,輕鬆把他開膛破肚。
聽了他們在門口吵鬨、為了不煩到正在蛻變的小金龍、才將這些聒噪又脆弱的人類帶進來的火焰巨龍,任由幼崽嘰嘰喳喳地討論一陣後,才漠然地將視線從西爾身上移到了他們這裡。
身形高大巍峨,哪怕是在刻意收斂了全身威壓的情況下,也依然有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的火焰巨龍,微微垂下眼,徑直以本體龍形開口:“有事?”
“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想到自己大張旗鼓地鬨了一場誤會,普林斯就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他根本不敢跟這頭渾身冒著冷厲硝煙的火龍對視,狼狽地擺出了絕對服從的姿態後,磕磕絆絆地說著:“或許您不會相信,偉大的弗雷姆聖下,剛才我們是真的看見了您的孩子們遇險的一幕,才會像是毫無教養的惡棍一樣闖進來……”
他硬著頭皮,幾乎是鼓足了這輩子的勇氣,才把剛才的驚險一幕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同時不忘表達對很多天沒有露面的神聖金龍的關心:“也、也希望得知西爾聖下安然無恙的消息。”
火焰巨龍一動不動,陷入了沉默。
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則無聲地落在了對劈啪興奮地比劃前爪和腳爪的泡泡身上。
在不會語言魔法的情況下、根本聽不懂這幾個小人類在說什麼的幼崽們,正難得感情好地聊著天……渾然不知自己下定決心的隱瞞已經被這幾個小東西告發,穿幫穿得千瘡百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