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惦記著失去的東西, 隻是徒增煩惱而已。
對餘清音來說,重生是利大於弊的。
她擁有上輩子想象不到的生活,多出期待外可以陪伴在身邊的人。
非要說缺點的話, 大概就是男朋友最近比較忙,兩個人一天說不上幾句話。
趕巧的, 餘清音的假期又比較悠閒。
她在家連三餐都不用操心,到點扯著嗓子喊一聲。
父母不在家, 孩子不受控。
餘海林要麼騎著車到街上買, 要麼自己下廚,好歹能給整出一頓豐盛的飯。
大太陽底下,他天天的樂不可支,為能中飽私囊的幾塊錢奔波著。
不到半個月, 人黑不溜圈的, 笑起來露出口大白牙。
餘清音有點看不下去, 這天吃午飯的時候說:“你要不要塗個防曬?”
大老爺們的,餘海林覺得自己能把臉洗乾淨都算是很講究了。
他道:“這是男人味。”
謬論,餘清音從唇齒間擠出一絲冷笑:“真正的男人, 是不需要這種固定思維來證明的。”
又扭過頭批評:“你教他點好的吧。”
邊吃飯邊玩手機的餘景洪頭也不抬:“破洞褲你也不讓穿, 我能教啥?”
快彆提他那些褲子了,餘清音太陽穴都跟著跳起來。
她沉默兩秒決定還是不說話,咬一口有些發軟的煎餅。
但餘景洪有話講,他把手機往前遞:“看看大哥這日子過的。”
餘勝舟夫婦倆去度蜜月,每天都在朋友圈發照片。
餘清音心想還是少刺激自己為妙,彆開臉:“我不看。”
掩耳盜鈴啊這是,餘景洪喝一口可樂:“晚上吃燒烤吧。“
餘清音下意識:“我們就沒有一些比較健康的食物可以選擇嗎?”
要健康,也不是不行。
餘海林:“單獨給你拌個黃瓜。”
餘清音真是謝謝他的貼心了,把吃剩下的塑料袋仍舊垃圾桶。
她抽張紙擦擦手, 一邊撥個電話。
人還沒走遠,哥哥弟弟都沒錯過她那聲語調高昂的“吳姐好”,剩下的都被淹沒在門後。
餘清音回房間把電腦打開,照著電話那頭吳姐的話修改腳本,改完之後鬆口氣。
但說真的,她沒看出來前後兩版有何區彆。
不過人身份對掉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是正常操作。
餘清音端著甲方的架子,下午花半個小時對許致遠諄諄教誨。
許致遠報了好幾門暑期的選修課,課表從早八排到晚八,周末的時間還得去參加節目的錄製——《超級大腦暑期特輯》。
他現在也算是有點名氣的人,但妝發仍舊沒有專門的人負責。
工作人員都很忙,有時間就精致一點,偶爾湊合著對付。
像昨天播出來那期他的眉毛就堪比蠟筆小新,餘清音看了都想買張票趕緊殺回學校去。
她道:“考慮學一下化妝嗎?”
許致遠是鐵打的直男,傳統理念教出來的學霸。
他覺得素面朝天就是美,塗口紅等於濃妝,對有人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抱忍耐態度,聽見要自學倒吸口氣;“我不行。”
驚恐之情,溢於言表。
餘清音好笑道;“那隻好給化妝師送禮了。”
這合適嗎?還不懂什麼叫人情社會的大學生純白無邪,對送禮的概念就是行賄,很怕有人把自己的經紀人抓去關。
他道:“會不會有危險?”
餘清音生出一種即將上戰場的錯覺:“當然不會,你都在想什麼!”
許致遠心想還是彆細述的好,生硬地轉移話題:“我明天是八點到嗎?”
餘清音順著:“對,合同簽的是四個小時,超時的話記得跟我說。”
又叮囑;“多笑笑,跟人好好打招呼,就拍幾張宣傳照,自己OK嗎?”
許致遠:“凱岩陪我去,應該沒問題。”
聽上去可不是這樣子,倆鋸嘴葫蘆湊一塊能有什麼好。
餘清音一顆心跟著提起來,想想說:“我過兩天就回B市,再堅持一下。“
許致遠對經紀人的行程一知半解,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說:“我們可以的。”
餘清音:“我的暑期實踐是去社區中心擺攤做法律谘詢。”
許致遠恍然大悟之餘又有一點疑問:“那邊可以擺攤嗎?”
餘清音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們院一直有的合作項目!“
原來如此,許致遠覺得自己估計是被太陽曬出毛病來,訕訕笑:“那你忙。”
餘清音今天要做的事情基本完工,掛斷電話開始發呆。
她不折騰點事情心裡空落落的,到廚房把所有的烘焙工具擺出來。
很快丁零當啷的碰撞聲就響起,半小時後飄出巧克力的香味。
餘海林本來在院子裡做野人,聞見味湊過來:“下午茶吃點啥?”
餘清音要答話的時候才發現冰箱裡沒有奶油,改成:“戚風夾果醬。”
這是什麼搭配,餘海林眼睛轉一圈,沒有提出質疑。
反正他吃什麼都挺香的,囫圇兩口吞下去。
這一家男的,基本都是這作風。
餘清音已經見慣不慣,自己衝杯咖啡,坐在樹底下慢悠悠地吃。
夏日蟬鳴呱噪,不知道哪家的狗有氣無力叫兩聲,村莊裡幾乎寂靜。
很莫名的,餘清音想起從小到大在家消磨掉的每一個悠長假期。
然而現在的她是過客,短暫停留後又得一個人回首都。
半個多月沒住人的屋子裡若有似無的灰塵味,餘清音進門後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行李箱踢到邊上,利落地打掃衛生。
等從裡到外都煥發生機,外賣員也來了好幾個。
東西都是嶽陽買的,也不知道他怎麼忙裡偷閒的掐著點訂。
餘清音躺在沙發上,拆開一包愛吃的薯片,試探性給男朋友打電話。
沒幾秒,嶽陽就接通:“吃飯了嗎?”
餘清音嘎嘣咬一口:“在吃零食。”
跟過大年的小朋友似的,吃得都停不下來。
嶽陽:“家裡還少什麼跟我說,我買。”
他很喜歡家這個字,好像兩個人是世上最親密的彼此。
餘清音心想就今天的囤貨夠頂半個月的,明知他看不見還搖搖頭:“啥都不缺。”
誰說不缺,嶽陽:“還少個我。”
最需要的,偏偏是現在最無法得到的。
餘清音不想徒增消極的情緒,說:“等你回來。”
嶽陽:“估計還有半個月就收尾。”
項目忙得昏天暗地,他本周嚴重的睡眠不足,現在說起來還有幾分亢奮。
餘清音已經數不清他出差多少天,也不敢太期待他何時會出現。
她道:“我的暑期實踐也要半個月。”
提起這個,嶽陽:“天氣熱,在戶外記得多喝水,帶個小風扇。”
這個實踐活動是和社區合作,在門口支著紅色的棚,擺上一張長桌和幾把椅子。
風和太陽從四面八方來,越靠近中午越熬人。
餘清音手裡拿著“反家暴”的宣傳單,身上掛著綏帶,她見人就發,心想怎麼跟自己想象的法律谘詢完全不一樣。
其他人也是雄赳赳氣昂昂來參加的,現在乍然發現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吃午飯的時候就開始抱怨。
餘清音其實也挺失落的,不過沒多說什麼,儘量捧著盒飯站在陰涼處,希望體溫能往下降。
她這麼做純屬徒勞無功,七月的城市企圖從人身上榨出三兩油。
有位同學提議:“有人要吃冰淇淋嗎?”
響應者眾,餘清音更是跳了一下舉起手,生怕被漏掉。
好在她還沒這麼倒黴,很快如願拿到自己那份。
微微化開的甜筒順著手往下滴,留下一點黏膩,餘清音用小拇指從包裡挑出紙巾擦手。
她吃一口隻覺得透心涼,神清氣爽之餘看到有個老太太慢慢靠近,問:“您好,有事嗎?”
老太太:“你們是免費打官司不?”
法律谘詢和援助是兩碼子是,餘清音頗有耐心地解釋學生是沒有資格上法庭的。
她道:“我們隻能以您的案件內容做簡單的分析。”
老太太上了年紀,壓根沒怎麼聽懂。
她自我理解:“那就是能贏對嗎?”
不是,怎麼就到輸贏了,哪個做律師的都沒辦法保證自己是常勝將軍。
餘清音:“那也得看您是什麼案子。”
老太太:“我們三樓那老太太有隻貓,黑的,長得怪不吉利的,天天樓道裡亂躥,我這都八十二的人了,這要給嚇走怎麼辦?”
聽上去有點法律依據,餘清音:“城市管理對寵物有規定的,您來這兒坐著聽。”
她根據有限的知識水平,侃侃而談個半天,有一種哎呀我好像就是律師的錯覺。
可惜啥用都沒有,老太太不管怎麼點頭,到最後的核心都是:“那我贏定了是不是?”
白掰扯了,餘清音深吸口氣,把剛剛說過的話重複一遍。
她車軲轆似的轉來轉去,回家以後嗓子疼腿也疼,往沙發上一躺:“法律,我恨你。”
恨歸恨,第二天還得準時去,畢竟關係著她的學分。
分嘛,學生的命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