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餘清音獨自回宿舍。
她下午要參加廣播站的面試,特意重新化妝後,換了件半裙再出門。
本來她以為自己已經算精心打扮,到現場發現簡直是九牛一毛。
俊男靚女們比比皆是,叫人移不開眼。
餘清音一副剛進城的模樣,悄悄地“哇哦”一聲。
為了社交禮儀,她簽到後假裝在打量周圍的環境,實則在欣賞美。
看著看著,她發現對面的牆上張貼著“電視台面試處“六個字。
餘清音恍然大悟,心想原來這些不是競爭者。
她鬆口氣練習著據說會作為考題的繞口令,聽到自己的名字進教室。
和她打聽的差不多,流程跟往屆沒什麼區彆,自我介紹後得念兩段稿子。
雖然高三一整年有些生疏,但餘清音高中時畢竟在廣播站挑過大梁。
她自認發揮得很不錯,結束後雀躍地去吃飯。
走到白園食堂門口的時候,她看見個熟悉的人,停下來打招呼:“思琪!”
張思琪回過頭的表情有點迷茫,愣了兩秒才換上驚喜的笑容:“清音!”
兩個人去年參加夏令營時住的一間宿舍,各自回學校後偶有聊天。
大家出分後還約定著入學要見個面,就是一直還沒定好時間,沒想到居然在這兒碰到。
張思琪大概是尷尬,連連誇:“你今天太漂亮了,我都沒認出來。”
她不全是瞎說,倒有一半肺腑之言。
餘清音謙虛表示全靠妝化得好,順理成章地跟她一起吃晚飯。
吃完,她自己在操場走路消食,一邊戴上耳機聊天。
陳豔玲在手機的另一端道:“張敏心你還記得嗎?人家有男朋友了,是高一屆的學長。”
滿打滿算開學才幾天,這進度之飛速令人咂舌,餘清音更驚訝的是:“我記得她好像是在武漢上大學?”
武漢跟廣州中間的這段距離,怎麼這八卦傳播半點不含糊。
管它是哪兒,都在中國人的地界。
陳豔玲:“你不上網嗎?她自己發在空間的。”
餘清音還真沒看到。
她其實也好奇,回宿舍後點開看,電腦屏幕上一張男生的獨照跳出來。
剛巧路過的柳若馨湊近:“這誰啊?”
她的分寸感,真是偶爾叫人覺得被冒犯。
餘清音無奈道:“我也不認識。”
那怎麼看人家的照片,柳若馨還待追問,餘清音先發製人:“你職業規劃的作業寫了嗎?”
柳若馨短促地啊一聲:“兩頁紙的報告而已,嘩啦啦搞定。”
又道:“法製史的PPT你做了嗎?”
才上一周課,作業就沒完沒了,花樣比寫一百張卷子還麻煩。
餘清音想起上班時被課件支配的日子,歎口氣:“明天弄。”
明天可是周末,柳若馨:“我跟穎華想去王府井,你去嗎?”
她們倆現在同進同出,好得像是連體嬰兒。
裡頭要是多個人就太擁擠,況且餘清音沒想加入。
她微微搖頭:“我有事,你們去吧。”
這話不是借口,而是她要趁著周末發展副業,舉著相機在幾條胡同裡轉悠,捕捉鬱達夫筆下的秋天。
拍的時候她順便用手機跟幾位朋友分享,剛發出去沒多久就接到個嶽陽的電話。
嶽陽:“你在棉花胡同嗎?”
眼睛夠靈的,餘清音記得自己沒有拍到門牌號,好奇他是怎麼從差不多的灰牆黑瓦中分辨出的:“你怎麼知道?”
嶽陽:“你往前走是36號院,有個大爺賣的糖葫蘆好吃。”
13年的手機地圖。精確度還沒有那麼高,在複雜的小巷子裡變得更加的不靈敏。
餘清音繞了兩圈沒找到,對著還在通話中的人:“我看來看去都是一百多號,沒找到兩位數的門牌。”
嶽陽隔空指揮半天,感覺自己差點把她帶溝裡。
他道:“那等我回去,再請你吃。”
餘清音下意識:“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他自己說的最少去兩個月,上限也有可能是半年。
嶽陽無聲歎口氣,捏捏鼻梁:“不好意思。”
他話中十分惆悵,餘清音其實有點無法理解:“沒事,我也不太愛吃甜的。”
又問:“你今天不忙嗎?”
作為回答,嶽陽下一秒說:“現在得去開會了。”
看來他這份工資掙得不容易,餘清音善解人意:“去吧,拜拜~”
嶽陽多思多想,唯恐她會介意。
不怨他未雨綢繆先煩惱,實在是見過的事例太多,他身邊的男同事幾乎人均失戀過一回,就是因為陪女朋友陪得少。
可乾這一行,高薪都是拿時間換的,一年到頭天南地北的飛。
連買根糖葫蘆這樣的小事,他都沒有辦法替人辦到。
誰的人生有大事?嶽陽看一眼鏡子裡的自己,穿上外套去開會。
他擔心的事情,其實餘清音一件都沒琢磨,畢竟她忙得很。
她每周有三天滿課,一天得去廣播站值班,辯論隊還要隔天培訓,加上有很多需要新生們去湊人頭的活動。
餘清音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用,哪裡顧得上管搞曖昧。
嶽陽則是時常給她發消息,就是總聊著聊著不見人,再出現自己把話題續上。
光看對話框的時間,就知道他是從吃飯、睡覺裡擠出來的功夫。
潤物細無聲,餘清音在心裡把對他的評分拉高。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她兼具現實和幼稚,
她既對浪漫有向往,又覺得語言上的承諾太廉價。
嶽陽沒有甜言蜜語,未必不能打動人心。
反正餘清音吃這套,國慶的時候專門給他寄一張明信片。
正是在什刹海邊上,來來往往的遊客快把郵箱給推倒。
餘景洪幫妹妹擋著點,一邊催促:“不是,你攏共幾個朋友,要寫這麼半天嗎?”
瞧不起誰啊,餘清音:“我給豔玲寫十張!”
行行行,也不怕把她肚子裡的那點墨水倒空,高考語文還不到一百三的人,真夠能折騰的。
隻是餘景洪再怎麼腹誹,還得跟個木樁子似的往那杵。
餘清音感覺他被路人撞得不輕,說:“哥,我請你大餐。”
餘景洪雙手抱臂:“今天二號,本月生活費已到賬。”
他現在不吃糖衣炮彈。
囂張什麼,餘清音:“那你想過月底怎麼辦嗎?”
餘景洪一挑眉:“當然是靠我的異父異母的親妹妹。”
又說:“實在不行我也跟老徐去打工。”
還好意思跟人家徐凱岩比,餘清音翻個白眼:“人家主要是為了練口語,才去旅行團做兼職的。”
太上進了,餘景洪自慚形穢。
他道:“老徐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餘清音反問:“你覺得什麼叫大事?”
餘景洪很是具體:“一年掙個千八百。”
他這大話說的,講錢都不用帶單位的。
餘清音:“你當是津巴布韋幣啊?”
餘景洪地理不好,問:“這地兒在哪?”
重要的不是在哪,餘清音:“你不懂我的意思,咱倆有代溝。”
餘景洪還非要她講出個三七二十一,兄妹倆一路爭著往前走。
七拐八拐的,餘清音抬頭看:“咦,好像是棉花胡同。”
餘景洪沒看見牆上掛著字,問:“你怎麼知道?”
餘清音就是瞅著臉熟,心想原來一樣的灰牆黑瓦也有不同的感覺。
她道:“你找找36號在哪,我請你吃糖葫蘆。”
剛剛還是大餐,現在變得還挺快的。
餘景洪左右看,手一指:“不就在那嗎?”
怎麼他找就這麼快,餘清音摸著下巴:“是不是你們更有緣份一點?”
們?餘景洪看看糖葫蘆再看看自己,沒太明白堂妹的意思。
餘清音也沒想解釋。
她付錢後拍張照發給嶽陽看,慢條斯理地站在邊上吃。
嶽陽兩隻眼睛就盯著照片裡那片男人的衣角:【跟你哥去玩了?】
他問的時候彆提多忐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餘清音沒聽出來試探的意思:【對啊,他一下子就找到了】
嶽陽覺得要是自己在的話肯定也行,又回複幾句去忙工作。
餘清音把手機收回口袋,若無其事地咬一顆山楂。
她仰頭看著從彆人家院子裡跑出來的花,脖子微微的有點酸。
餘景洪就沒覺得這花有啥新鮮的,蹲在邊上看老大爺下棋。
如果他的頭發白一點,身形再佝僂一點的話,簡直是完美的和場景融為一體。
餘清音的眼前好像都有他退休後的畫面,拿出相機按快門。
不過這張她沒發到網上,倒是把攢好一陣子的風景和美食照整理好,做成一份首都旅遊攻略。
趕上假期,搜索相關信息的人格外多,連她那個沒啥關注的微博賬號都多出好幾個讚和評論。
即使寥寥無幾,餘清音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她心想自己的副業又往前邁一小步,回學校後做起學生的正經事——作業。
說真的,法學院的課程確實不輕鬆,老師還超前布置一堆需要預習的內容,美名其曰學有餘力的可以先看點書。
餘清音今天看刑法,明天看民法,腦袋裡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嗚呼哀哉,她頭回覺得乾脆把自己打死算,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垂頭喪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