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瑞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明白。
吳蔚感激地看了東方瑞一眼。
今日這事兒,雖然是一件美麗的誤會,即便宜王知道了也不會如何。
但是上位者的心思誰又能猜儘呢?
或許他剛一聽到的時候,會覺得很有趣,會覺得吳蔚多思犯蠢,也會覺得吳蔚重情重義。
可是,以後呢?
人的心思都是會變的,吳蔚現在已經不是白身了,而是宜王府的一位九品官,身家性命都係於王府的興衰之上。
難保有一日,宜王看戲的興頭過去了,會不會反複琢磨,進而質疑吳蔚對宜王府的忠誠。
說到底,此時的吳蔚已經不再是明鏡司的暗樁了,而是他宜王府的幕僚!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忠誠於主,是大義。朋友的情義不過是小情。
而吳蔚今日所表現出的一切,無疑是選擇了朋友而背叛了他這個主子!
人心難測。
雖然這件事兒宜王不會拿吳蔚怎麼樣,可這個芥蒂的種子一旦種下了,若是宜王真想追究,等吳蔚回到泰州時,連呼吸都有可能是錯的。
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除了東方瑞,所有人還都沒想到那麼深的一層,唯有東方瑞,輕輕點了一下。
就這一下,也算是保住了吳蔚,幫她解決了一個潛藏的大麻煩。
反應過來以後,吳蔚心中自然是感激的,多日來的牽掛和煩悶也得到了最好的回應,吳蔚很開心。
但是她也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多繞,主動開口道:“所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要是你們早點把什麼都和我說清楚,也不會鬨這麼大一場烏龍了好吧?”
東方瑞和高寧雪對視一眼,而後高寧雪自告奮勇地說道:“我來說吧。請你過來是我和師父的意思,我們是請你來做一些載人天燈的!”
“載人天燈?哦……可我早就把圖紙交給宜王殿下了,殿下手下能工巧匠無數,還用得上我嗎?”
高寧雪怒目道:“好你個吳蔚!聽你這個不情願的口氣,難道你就不想念我和師父啊?就當過來看看我們,不行嗎?”
吳蔚啞然失笑,說道:“那倒不是,而是你們也沒和我把話說明白,導致我這一路上都提心吊膽的,想了好多。而且……這次總共就來了九個人,若隻是讓我來做天燈的話,還不如讓他們學習一下,然後派一個身手更加高強的人過來幫你們呢。我雖然和小梅學了一點兒功夫,可能連你都打不過,我擔心會拖你們的後腿。”
東方瑞笑而不語,抬眼看了小梅和蘆薈一眼。
二人瞬間會意,小梅主動說道:“公子,奴婢去看看張嵩和張陽安置的怎麼樣了,叫上他們一起出去弄點兒吃的來。”
蘆薈也說道:“我和小梅一起去。”
吳蔚點頭,二人起身離去,房間裡隻剩下吳蔚,東方瑞和高寧雪三人,直到再也聽不到
一丁點兒腳步聲,東方瑞才安撫下已經有些炸毛的高寧雪,說道:“蔚蔚,不要妄自菲薄,這次行動你很重要。”
“哼!”高寧雪抱著胳膊轉過了頭,也安靜了下來。
東方瑞從懷中掏出了一份羊皮卷,在榻榻米上攤開了,示意吳蔚湊近了看。
吳蔚重新調整了位置,羊皮卷上赫然是扶桑國的全境地圖,雖然和藍星上的那個地方的地圖有些出入,但輪廓上大差不差。
想來也實屬正常,這個時代沒有航拍設備,也沒有科技輔助,畫圖基本靠雙足探測和人眼,能把圖紙畫到這個份上已經很不錯了。
“這是扶桑國的地圖,這裡……就是我們所在的京都。”東方瑞點了點地圖上的一處,說道。
“那地圖上這些紅色的圈圈,是什麼?”吳蔚立刻就發現了在這份地圖上,京都附近有一些人為標記的紅色圓圈,還有幾個圓圈在扶桑的西南部。
東方瑞對於吳蔚的敏銳很是滿意,繼續說道:“咱們梁朝,就在扶桑的西邊,圖上這些畫了圓圈的地方,是扶桑國的軍械庫。”
“軍械庫?”聽到這三個字,吳蔚的心頭一跳。
“我和雪兒來到扶桑以後,就投奔了平燕王老千歲的一位姓周故友,大概在三十多年前,平燕王老千歲在海州城外的一個漁村裡救下了一位少年,那個時候梁朝和扶桑之間沒有現下這般太平,沿海的州府,特彆是那些靠海的小漁村,時常受到海寇滋擾,搶劫,而這些海寇大都是從扶桑來的。平燕王老千歲將人救下以後,給了那人一筆豐厚的盤纏,讓他放棄故居遷到內陸生活,之後就離開了。誰知這少年人因全家被殺,複仇心切,竟然選擇了到海寇船上去當了一名水手。他在海寇船上蟄伏五年,勤勞肯乾,忍辱負重,假裝自己是聾啞人,一邊學習扶桑國的語言,一邊博得了海寇頭子的信任,等待複仇的機會。趁著一次靠岸補給的機會,這位周爺真的殺死了海寇頭子,然後逃到了扶桑境內,又經過二十多年的打拚,如今已是扶桑境內的一位大商賈了。也多虧了這位周爺,我和雪兒在扶桑一切順利。”
吳蔚感歎道:“平燕王老千歲可真是了不起啊。”
消了氣的高寧雪再度開口,說道:“那當然了,我爺爺的朋友遍布天下。”
“這麼說,你們已經查到四皇子案的關鍵線索了?”吳蔚有些興奮。
提起這個,高寧雪和東方瑞的表情卻透著一絲古怪,高寧雪再度沉默,東方瑞卻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比起這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也是我們請你過來的原因,據可靠消息:扶桑國正在籌劃一場對咱們大梁的戰爭,日子就在三個月後的萬壽節,這次扶桑國派了千人以上的出使團,因是新皇登基後的第一次朝見,這個規格……也說得過去。這幾年扶桑國通過舶來司從咱們大梁購買了大量的生鐵,熟鐵,馬匹,運回扶桑後,將這些生熟鐵儘數鍛造成了兵器,還派了許多細作,將咱們的地圖和沿海各個城池的城牆高度,士兵數量,驛道分布全部調查了個一清二楚,傳回了扶桑
。”
聽到這裡,吳蔚的口中突然爆出了一聲粗口,驚得東方瑞和高寧雪都是一怔,她們認識吳蔚這麼久了,還從沒聽過吳蔚說臟話呢。
“該死的扶桑,果然如此!”吳蔚突然說了一句,一拳砸在了榻榻米上。
東方瑞和高寧雪都有些不知所謂,但東方瑞很快就反應過來,說道:“周爺在扶桑浪跡了二十多年,他說扶桑物產貧瘠,受疆土所限,士農工商皆不得利。自從梁朝與扶桑開通番貿,設立舶來司之後,若非兩國語言受限,不知多少扶桑人會逃到梁朝去。”
東方瑞的眼中也劃過了一絲厭惡,繼續道:“我和雪兒在扶桑這些時日,總覺得此處是個天怒神罰的地方,天災不斷。在咱們大梁,發生一次地動,上至朝廷,下至地方長官和百姓,不知要惶恐多久。可在扶桑,地動山搖如家常便飯,每次大的地動之後,都會潮水倒灌,侵害百姓,侵蝕農田。扶桑人見我大梁疆域遼闊,百姓安居樂業,五穀豐登,風調雨順,會嫉妒也是常情,隻是他們萬不該動這般心思,妄圖蚍蜉撼樹,注定會萬劫不複!”
“那你們……不,那我們,能做什麼呢?”吳蔚問道。
東方瑞指著地圖上被畫了紅圈的地方,說道:“問題的關鍵,就是地圖上標注的這些軍械庫!周爺這些年都是以扶桑人的身份行走於世的,也參與了不少替扶桑收購物資的事宜,與扶桑的一些貴族交好,根據零散消息拚湊出了扶桑的大致計劃:扶桑人會借著萬壽節的由頭,將士兵混在出使團中,光明正大地進入梁朝,在海州假借整頓的名義,等待下一波的增兵,而後會不計代價攻下海州,一邊據城與朝廷對抗,一邊將扶桑的增兵引進海州。扶桑物產貧瘠,隻有一些上層的將軍才穿得起甲胄,底下的那些步足能有一把像樣的兵器就不錯了。但是扶桑盛產竹子,他們的士兵也多穿竹甲,京都附近的這幾個軍械庫裡,藏了大量的竹甲,至於馬匹,周爺查到:這幾年扶桑人一直將馬匹囤養在西南方,一個叫佐之賀的港口附近。那裡是距離咱們梁朝海州最近的出海口,自從三年前……佐之賀港就不再對外開放了,周爺派人秘密看著,每月都有兩艘從梁朝來的商船在佐之賀港靠岸,大量的馬匹,還有生鐵,熟鐵從船上下來。”
東方瑞呼出一口胸中的濁氣,語重心長地對吳蔚說道:“蔚蔚,在國家面前,我們的事情都是小事,之所以找你來……是因為雖然宜王逐步掌控了泰州,但是他也不敢保證境內沒有其他勢力的眼線,你所發明的那個載人天燈,實在太過特殊,宜王即便得了圖紙,也不敢命人建造,更不敢找人試飛,所以隻有你才能幫我們。扶桑國不產馬,京都附近的馬匹少得可憐,而且他們也沒有穿雲大弩,我們的成功性很高。那日我會和你一起,登上載人天燈,火燒扶桑軍械庫,將裡面的竹甲一把大火全部燒光,粉碎扶桑進犯大梁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