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王一瞬不瞬地盯著吳蔚,仿佛要從對方的臉上讀到一絲慌張,或者一絲他想象中的情緒,可結果令宜王失望了。
因為吳蔚現在還不能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吳蔚正在心中默默吐槽著宜王,所以儘管宜王看得很仔細,卻隻從對方的眼中隱約讀到了些許厭棄……
“吳蔚。”
“民女在。”
“城外救濟棚裡,有人疑似染上了時疫,你是不是該和本王解釋一下了?”連續三次預料到天災,這樣的能力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吳蔚瞬間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宜王臉上的面罩,說道:“你還有口罩沒有,給我一個。”
“時疫”兩個字給吳蔚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不僅讓吳蔚忘記了對宜王的尊稱,還把面巾說成了“口罩”。
見宜王的眼中劃過一絲疑惑,吳蔚才反應過來,說道:“殿下,面巾還有嗎,可不可以給我一副?”
宜王打開了一個盒子,一股濃鬱的酒精氣味彌漫開來,裡面整整齊齊地碼著酒精面罩,吳蔚取了一個,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吳蔚?”宜王還在等吳蔚給自己一個解釋。
卻見吳蔚戴好面巾之後,眉頭緊鎖,用無奈又略帶憤慨的目光看著宜王,強壓著怒意說道:“殿下,民女給您提供的提純白酒的設備已經很多天了,殿下自己都用上了面巾,怎麼不見酒精在泰州城內推廣?”就連消殺的宣傳,吳蔚也沒有聽到!
自己這陣子忙鋪子的事情忽略了,也怪自己實在是太相信宜王了。
吳蔚覺得眼下天氣越來越冷,低溫可以減緩細菌病毒傳播的速度,再加上酒精和消殺的推廣,一定能起到很好的預防效果!
況且在吳蔚將提純酒精的設備的圖紙交給宜王時,還完全沒有時疫的苗頭,隻要將酒精推廣出去,就算不能阻擋時疫的爆發,至少也能將規模縮小許多。
宜王皺著眉,還沒有幾個人敢和他這麼說話,但面對吳蔚,宜王並不想用藩王的身份壓人,現下他更想知道的是:吳蔚的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難道她能預知未來嗎?
想到這個可能,宜王的心頭一沉。
吳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酒精味嗆的她有些難受。
“殿下,咱們梁朝是有琉璃的,那套設備隻要按照圖紙,用琉璃燒製就可以了,並不需要多麻煩。若是殿下能信任民女,儘早將消毒的概念普及給城中百姓,給他們發一些酒精,或許可以避免一場浩劫!”
吳蔚的拳頭緊緊攥著,誠然,如果按照古人的標準,宜王絕對可以算作是一位心胸開闊的上位者,若是換成彆人,在自己大聲說話的那一刻,大概就被治罪了。
可在吳蔚看來,宜王距離她心目中的“賢主”還差了不知多少,宜王愚昧,自大,自以為是,都令吳蔚十分頭痛。
一家之主如此,或許無傷大雅,一族之長如此,影響也有限,宜王作為一州之主,手底下握著幾十萬百姓生計和太平,
他的愚昧和自以為是,影響頗深。
吳蔚實在氣急了,隻是礙著二人懸殊的身份,不能再多言。
“本王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洪災過後,城內的物資奇缺,難道要讓本王用賑災款大量買酒嗎?”若是此事傳到京城,定要被那些禦史大夫們責難。
吳蔚無力地向後一靠,無奈地問道:“那殿下叫民女來,所為何事?如果隻是想問民女是如何預料到眼下局面的,民女無話可說,當日在宜王府,民女已經將心裡話都說了,沒有新詞。”
“……安置災民的棚子裡,出現了一些症狀相同的病患,經郎中診治……很有可能是染疫了。”
說到這裡,宜王的喉頭動了動,他的確在心中質疑著吳蔚,可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正在一點點印證著吳蔚所言非虛。這顯然已經超出了宜王的認知,讓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絲惶恐。
一個州府爆發時疫代表了什麼,宜王的心裡很清楚,一旦時疫爆發,他這個一州之主也未必能幸免於難。
所以在接到守城士兵來報時,宜王很震驚,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到了吳蔚,覺得吳蔚一定有醫治時疫的辦法。
吳蔚沒有做聲,心中卻是無儘的悲涼,她才剛開始喜歡這裡多久呢?
因為這裡有三娘,有二姐二姐夫,有東方瑞和高寧雪,還有那麼多後認識的朋友們。
看著眼前之人,吳蔚有些害怕起這個時代了。
宜王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本王想問問你,可有應對之法?”
“應對何事?時疫嗎?”
“對。”
吳蔚還是慎重地在大腦裡將所學的知識大致過了一遍,隨後搖了搖頭,道:“民女能想到的應對時疫的辦法,隻有在時疫沒有出現,或者沒有大面積擴散之前才最有效,具體的方法民女已經告知殿下了。”
吳蔚雖然來自於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但她並不是萬能的,她所展現出的大多“過人之處”也不過是因為一個“信息差”而已,除了家傳的法醫理論,吳蔚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
即便她想到了幾個能治療相應症狀的特效藥,可她也不會做,甚至不知道裡面是何種成分。
宜王的眼中劃過了一絲失望,正打算讓吳蔚回去,就聽吳蔚勸道:“殿下,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時疫若是爆發開來,以泰州為中心的州府,將會迎來一場曠世災禍,百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民女懇求殿下,就相信民女一次吧。若是殿下不棄,民女願將阻斷時疫傳播之法,寫給殿下,但醫治時疫的藥,民女實在不知。”
宜王沉默良久,給吳蔚取出了一套文房四寶,吳蔚跽坐在小桌之前,將方法細細寫在了紙上,無非就是藍星幾乎人人都知道的一些避免細菌,病毒傳播的辦法。
包括,通風,洗手,消殺,喝涼開水的重要性,以及對病人隔離處置,對病人排泄物,嘔吐物,換下的衣物,用過的物品的處置,對屍體的處置辦法,等等。
吳蔚將寫好的條例交給宜
王,懇切地說道:“殿下,光有阻斷之法還遠遠不夠,望殿下早日推出治療時疫的湯藥!我知道讓殿下用朝廷的賑災銀去買白酒,這聽起來很大逆不道,但我誠摯地希望殿下可以試一試,為了這泰州和周邊的百姓,試一次!馬上就要入冬了,天氣越來越冷,眼下並不是時疫爆發和傳播的季節,這次時疫的發生,人禍居多。若是能將時疫扼殺在今年的冬天,一切就都還來得及,若是拖到來年春暖花開,氣候回暖……後果不堪設想!”
宜王的眼中劃過一絲疑惑,問道:“為何?”
吳蔚思索片刻,答道:“殿下,一堆糞,放在夏日臭味能飄到幾裡地外,可若是在冬日,這味道就會小很多。糞還是那堆糞,不同的是季節,氣味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就像時疫……它也是看不見,摸不著甚至聞不到的東西。感知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殿下可以將時疫的毒氣想象成大糞的臭味,聞到大糞的味道,就有可能感染時疫。馬上就要入冬了,這或許是上蒼憐憫,不忍百姓受此苦難,給殿下一個補救的機會!”
宜王拿起吳蔚的寫的單子看了起來,吳蔚能感覺到,這次的宜王比上次的態度鄭重了許多。
吳蔚在心中默默祈禱,但願宜王能做出亡羊補牢的舉措才好!
“本王知道了。”
“那民女就先告退了?”吳蔚輕聲問道。
宜王點了點頭,並沒有讓吳蔚參與進來,也沒有為難吳蔚的意思。
吳蔚鬆了一口氣,在離開馬車前,對宜王鄭重說道:“殿下,要把面巾發給每一個人,殿下回去之後,最好用酒精對整輛馬車,包括拉車的馬匹做個徹底的消殺,殿下身上的這套衣服,最好也彆要了。”
“本王知道了,你去吧。”經過吳蔚的反複科普,宜王已經明白了“消殺”是什麼意思了。
“是。”
……
吳蔚是步行回去的,她並沒有再回成衣鋪,而是直接回了家,回家之後對自己做了一次全面的消殺,並將自己身上的衣服直接丟到火盆裡燒了,其實用沸水煮的效果也是一樣的,但這宅子裡都是些老弱婦孺,還有兩個孩子,吳蔚選擇了最快捷的辦法。
吳蔚回到書房,取出了自己在回泰州路上,找工匠燒紙的那套琉璃做的酒精提純設備,組裝起來,從儲物間取出幾壇之前囤積的白酒,開始了酒精的提純。
雖然家裡還有兩大桶酒精,但吳蔚覺得:這些很快就不夠用了。
家裡,三個鋪子,還有鋪子裡的所有夥計,以及張尺和栓子兩家人都需要酒精!
吳蔚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囤積一波戰略物資,趕在宜王下手之前……
於是她將反應器皿調到最小,將書房的門落鎖,免得柱子調皮打壞了設備,出門往成衣鋪的方向去了。
這些事光憑吳蔚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她需要信得過的幫手。
吳蔚回到成衣鋪時,距離她離開已經過了快兩個時辰,成衣鋪裡的賓客已經散了。吳蔚在酒樓訂了幾桌宴席,因為吳蔚突然被宜王叫走,張水生便自覺承擔起了招待的責任,帶著賓客去酒樓裡吃酒了。
店鋪剛開,又因為價格過高,鋪子裡並沒有多少客人,正合吳蔚的心意,她快步進了店鋪,問柳翠微要了文房四寶,伏在櫃台上就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