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吳蔚感覺自己的臉上傳來陣陣刺痛,是面巾戴久了導致的,但吳蔚也不敢把面巾摘下來,即便她已經將馬車趕離了湖邊一段距離,並在路邊生起了篝火,空氣中還是彌漫著那股腐朽的臭味,遙望平靜的湖面,吳蔚不由得有些擔憂。
眼前的這一汪死水中浸泡了大量的屍體,若是不及時處理,帶著病毒和細菌的汙水慢慢滲透到地下,可不是一件好事兒。
泰州城的居民,一半飲用井水,一半靠山泉水和河水生活,若是地下水源被汙染,那些飲用井水的說不定會罹患各種疾病。
吳蔚權衡良久,決定回去以後就通過小梅去見一次宜王,至少請宜王出面號召,讓泰州和毗鄰的百姓樹立起殺菌消毒的理念,哪怕隻是把水燒開了再喝也好。
這裡的百姓習慣飲用生水,特彆是天氣熱的時候,直接掀開水缸蓋子,從裡面舀出一瓢就喝了。
從前柳翠微和張水生一家也是這個習慣,還是吳蔚一點點糾正過來的。
吳蔚將車馬停在了驛道邊上,如此可以更好地判斷出來人的意圖,背後就是荒山,並無人家,若是有人特意從驛道上下來,往吳蔚所在的方位來,吳蔚立刻就跑。
吳蔚還記得當時她們一行人被困在京畿之外發生的事情,防人之心不可無。
巡邏的士兵大概被一個時辰會經過此地一隊,一個時辰裡可以發生許多事情了。
秋深露重,夜裡已經有些冷了,吳蔚跳下馬車,蹲在篝火旁烤著手心。
很快,天就徹底黑了。吳蔚重新跳上車轅,捏著哨棒側耳傾聽。
也不知過了多久,從湖的方向傳來一陣水聲,算一算時辰張尺和栓子他們也該回來了,吳蔚便抖動手中的韁繩,驅趕著馬車往湖的方向去了。
兩艘船頭點著兩盞燈籠,吳蔚喊道:“是張尺和栓子回來了嗎?”
張尺大聲道:“蔚蔚姑娘,我們回來了!”
緊接著便是幾個熟悉的聲音,李大姐和她家的幾個姑娘,聲聲呼喚著吳蔚。
吳蔚長舒一口氣,又過了一會兒兩艘擺渡船停在了岸邊,張尺先跳了下來,攙扶著一個中年的婦人上岸,緊接著便是李大姐一家四口陸續上岸,栓子一家幾口最後下來,二丫剛一站穩身形,便朝著吳蔚的方向飛奔過來,口中喊著“蔚蔚姐姐”一頭紮到了吳蔚的懷中。
周圍沒什麼光源,吳蔚也看不太清楚,隻感覺小丫頭比自己記憶中長高了不少,也更瘦了,摸著一把骨頭,頭發亂糟糟的。
“蔚蔚姐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二丫哭的很傷心,吳蔚心疼地撫摸著二丫的頭頂,柔聲安慰著。
大丫和一丫攙扶著李大姐走了過來,娘仨看到吳蔚也是淚眼婆娑,李大姐還是嗬斥道:“二丫,快從你蔚蔚姐懷裡出來,彆弄臟了你蔚蔚姐的衣裳!”
聞言,吳蔚摟著二丫的胳膊更緊了,說道:“李大姐,彆這麼說孩子,咱們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回去以後都是要換下燒了
的,這些日子大家都受苦了,好在都平安。”
李大姐拉著大丫,一丫上前來,拽著兩個女兒直接給吳蔚跪下了。
嚇得吳蔚連忙鬆開了二丫去扶二人,誰知二丫也給吳蔚跪下了。
“蔚蔚啊,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要是沒有你的那個山洞,還有你給留的那些糧食和冰塊,我們全家可就死定了!太慘了……真的是太慘了!”李大姐見到吳蔚就是見到了最親的人,心中踏實,這些日子積壓在心裡的驚懼都釋放了出來。
洪水發的最猛烈的時候,山洞外面一片大澤,渾濁如泥漿的洪水,卷著無數家當,牲畜,還有一些人……在山洞之外呼嘯而過。
幾個孩子還算好的,住在山洞裡面的小間,大人們全部住在外面,每日看到的都是這樣的場景,起初栓子的大哥還有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子,還想用稻草搓繩子救幾個人上來,直到眼睜睜地看著毛驢他大哥在救人的時候,也被洪水衝走了,所有人才醒悟過來,在天災面前,人力是何其渺小。
沒有人再提救人了,大家為了少受一些良心上的譴責,乾脆整日躺在地上,不往外面看。
山洞裡住的人多了,溫度升高冰塊融化,雖然讓大家收集到了不少飲用水,可山洞裡也變得濕漉漉的,住起來很不舒服。
但也比那些被洪水衝走的人幸運多了,至少他們還有口吃的。
……
在李大姐的帶動下,另外兩家人也都來到吳蔚面前跪了下去,吳蔚攙扶一個兩個不成,眼眶也紅了。
從小接受藍星平等教育長大的吳蔚哪裡受得了如此大禮?更何況裡面還有兩位老者……
吳蔚乾脆對著那些人也跪了下來,拱手說了好一番安撫的話,並讓張尺和栓子把人扶起來,吳蔚才重新站了起來。
“咱們快回去吧,夜裡的路不好走,趕著開城門之前第一批進去。”
吳蔚把二丫抱上了馬車,李大姐一家和張尺的母親坐一輛馬車,栓子一家人坐另外一輛馬車,吳蔚解開纖繩,從篝火裡拿了一截火把翻身上馬,走在最前面。
行至半路,火把就滅了,車馬的速度不得不再降一些。
一直到天重新亮了,一行人的速度才得以提升,趕到泰州城門口時,城門剛開。
入城時卻被守城門的士兵攔了下來,與上次柳翠微去接人的時候不同,那次出城門前,吳柳記的夥計提前打了招呼,守城的士兵知道是吳柳記的人出城去接東家回來,吳蔚的衣著打扮又完全不像逃難的災民,還有一位女鏢師隨身護送,回城時士兵才沒有盤問。
這次他們一行人是隔了一夜才進城的,守城的士兵見馬車裡拉了人,立刻就就攔停了馬車。
此舉也殺了吳蔚一個措手不及,好在張尺和栓子早就把接人入城的規矩打聽清楚了,雙雙跳下馬車把他們租賃房屋的文書和一人任職的牙行開具的文書也一並交了。
栓子朝守城士兵抱拳道:“幾位大哥,我們兄弟兩個早在大半年前就到泰州牙行做了匠
人,攢下一筆銀子在城內租了個小院,接家人來團聚的。”
所有人都下車!士兵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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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也引來了城外難民的注意,離得近的已經紛紛湊了過來,見一群和他們一樣難民打扮的人擠在城門口,不少人都壯著膽子聚了過來,一探究竟。
士兵們見了,紛紛豎起手中的兵器,喝道:“退後!”
災民們習慣性地紛紛向後退去,但卻沒有人離開,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在吳蔚他們這群人的身上。
士兵皺著眉對栓子說道:“你們家的人口怎麼這麼多?去把你們家人都指出來,叫什麼名字,和你們什麼關係!”
張尺和栓子先看向吳蔚,見吳蔚點了點頭,才去拉了自家人上前,一一做起了介紹。
張尺隻有一位寡母,而栓子家的人口雖多,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家人,父母,兄嫂,還有個年幼的侄兒。
士兵將目光投向了李大姐一家,吳蔚適時走上前去,拱手道:“幾位差爺,民女是城中吳柳記米莊的東家,姓吳,名蔚。這一家四口原是我家雇傭的佃農,這次特意將她們一家接來泰州,是因為民女近日要開張一家成衣鋪,想繼續雇傭她們一家到成衣鋪裡做工。”
士兵皺眉道:“成衣鋪在哪個坊市?開辦了沒有?”
“尚未,但民女保證一個月內,一定開張。”
見士兵蹙眉不語,吳蔚繼續說道:“二日內,民女會安排好她們一家四口在泰州的住處,到時候會讓她們母女四人帶著房契地契,到衙門去辦理泰州戶籍,以五日為限,若是民女有半句虛言,幾位差爺直接到吳柳記來拿人!”
士兵略帶驚愕地問道:“遷戶?你要給她們一家在泰州置辦房產?”
“是,幾位差爺請放心,我們都是知法守法的良民,絕對不會讓差爺們為難的。”
“那她們入城之後住在哪裡?若是被巡城的士兵瞧見了……”
“民女已經給她們開好了客棧,準備好了換洗的新衣裳,五日內一定讓她們到衙門去報道,民女願以吳柳記的信譽擔保。”
聽到吳蔚這麼說,士兵的表情一鬆,將文書還給了栓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進城。
宜王曾賞賜給吳柳記東家一件大氅的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但這泰州城內但凡將身家性命係在宜王府的人,都沒有忘記這件事。
吳蔚幾次被宜王招入府中也不是什麼秘密,城內的官兵可從來都不曾為難過吳柳記。
宜王不讓這些難民進城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擔心這些難民,擾亂了泰州城內的治安,既然人家吳柳記的東家財大氣粗,連房產都給這母女四人安排,守城士兵也就沒必要攔著人不放了。
吳蔚謝過守城士兵,再次翻身上馬,其餘人也紛紛上了馬車,往城內駛去。
城外那些看熱鬨的災民沒聽清楚吳蔚等人後來說了什麼,隻看到吳蔚帶著一群和他們一樣的災民大搖大擺地進了泰州城,當即炸開了鍋。
有人扯著嗓子喊道:“憑什麼他們能進城?”
“對啊,都是受了災了,憑什麼我們隻能住在破棚子裡,他們卻能進城?”
“狗官!”
“官商勾結!”
守城的士兵紛紛豎起手中的武器,城牆上的弓箭手聞言也探出了身形,搭箭拉弓……
群情激奮之下,竟有人想要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