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姑娘,這雨好像比昨天的更大了,我們……回去嗎?”
柳翠微垂眸沉思片刻,說道:“回去。”
“好,那我去準備一下,你把蓑衣穿上吧,我打傘。”
柳翠微搖了搖頭,說道:“你還要牽馬,趕馬車,蓑衣鬥笠你穿,這麼大的雨,打傘也無濟於事,我找個盆子頂在頭上就是了。”
柳翠微找來兩根稻草,把自己的鞋子綁了掛在脖子上,小梅見了也去拿了幾根稻草來,按照柳翠微的樣子把鞋子掛在了脖子上,小梅讚道:“相處久了,我覺得翠微姑娘和蔚蔚姑娘有許多相似之處,隻是蔚蔚姑娘體現在方方面面,翠微姑娘體現在關鍵時刻。”
柳翠微有些好奇,問道:“是什麼呢?”
小梅思索片刻,回道:“我也說不好,是一種感覺,也可以說是一種氣質,嗯……就比如,這世間很少會有女子赤足行走,即便是這樣的雨天,哪怕周圍寂靜無人,寧可鞋襪被打濕,也不會想赤足行走。但是這件事如果發生在蔚蔚姑娘身上,我想她不僅會赤腳行走,還得把褲腿兒也一並挽起來,說不定還要建議所有人都和她一起,然後苦口婆心地勸道:這樣走鞋襪就不會濕了!諸如此類的事兒,經常會在蔚蔚姑娘的身上發生,她也從不會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妥。而翠微姑娘呢……平日裡看著更像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可關鍵時刻也和蔚蔚姑娘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柳翠微勾起嘴角,說道:“蔚蔚的確是這個樣子,剛和她認識的時候……我也覺得她的某些言行令人難以接受,可偏偏她看你的目光,說話的語氣,透出無比的真誠,讓人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的惡意,也許有的人始終都無法接受蔚蔚,會覺得她是一個奇怪的異類。唯有用一顆尋常心去體會,才能明白她的好。”
小梅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二人蹚著水下了山,趁著小梅套馬車時,柳翠微從懷中取出一包粗糧,喂馬兒吃了。
……
二人清晨出發,傍晚才到泰州城,泰州境內多山,地勢也比周圍高一些,雨雖然大,泰州城內卻見不到多少積水。
見到這般景象,柳翠微才稍稍打消了帶著一家人住到山洞裡的念頭。
大雨接連下了許多天,泰州城內冷冷清清的,平日裡街邊的小攤都不見了,街道兩邊的鋪子也門可羅雀,柳翠微有些恍惚,與昔日繁華的泰州對不上了。
馬車停在米莊門口,柳翠微跳下馬車,喊道:“娘,二姐,二姐夫,張叔張嬸,我回來了!”
米莊的夥計們紛紛朝柳翠微聚攏過來,熱情地將柳翠微圍住:“二東家,你可算回來了。”
“二東家,給我們帶禮物了嗎?”
柳翠微笑道:“帶了,沿途買了些特產,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你們可彆嫌棄!”
“二東家,大東家呢?”一名夥計喊道。
“吳老爺子的身體欠安,蔚蔚留在老家侍奉,要過陣子才能回來了。”這個理由是吳蔚想的
。
聽到聲音的柳二娘子冒著雨衝了過來,
高聲喚道:“是三娘和蔚蔚回來了嗎?我好像聽到喊聲了!”
夥計們自發讓出一條路來,
姐妹相見,柳二娘子快步上前拉住了柳翠微的手,上下打量,紅著眼眶說道:“黑了,也瘦了,你們這一走就是好幾個月,我可想死你們了。”
“娘呢?”柳翠微問道。
柳二娘子笑道:“你的日子是不是過迷糊了,這麼大的雨,他們三個長輩不好好在宅子裡待著,來店裡做什麼?”
柳翠微這才恍然想起,她們早都不住在店裡了,已經在泰州買了新宅子。
這一年來的日子好像過的比從前快了許多,也可能是搬到宅子裡沒幾天,柳翠微就和吳蔚出門去了,在柳翠微的潛意識裡,她們一家人還住在米莊呢。
柳二娘子環顧一周,卻不見吳蔚的身影,問道:“蔚蔚呢?蔚蔚!蔚蔚在哪兒呢?”
“吳老爺子的身體不太好,蔚蔚留在家裡侍奉了,想儘一儘孝道,可能要過陣子才能回來了。”
柳二娘子聽出話中的含義,心道:這吳老太爺的嗣子還真是個好運氣的,還沒侍奉多久,老爺子就不成了,那偌大的家業就歸他們一家子了,可憐的蔚蔚。
“那你是怎麼回來的?一個人回來的?”
柳翠微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會兒小梅駕著馬車到後院去了,便說道:“是蔚蔚的丫鬟小梅送我回來的。”
柳翠微又和米莊的夥計,掌櫃的說了幾句話,就被柳二娘子拉到隔壁榨油坊去了,正好小梅回來,柳翠微便請她將帶回來的禮物分一分,然後去二樓找個房間休息。
柳二娘子搬來長凳,給柳翠微倒了一碗熱水,忍不住問道:“吳老太爺這是不成了?”
柳翠微點了點頭,也是吳蔚讓柳翠微這麼說的。
吳蔚覺得:一個本不存在的人,“活”在這世上終究是個禍患,不如借著這個機會讓這個人“消失”。
柳二娘子長歎一聲,惋惜地說道:“你說蔚蔚這孩子……命也是真苦啊,父母不在了,連唯一的爺爺也要不行了。你們走之後,咱娘,我婆婆還有我,說起此事。咱娘說:吳老太爺費這麼大的功夫尋找蔚蔚,說不定是身子不成了,想見自己的親孫女最後一面呢。還真就被娘給說中了!哎,三娘,你見到吳老太爺的嗣子沒有?是個怎麼樣的人,吳家的家產真就和蔚蔚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嗎?”
柳翠微無奈地看了自家二姐一眼,自己這個二姐什麼都好,就是特彆好打聽。
從前還在娘家當姑娘的時候,村裡頭有個大事小情的,自家二姐總會衝到前頭,直到把事情的始末,細節,隱情都問清楚了,心裡頭才暢快。
不過,自家二姐隻是好奇心重,並不會背地裡說什麼難聽的話。
吳蔚也預料柳二娘子會問柳翠微許多問題,在臨行前的那個夜裡,把柳二娘子可能問的問題都編好了,讓柳翠微回家後照著回答。
柳二娘子拉著柳翠微
問了個徹底,
直到連吳蔚家有幾頭耕牛,
幾個糧倉,幾間屋子,地裡都種了什麼糧食,吳老太爺的嗣子一家子是高矮胖瘦,都打聽了個遍,才心滿意足。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水生榨完最後一桶油,披著衣服出來,看到坐在大廳的柳翠微,驚喜道:“三娘回來了?”
“二姐夫,忙完了?”
“嗯,收拾收拾準備回家了,蔚蔚呢?”
無需柳翠微回答,柳二娘子將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張水生不僅沒有打斷,反而坐到長凳上,認真傾聽。
柳翠微不由得在心裡稱讚張水生的體貼。
等柳二娘子說完,張水生起身扶住柳二娘子,柔聲道:“行了,我知道了。三娘出門一趟,反倒是成了給你解悶的了。你懷著身子,動作彆太大了,坐下歇歇。”
柳翠微瞪大了眼睛,問道:“二姐,你又有喜了?”
柳二娘子抬手就給了張水生一巴掌:“三娘還沒出閣呢,用你一個當姐夫的告訴她?”
張水生笑道:“收拾收拾,咱們回家說。”
依舊是由小梅駕著馬車,四人一起回了宅子。
三位老人見到柳翠微,十分開心,又聽說吳老太爺身子不成了,歎息一聲後,直替吳蔚感到惋惜。
柳翠微將小梅安排到了吳蔚的書房,書房的窗前有一張軟塌,睡一個人是足夠的,柳二娘子抱著被褥放到軟塌上,對小梅說道:“小梅妹子,這床被子是新的,你彆嫌棄。”
小梅朝柳二娘子撫了撫,說道:“二小姐哪裡話,能睡在小姐的書房裡,是奴婢的榮幸。”回到宅子裡,小梅又變回了一位合格的丫鬟。
一句“二小姐”叫的柳二娘子受寵若驚,柳二娘子拉住小梅的手,笑道:“你的年紀和我家三娘差不多吧?”
“是。”
“那你就隨著三娘叫我一聲二姐吧,你這姑娘生的可真水靈,我看著就喜歡,勞煩你一路護送三娘回來,就把這兒當家,缺什麼就和二姐說。”
“謝謝二姐。”
……
吃過晚飯,姐妹二人又來到了後院正房,繼續說體己話。
吳蔚和柳翠微的新鮮事兒基本都分享完了,柳二娘子還要說說她知道的新鮮事兒。
“三娘,你聽說沒有?那位戲文裡的玉面神機,東方大人,被抓了!”
“消息都傳到泰州來了?”
“哎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這件事我還是聽小全子說的呢,他到倉實縣去辦貨,聽那邊一個外地的商客說的。哎……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呀,‘玉面神機’多好聽的一折戲啊,今後再也聽不到了。”
“二姐,還有什麼新消息嗎?關於東方大人的。”
“這件事外面傳的可邪乎啦。有說要被千刀萬剮的,也有說判了斬立決的,還有說判了斬監候的,誰知道呢?消息一路從京城傳到這邊,說不定啊……此刻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