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蔚聽完東方瑞的話,感覺自己仿佛七竅生煙,吳蔚認同東方瑞的初衷是好的,可是這究竟是什麼封建家長的包辦思想啊,這可不符合東方瑞一貫的行事風格,難道是被那件案子打擊的腦子壞了?
吳蔚搖了搖頭,說道:“我說你呀,也彆太離譜了。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叫好心辦壞事啊?”
東方瑞並不介意吳蔚隨意的態度,說道:“我知道此舉或許欠妥,可這也是以我目前的處境能想到的最妥善的計劃了,我沒有彆的辦法。”東方瑞再次將此事在心中快速捋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疏漏。
吳蔚歎了一聲,說道:“雖然高寧雪這個人挺天真的,無論是閱曆還是應對一些事情的經驗遠不如你,可你也不要把她當傻子呀。我承認,你單憑這點線索就能想到這麼遠,這非常了不起。可是這世間的事兒,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現在是高寧雪要嫁給蕭盛,不是你要嫁給蕭盛,高寧雪作為當事人,她的經曆和感覺是無法被複刻的,你明白嗎?如果這樁婚事真有你說的這麼好,那高寧雪為什麼要逃婚呢?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想過事情的後果呢?我見過蕭盛,一面之緣。我不了解他,不便評價人家。那次是蕭盛陪著高寧雪回泰州探望平燕王老千歲,這證明了什麼?證明了高寧雪是試圖和蕭盛相處過的,她對這段指婚並非全然不顧,她也是為此做過努力的。一直拖了一年多她才逃了,一定是她實在是接受不了,隻能如此。我覺得我們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東方瑞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盯著吳蔚,反問道:“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柳三姑娘的身上,你又該如何?”
吳蔚不禁在心中暗罵了幾句將自己綁來的那四個人,說好的口風很嚴,絕對保密呢?自己睡個覺的功夫,東方瑞就知道了。
吳蔚聳了聳肩,說道:“如果有人逼著三娘不得不嫁人,以我的力量無法阻擋的話,我就帶著三娘逃走。天大地大,即便對方手眼通天,找到我們也需要些時日吧?實在不行,就鑽到深山老林裡去生活,反正任何人也不能逼著三娘嫁人,除非三娘自己願意,若真是那樣,無論我多難受,我都會尊重三娘的選擇,我絕對不會包辦三娘的人生。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包辦彆人的人生。”
見東方瑞沒有立刻反駁自己,吳蔚也放軟了語氣,解釋道:“這番話換成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說的,我可不願意做對牛彈琴的事兒,除了三娘,也隻有你了。在我心裡,你們兩個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或許你也會覺得我這番話是謬論,是不負責任的,是隻顧眼前的天真之言。可這些事兒若是發生在你的身上呢?如果把你和高寧雪此刻的境遇換一換呢?你是否能接受高寧雪的苦心?”
東方瑞的目光有些掙紮,喃喃道:“明鏡司的慘案,你隻是聽說,並沒有親身經曆,許多個陪伴在你身邊多年的夥伴,就那樣不明不白的慘死,身首異處,成為亂葬崗裡的一具無名的屍體,成為野獸口中的食物,甚至連他們的家人都被連累進去。這樣的痛……我不想再經曆一次了!你沒有見識
過朝堂的殘酷,也根本不懂那些人為了扼殺一個所謂的‘變數’會有多狠心,多不擇手段。這樣暗流洶湧,朝不保夕的生活,不是雪兒能承受的,也不是她應該承受的。隻是委身與人便能免去這些風波,並不是一件壞事。”
越說到後面,東方瑞的聲音越大,情緒也愈發激動。
吳蔚端詳著東方瑞,這一年眼前這人真的變了許多,此刻東方瑞的情緒有些癲狂,目光閃爍,顯然是想起了某些痛苦的回憶,吳蔚略懂一些心理學的知識,她知道東方瑞此刻的狀態其實是一種病態,這種病叫做:創傷後精神緊張性精神障礙,通俗點來說也可以稱之為:創傷後遺症。
這種病一般出現在經曆過重大人生變故,經受慘痛打擊的人身上,比如:天災的幸存者,戰爭的幸存者,還有重大事故的幸存者,等等。
創傷後遺症的表現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會出現明顯的行為和認知障礙,日常行為出現異常,而有些人則能如常生活,隻有在某種特定場景,或者見到某個特定的人以後,才會發病。
東方瑞現在的狀態,已經在發病的邊緣了。
吳蔚趕緊給東方瑞倒了一杯水,繞到她身邊輕聲安撫道:“你先坐下好不好?你的雪兒不會有事的,事情還沒有到不可回轉的地步,再說平燕王老千歲還在呢,怎麼可能看著朝廷害自己的親孫女啊。雪兒那麼機靈,肯定能逢凶化吉。”
東方瑞的表情一僵,漸漸安靜下來。
見狀,吳蔚的心裡很難受。
她特彆理解東方瑞,她本是孤兒,養父母全家又遭逢大難,沒有被摧垮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可是命運並沒有就此放過東方瑞,又讓她心中的另一個港灣——明鏡司,重蹈覆轍。
吳蔚給東方瑞順了順氣兒,將茶盞遞到東方瑞的手裡,安撫道:“來來來,喝杯水,緩口氣兒,深呼吸,深呼吸……”
東方瑞緊攥著拳頭,輕聲向吳蔚致歉後,如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吳蔚說道:“明鏡司真正的老人,就剩我和雪兒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先不要想這些,坐下來咱們從長計議,這件事我一定儘最大努力做好,高寧雪不會有事的。”
……
見東方瑞的情緒逐漸穩定,吳蔚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看著“恢複如常”的東方瑞,吳蔚不得不心生敬佩。
能將創傷後遺症克製至此,足見東方瑞的內心是何其強大。
這是否也能從另外一個角度證明:其實高寧雪在東方瑞心中的分量很重呢?
雖然之前東方瑞對高寧雪的態度看起來很冷漠,說不定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如果高寧雪在東方瑞的心中真如她從前表現出來的那般“無足輕重”東方瑞的應激反應的點,也不會在高寧雪的身上了。
吳蔚的雙手十指相扣,放在了書案上,頗有種進退兩難之感。
按照吳蔚的本意,她是想說服東方瑞尊重高寧雪的選擇,想想其他的辦法保護高寧雪的。
可此刻東方瑞在有關於高寧雪的問題上,是一個病人的狀態,順著東方瑞說吧……吳蔚又說服不了自己,逆著東方瑞吧,吳蔚又擔心惹得東方瑞發病。
最好的辦法就是暫時擱置這個話題,以後慢慢說,可東方瑞現在是朝廷欽犯,自己和她見一面都很難,還哪有那麼多來日方長啊。
東方瑞似乎是看出了吳蔚的顧慮,說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吳蔚思慮再三,儘量挑了些溫和的字眼,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就算這次咱們動用手段,讓高寧雪和蕭盛的婚事如期舉行了,高寧雪會不會做出彆事情來呢?比如,嗯……”
吳蔚本想說:高寧雪會不會把蕭盛殺了,但又怕刺激到東方瑞,於是改口道:“比如拒絕和蕭盛圓房,或者待到她準備得再完善一點兒,來個離家出走之類的?”
東方瑞怔了怔,吳蔚說的這些還真有可能……
吳蔚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也說了,平燕王老千歲若故去,高寧雪在這世上便沒什麼倚仗了,那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平燕王老千歲去世後,高寧雪也就沒有什麼顧慮了。所以我覺得啊……根本的問題其實不是這場婚事能不能如期舉行,而是高寧雪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她為什麼不願意嫁給蕭盛?與其違背本人的意願,強行將她送回去,還不如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你們最好是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你充分表達你的想法,也聽聽人家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了解一下在你不在的這段日子裡,高寧雪的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商量著來,不好嗎?”
東方瑞似被吳蔚說動,很瞬間竟再度否決道:“不行,我現在的身份,和她見面隻會給她引來災禍,還是不要再見了。”
吳蔚當即在心中吐槽道:“好家夥,合著不把我當人看是吧?怎麼就不怕給我引來災禍呢?”
“你在怕什麼呢?你失蹤的這一年,高寧雪多方尋找,她真的很擔心你,你難道還怕她會出賣你嗎?我以人格擔保,不會的!”
吳蔚突然想到一物,說道:“三日後你再讓她們來接我一次吧,我手上有些東西想要交給你,或許對案子有些幫助。”吳蔚說的正是當初高寧雪費儘心力整理出來的卷宗,裡面還有吳蔚對此事詳細的分析。
後來外面的風聲太緊,吳蔚就和柳翠微一起把它藏在了半山小院的後山,一個樹洞裡面。
“可以吧?這三天你也冷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這些,等你看完我手裡的東西以後再做決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