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紅冊藍冊(1 / 1)

女仵作 請君莫笑 5810 字 6個月前

泰州,宜王府。

書房的大門緊閉,書房外三十步之內無一人伺候。

書房內,宜王正和東方瑞在各自著什麼,隻見宜王舉起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東方瑞,說道:“你瞧瞧,那年的官窯總共就出了三百套茶盞,除了進供到內廷和各個王府的,剩下的全部都被低價賣給了扶桑,是該說那位不會做生意呢,還是說他虧中肥己呢?”宜王轉了轉拇指上那顆陽綠翡翠的扳指,嘖嘖道。

東方瑞抬頭掃了一眼,臉上並無多餘表情,似乎已是司空見慣,似乎已有了心理準備。

東方瑞點了點自己正在的這本,說道:“不過區區幾個茶盞,你看看這個吧,這才是觸目驚心。”

說完,東方瑞便將自己這本冊子推到宜王面前,看到上面的內容,宜王的神情嚴肅起來,抿著嘴唇,不說話了。

片刻後,宜王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將冊子翻過來,看了看封面,隻見上面赫然寫著《舶來司藍冊副本》所謂的“藍冊”是舶來司的一個專屬名詞,即舶來司主動與番邦的生意往來賬目,即為藍冊。與之對應的則叫做“紅冊”,代表著番邦對梁朝的進貢,和主動提起的生意往來。簡而言之……藍冊多為賣出,紅冊多為買入。

見狀,東方瑞也忍不住問道:“你這《副本》來路可靠嗎?彆是被人做了手腳,拿你當槍使了吧?”

宜王搖了搖頭,肯定地說道:“賬冊絕對是真的,這你大可以放心。”說完宜王又冷笑了一聲,說道:“想來舶來司裡面放著的紅藍冊子,才是假的。”

東方瑞的眼中劃過一絲精光,很快又隱去了。

宜王重新翻到東方瑞給他指的那一頁,隻見上面赫然羅列著這些年梁朝對扶桑的出口,其中除了絲綢,茶葉,還有好幾筆大宗的熟鐵交易,甚至還有刀兵和甲胄!

而出口的價格,連市價的三成都不到!

絲綢茶葉還好說,梁朝地大物博,即便不出口,每年也要賞賜番邦一些。

可是,熟鐵曆來都是朝廷重點管控的資源,一來是梁朝的冶煉技術也並不發達,如此數量龐大的熟鐵,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不可估量;二來,熟鐵隻需稍稍加工就能變成兵器,甲胄,盾牌,攻城利器等,因此曆來都是朝廷重要的戰略儲備資源,沒有陛下的禦筆朱批,誰也不敢私自倒賣。

以及現成的刀兵和甲胄,這可都是被兵部死死盯著的東西,私有三套甲胄,罪名就足夠殺頭了!竟然也能出現在舶來司。

書房中的氣氛陷入了沉寂,就連宜王和東方瑞也覺得心驚,他們實在是想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的身份都何其尊貴,為何要做出與扶桑勾連之事?

據說:扶桑,因其國版圖形似桑葉而得名,國內資源匱乏,不少扶桑人出海謀生,海盜盛行,一度禍患到梁朝沿海。

“篤篤篤”就在宜王和東方瑞沉思之時,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宜王

神色不悅,

沉聲道:“誰!”

門外傳來宜王心腹的聲音:“回殿下,

小人何光。”

“何事?”

“殿下,門房來報,有一位姓吳名蔚的姑娘,求見殿下。”

“吳蔚?”宜王挑著眉,看向了東方瑞。

後者卻隻是微微一笑,輕聲道:“吳蔚並非攀附權貴之流,一定是遇到要緊事了,我建議你去看看。”

宜王點頭,低聲道:“正好我也有件事想要問問她。”根據曹天旺和侯月霞的來信中說,吳蔚見多識廣,常有驚人之語而不自知,是個很神秘的人。

東方瑞起身相送,宜王擺了擺手,出門前,問道:“你還是不打算告訴她,你的情況嗎?”

東方瑞思忖須臾,搖了搖頭:“還沒到時候。”

“那好吧。”

……

宜王出了門,囑咐何光將吳蔚帶到偏廳等候。

……

吳蔚看著面前冒著熱氣的茶和精致的茶點,有些心動,撚起一塊嘗到嘴裡,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這是她來到這裡之後,吃到的最接近於藍星工藝的糕點了,甜膩膩的,可真好吃啊!

打包回去給三娘嘗嘗顯然是不現實的,在梁朝糖是個金貴東西,而且世面上的糖也沒有這麼甜的,吳蔚決定多吃幾塊。

反正王府這麼大呢,等宜王過來還不知道要多久。

於是宜王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吳蔚像一隻碩鼠,雙腮鼓起,唇邊還沾著一些糕點碎屑……

宜王的耳邊響起東方瑞對吳蔚的高度肯定:吳蔚是個行事很穩重的人……

吳蔚也愣了,眼睜睜地看著宜王目不斜視地坐上主位,連請安也不能了。

她現在這個狀態,就和英語課上嘴裡含著一大口乾脆面被叫起來問答案一樣,不管正確答案是什麼,她隻能說選“C”,不然嘴裡的東西就會被噴出來!

好在宜王也不介意,自顧自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吳蔚趁機也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把嘴巴裡的糕點都順了下去,才躬身請安道:“民女吳蔚,見過殿下。”

“行了,坐吧。”

“謝殿下。”

“本王府中的茶點好吃嗎?”

吳蔚的老臉一紅,答道:“好吃。”

宜王被吳蔚給逗笑了,沒再言語。

吳蔚見宜王並無追究之意,也放心坐了下來。

宜王自坐下起,便一直是一個放鬆的體態,靠在椅背上,單手支著扶手,不時轉動拇指上的扳指,並不開口問詢。

吳蔚等了一會兒,明白了宜王這是想讓自己先開口,便起身行了一禮,說道:“民女今日求見殿下,是有一件要事想和殿下稟報。”

“說說吧。”

“謝殿下。”

當下,吳蔚便將劉老板意圖做空壟斷一城兩縣米市的事情,稟報給了宜王。

後者聽完並無太多反應,反問吳蔚道:“本王聽說你

在城中也經營了一家米莊,是他們排擠你了?”

“?_[(”

“說下去。”

“殿下,民女在來之前,就已經借閱了《梁律》,發現《梁律》中並沒有相關的製裁,限製劉老板等人的條款,但是據民女所知,眼下泰州,清廬縣,清河縣,都遭受了旱情,糧食大片減產,有的農戶甚至顆粒無收,河水,井水的水位下降,百姓們隻能靠著倉庫裡的餘糧過日子,農戶家裡人口多,倉庫裡的餘糧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到了明年夏天,勢必會出現斷糧的情況,到時候就必須要到米莊來買米,彼時若是劉老板將這一城二縣的米市都給壟斷了,他說賣多少,就賣多少,百姓們的日子定會苦不堪言。保不齊會出現賣兒賣女,賣房賣地的情況,這種事兒多了,百姓們無路可走,要麼淪為乞丐,要麼落草為寇。大片良田無人耕種,稅收也會銳減,殿下的食邑也會受到影響,城內縣內的治安也會出問題,屆時民怨沸騰,民不聊生,盜匪橫行,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複原,正所謂: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劉老板此舉,便是蟻穴。還請殿下,為民做主!”吳蔚得慷慨陳詞,擲地有聲。

說完最後一句,吳蔚弓起手臂,深行一禮,遲遲不肯起身。

宜王定定地瞧著吳蔚,深邃的目光中湧動著震驚與捉摸。

待宜王將眼中的光芒隱去,才淡淡道:“你起來吧,坐下說話。”

吳蔚理解不了宜王在聽到自己說了這麼多之後的淡然,就像柳翠微理解不了劉老板為何要不惜踐踏貧苦百姓生存空間,也要賺錢一樣。

宜王撥動拇指上的翡翠陽綠扳指,輕笑道:“既然你已熟讀《梁律》,知道依本朝律法並不能查辦那位劉老板,本王又能如何呢?”

吳蔚一時語塞,作為法醫家族出身的孩子,她從小所受的教育一直都是“有法可依”的。

宜王不依不饒的追問道:“難道你想讓本王濫用私刑,還是說……在你心裡本王是個濫用私刑的人?”

吳蔚的心頭一沉,宜王這個問題何其危險,不過吳蔚也是有備而來的,即便身處人治社會,吳蔚也沒有想過濫用權力。

吳蔚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潤了潤自己就快冒煙的嗓子,平靜地答道:“殿下可聽說過‘物價局’和‘食品藥品衛生安全監督管理局’嗎?”

這回輪到宜王發怔了,想他堂堂皇子,聞太學,得宿儒親自教導,雖不說習得百家所長,但論起眼界和見識,也絕非一般人可比的。

宜王努力地在回憶中搜尋著吳蔚所說的這兩個名詞,卻一無所獲,於是便答道:“我看你是故弄玄虛,梁朝境內並無你說的這兩樣東西。”

“殿下火眼金睛,但民女也並非故弄玄虛,這兩樣東西……確切的說,應該是兩處有司衙門,其實是民女自己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