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天公不美(1 / 1)

女仵作 請君莫笑 6145 字 6個月前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便熬過了冬天。

得益於繡娘和吳蔚無私的幫助,李大姐一家時隔多年終於過上了一個沒有挨餓受凍還吃上了好飯菜的一個年,李大姐家的三個女兒在家裡休養了一冬天,氣色明顯比吳蔚剛認識她們的時候好了不少,這個新年三位姑娘都穿上了新衣裳。

柳二娘子和張水生的兒子,已經會爬了,似乎精力也比一般同月份的孩子旺盛許多,得專門有人看著,擋在床沿前的枕頭根本阻礙不了小家夥探索的欲望。

經過一個冬天的調養,柳老夫人的腿疾去了大半,先是丟了拐杖也能行走,但是走不了多遠,逐漸可以走二裡地也不會覺得痛。

這個冬天吳蔚和繡娘每十天就帶柳老夫人到回春堂去針灸一次,順便切脈,調整方子,回家以後中藥配合艾灸。開春時,柳老夫人的行動基本與常人無異,隻是在某些特定的天氣下會出現關節酸痛的情況,對此回春堂的老先生說:老人家的病不是一日坐下的,能調理成這種狀態已經是晚輩儘心,老人配合的功勞,拔掉最後的病根兒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可能是三五年,也有可能隻能維持現狀。

在這個時代,由於絕大多數人對女性經期的錯誤認識,和錯誤的處理方式,導致大部分女性多少都有些“寒疾”年輕的時候可能表現為繡娘最開始時的痛經,上了年紀後就會在身體的其他機能上反應出來,比如柳老夫人的腿疾。

好在繡娘是孝順的,吳蔚是善良的,還有回春堂老先生的妙手回春,若是還把柳老夫人放在柳家不聞不問,用不了幾年她大概就會癱瘓到床上,等著最後那一天。

柳老夫人雖然老實,少言,卻並不糊塗,吳蔚的善心和繡娘的孝順,她感受得到。柳老夫人身體漸好後,主動承擔了家中許多家務,做飯打掃,挑水縫補,喂養院中的牲口,凡是她能做的,都會默默做好。

用無聲的行動,表達著自己的謝意,且在吳蔚開朗性子的帶動下,柳老夫人的話也比從前多了不少。

一開始是絮絮叨叨地講述一些舊事,說了四遍她和柳老爺子成婚的過程後,終於有了新話題。

一日,吳蔚和繡娘正在後山菜園子裡翻地,準備種下今年第一茬青菜。許是一個人在家寂寞,柳老夫人便也來到了後山,拿起鏟子下到田裡幫忙翻地。

“娘,就這麼幾攏田,我和蔚蔚一會兒就乾完了,你到那邊的木墩上去休息一會兒,要不就去吊床上躺一會兒。”

柳老夫人擺了擺手,道:“這點活兒算什麼。我雖然不如從前了,幾攏菜園子還是乾得動的,不乾點活晚上也睡不踏實。”

“繡娘,你就彆管柳嬸兒了,有她老人家把關,菜種得好。”

柳老夫人慈愛一笑,有的得意地說道:“從前我還在田裡赤著腳拉過木梨呢,彆看咱家田地不多,可收成卻是村裡數得上的,我隻要撚一把就大概知道秋天的收成。”

“真的啊,柳嬸你可真厲害啊!”吳蔚略帶誇張地讚道

繡娘也跟著笑了起來,像是怕吳蔚不信似的,柳老夫人將手伸到剛刨出的土坑裡抓了一把,用手指撚了撚。

吳蔚和繡娘也暫停鏟地,來到了柳老夫人身邊,卻並沒有看到柳老夫人渾濁的眸子裡閃過的一絲嚴肅。

“娘,怎麼樣?”繡娘好奇地問道。

柳老夫人默不作聲,在吳蔚和繡娘的注視下撚了一小撮泥土塞到了嘴裡,用舌頭細細地抿著。

“娘?你這是做什麼?”

“柳嬸兒,這土……有問題嗎?”

柳老夫人又換了好幾個地方,重複適才的動作,隨後發出一聲歎息出了菜地,坐到了一旁的木墩上,看著菜園子發呆。

吳蔚和繡娘聚到柳老夫人身邊,一左一右蹲在兩側,仰頭看著柳老夫人。

“娘,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柳老夫人低聲念叨道:“雪下少啦,這可壞了……哎呀。”

吳蔚的心頭一動,明白了什麼,不待吳蔚開口,柳老夫人便對繡娘說道:“三娘,你隨娘到你們家田裡走一趟吧,蔚蔚看家。”

“嗯,好!”

“柳嬸兒,我也一起去吧,家裡有狗子呢!”

“走吧,一起去。”

……

吳蔚和繡娘曾低價買了一批山田,離小院並不算遠,隻是往田地方向去的山路並不好走,三人走了半個時辰才到。

來到田地裡,李大姐正領著三個孩子帶著大黃犁地呢,過幾日就能播種了。

看到吳蔚他們,二丫三丫一邊叫人,一邊跑了過來。

柳老夫人則來到田地各處,重複之前在菜地裡的動作,做完後臉色愈發難看了。

李大姐問道:“嬸子,你這是做什麼?”

柳老夫人苦著臉,重複道:“去年冬天的雪下少啦,今年的地不好種,哎。”

李大姐也有些蒙了,忙問道:“那怎麼辦呐。”

柳老夫人陷入了回憶,良久放沉重地說道:“這門嘗土的手藝,是我爺爺教給我的,一塊地好不好,嘗一口就知道,咱家地的味道不對,怕是要歉收。”

李大姐半信半疑,這還沒種呢,怎麼能知道,便彎身也捏了一撮土吃到嘴裡。

“呸呸呸,不就是土味,我看也沒什麼特彆的。大娘……你多心了吧?”

柳老夫人不善與人爭辯,隻是歎了一聲,背著手蹣跚著走出了田地,往家的方向去了。

吳蔚拎起衣襟下擺,對繡娘說道:“繡娘,摟幾捧土來。”

取好了樣本,和李大姐打過招呼便和繡娘一起追著柳老夫人去了。

回去的路上,吳蔚回憶著在藍星看過的知識,她曾經在圖書館藏書中找到一本《農刊》裡科普過“瑞雪兆豐年”的科學依據。

冬雪融化可以滋潤田地,升騰吸熱的過程可以殺死地底的蟲卵,提高土地的含氧量,增強土壤墒情,提升肥力等種種好處。

去年一整個冬天

清廬縣一共就下了兩場雪,現在想想這於農業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柳老夫人或許說不出“瑞雪兆豐年”

的科學依據,但是吳蔚相信她說的,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儘的,世世代代都和土地打交道的人,即便說不出個所以然,卻也早就將某種經驗融彙成了一種奇妙的本能。

吳蔚想的比柳老夫人更長遠,自己能跨越時空來到這裡,就一定有來到這裡的意義,在沒有揭開關於牌坊那段曆史之前,每一天都不能虛度。

目前自己隻是從牌坊隱於湖底推斷出此地在未來的某一日會發大水,其餘的全都不知道,可真正的災難會僅僅隻是一場洪水嗎?

清廬縣的糧食,不能歉收!

當了這麼久的農戶,吳蔚已經深刻了解到了自給自足的艱苦,小農經濟其實很脆弱,對天災和意外的抵禦能力幾乎為零!

糧食如果歉收,一定會有人餓死!

……

回到家,吳蔚和繡娘一起去把山洞裡的木桶搬來了一些,山洞裡的冰還儲藏得好好的,絲毫沒有融化的跡象。

如今這個特製的木桶也派上用場了,吳蔚把自家田裡取來的土放在了木桶裡並做了編號001。

“繡娘,咱們分頭出發,你騎著醜醜去趟小槐村,找幾家和你相熟的,到他們的田裡取些土回來,土是誰家的要記清楚,用不同的袋子裝回來。”

“好。我這就去。”

“我去一趟二姐夫家,我們去找村長。”

繡娘沒有問吳蔚原因,她們早已形成了默契,有些話留到晚上的被窩裡,摟著說。

……

二人分頭行動,吳蔚來到了張水生家,聽到吳蔚說要說一件要緊事兒,張家人全部來到了張老爹所在的東屋,柳二娘子抱著孩子站在吳蔚身後,張水生站在自家父親身後,柳老夫人站在門邊,吳蔚坐到張老爹對面。

“張叔叔,你有沒有什麼法子判斷今年秋天的收成如何?”

不等張老爹開口,柳二娘子忽然說道:“這個本事我娘會啊,她隻要嘗一口就能把秋天的收成說得大差不差,是祖輩傳下來的老手藝,可惜我們姐妹三個誰也沒學會。”

張老爹奇道:“沒想到親家母還有這本事,我雖然沒親家母的本事,但根據日頭,雨水,還有嫩苗的長勢也能看出來一些。”

吳蔚問道:“那要是等嫩苗都長出來了,再想去彌補還來得及嗎?我是說如果長勢不好的話。”

張老爹捋了捋胡須,思索道:“莊稼就是靠天吃飯,若是天公作美,種田的人再勤懇些,缺水補水,缺肥找肥,悉心護理幾個月也能找回來一些。若是天公不作美……那就是勞十而存一,也是有的。”

聽到這裡,吳蔚的心涼了半截,便把柳老夫人判斷的今年的莊稼不好種的事情說了,包括吳蔚自己的分析也挑著他們能聽懂的說了一部分。

聽完吳蔚的話,東屋內鴉雀無聲。

莊稼曆來都是天下農戶的頭一等的大事兒,種了一輩子地的人都知道“今年的地不好種”這簡單的幾個字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古往今來多少農戶累死,哭死在地裡,最後也是顆粒無收?

種田這事兒,一步都不能錯。

雪,乃天公之力,老天爺不下雪,他們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