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柳翠翠開口,早有張家村土生土長的嬸子忍無可忍,將手中的抹布一丟,說道:“就是,好歹是繡娘的娘家人,哪怕是為了自家姑娘也該多少顧及些的,這房子是人家吳姑娘和繡娘兩個人的,哪有主人家還沒下榻,自家娘姐兒扶著外男先進去的道理?”
柳老夫人聽到這話老臉一紅,嘴唇翕動半晌,叫道:“翠翠!”
柳翠翠帶著李鐵牛往人家東屋鑽本就是臨時起意的行為,在一開始柳家人的計劃裡根本就沒有留宿這一條,隻是說吃完了宴席,看看繡娘的意願,再表明一下柳家不分家的想法,談攏了便皆大歡喜,談不攏呢……還有小槐村的裡正和村長那一關,大不了就好好哭鬨一場,反正三娘的戶籍又沒遷出去,總是有緩和的餘地。
或許是吳蔚有意無意的“撩撥”觸動了什麼,或許是柳翠翠一時腦熱,反正她是一刻也不想再等,恨不得把這院子裡她能看見的所有東西都搬走。
在柳翠翠的記憶中,三娘隻是一個逆來順受的悶葫蘆,性格和娘親有些像,嘴笨,不善言談的,自己隻要稍微大聲一點兒她便嚇的什麼都忘了,東屋還不是他們想住就住?
柳翠翠架著李鐵牛,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雖不再往東屋裡頭鑽了,卻也沒有立刻退出來的意思。
吳蔚用適當的聲音說道:“我並非本地人士,多虧鄉親們幫襯著,才好不容易有了個家,柳家的這位大姐要是非得住下,請移步西屋吧,本就是留著招待客人的地方。”
聽到吳蔚如是說,不滿柳翠翠的人更多了,有人乾脆接上吳蔚的話茬兒說道:“西屋也不行啊,但凡外人投宿,即便是夫妻也要分房睡,哪有夫妻同房宿在彆人家新房的道理?這不是壞風水嗎?”
“就是,小槐村離這兒又不遠,大不了我們出一輛牛車,天黑之前準把你們送到家!”
柳翠翠的臉漲得通紅,看吳蔚的目光愈發不善,不過這裡到底不是小槐村,這麼多張家村的人看著,柳翠翠也不敢輕舉妄動,耳邊傳來李鐵牛極小的聲音:“好漢不吃眼前虧,過幾日再計較。”
柳翠翠心中一定,扶著李鐵牛轉身往回走。
就在此時,聽了半晌的柳大虎終於反應了過來,突然大叫道:“我們不是外人!這是我們家的院子!”
眾人循聲望去,看到隻是個小孩子本不欲理會,可耐不住柳大虎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喊,柳老夫人想拽都拽不住。
一位張家村的小夥子冷笑一聲,說道:“怎麼就成了你們家的院子?”
柳大虎扯著幾近破音的嗓子,叫嚷道:“就是我家的,那個吃裡扒外的小娼婦偷走了我們家的錢袋子,原本這些都應該是我們家的!”
院子裡死一樣的寂靜,包括吳蔚在內,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個這麼小的孩子竟能說出如此粗俗惡毒的話來。
“咣當”一聲,柳老夫人的拐杖落在了地上,她一把將虎哥兒摟在懷中,用原先拿拐杖的那隻手死死地堵住了虎哥的嘴。
“小祖宗,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胡話,快住嘴!”
“唔唔唔……”
吳蔚目色陰沉下來,柳一娘子扶著腰身來到吳蔚身邊,賠笑道:“蔚蔚,小孩子家不懂事兒,今兒是你們大好的日子,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吳蔚怒極反笑:“是啊,這麼小的孩子當然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問題是這些話又是誰教他的呢?難道是打娘胎裡就帶出來的?一姐,為了這個家,鄉親們幫襯了多少?我和繡娘跑前跑後做了多少?你是最知道的。繡娘一片孝心,純然肺腑,專門寫了拜帖請一姐夫親自送去,請這四位來坐主席,坐正位,反觀他們呢?不僅姍姍來遲還妄圖喧賓奪主,都說鏡可正衣冠,孩子何嘗不是父母的另一面鏡子,父母教什麼,他們便學什麼?若不是終日有人在這孩子耳邊說這些,他又如何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呢?如此惡毒的話,難道他們與繡娘不是骨肉至親而是仇人嗎?”
吳蔚說完給繡娘使了個眼色,後者瞬間會意攙扶著柳一娘子向後方安全的地方走去:“一姐,你今日折騰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在不遠處觀望的張水生看到這一幕也徹底放心了。
張水生不禁在心中給吳蔚豎起了大拇指,關於繡娘分家這件事,張水生幾乎見證了整個流程,他見識了吳蔚在對付不同人時所展露出的方法和手段,驚歎於吳蔚年紀輕輕就能看透問題的本質,打蛇打七寸。
柳家人可能還不知道,吳蔚早已將他們的倚仗和退路一步步剝落,堵死,如果他們聰明一點兒……退一步,說不定以繡娘的心軟程度日後還能走動,若是再鬨下去……府衙之上全盤皆輸,就是他們的結局了。
更彆說吳蔚背後的力量深不可測,根本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招惹的。
柳翠翠見眾人七嘴八舌地數落著她兒子和他們夫婦,徹底怒了,一把甩開李鐵牛搭在她後頸的胳膊,氣勢洶洶地朝吳蔚衝過來,一邊走一邊罵道:“看我不撕爛了你這張胡說八道的臭嘴!”
“你乾什麼?”
“快,拉住她!”
“吳姑娘,來我們這邊!”
柳翠翠本就走到吳蔚的不遠處了,突然發難大多數人都沒反應過來,張家村的村民們眼看著五大三粗的柳翠翠朝著吳蔚撲了過去,那蒲扇似的大手真要扇到吳蔚的臉上……
吳蔚心中冷笑,雙足開立,她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隨著與繡娘相處的時光日久,吳蔚每每想到繡娘從前在柳家的境遇都會攥緊拳頭,特彆是對這個柳翠翠,曾經家暴過繡娘的所謂長姐,更是恨得牙癢癢。
說時遲,那時快,柳翠翠的手已經近在咫尺,還真是說到做到,奔著吳蔚的嘴巴來的。
吳蔚稍稍後撤拉開施展空間,一隻手穩準狠地抓住了柳翠翠的手腕,扣住穴位泄了力道,以腳跟為軸心,轉體一百八十度拉著柳翠翠的胳膊,借由自己背部的力量狠狠一帶,柳翠翠就像沙包一樣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圓,“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
吳蔚從小跟著他
父親泡在警局,警隊裡的哥哥姐姐們都很喜歡吳蔚,教了吳蔚不少防身的招式,出其不意對付個柳翠翠還是綽綽有餘的。
柳翠翠隻感覺眼前一黑,呆滯了片刻才感受到疼痛,這時吳蔚已經抓著她的手腕,暗中使了個勁兒,隻聽“嘎巴”
一聲,疼得柳翠翠哇哇大叫。
吳蔚呼出一口氣,感覺心中的悶氣散開了幾分,她一邊倒退著,一邊尋找人群中的繡娘,看到對方一臉錯愕的模樣,吳蔚笑了。
見自家娘子吃了虧,李鐵牛也不醉了,吼了一聲便朝吳蔚撲了過來,繡娘的臉霎時蒼白,眼中的情緒也從驚愕變成了驚恐,叫道:“蔚蔚!”
千鈞一發之際,張水生及時趕到,用奔跑所形成的慣性力量直接將李鐵牛“砸”開,若再慢一點兒李鐵牛的拳頭就招呼到吳蔚的頭上了。
張水生死死地抱著李鐵牛,腳下是寸步不讓,雙足張開蹬著地面,說道:“大姐夫,動起手來你可占不到一點兒便宜的!”
說話間,吳蔚已經被張家村的村民護了起來,有拿著抹布的嬸子,操著菜刀的小媳婦,更有微醺怒目的男子。
“你們怎麼還敢動手打人?”
“這裡是張家村,輪不到你們撒野!”
“人家好心好意請你們吃席,怎麼還打人呢?”
“我們都看到了,是柳家大娘子先動的手,去找裡正!”
“對,看他們還有什麼臉!”
……
繡娘擠開人群,來到吳蔚身邊,一把抓住吳蔚的雙臂,哆嗦著嘴唇上下打量。
“我沒事兒,一姐夫來的及時,他沒碰到我。”
繡娘驀地紅了眼眶,剛才真的是太險了,李鐵牛那砂鍋大的拳頭要是砸到吳蔚的頭上,後果……繡娘不敢想!
“你知道他的力氣有多大麼!?你……”貝齒緊扣下唇,尾音已然顫抖。
吳蔚看著繡娘,隻感覺心裡最柔軟的那個角落被輕輕地戳了一下,這看似“暴躁”的關切,她聽懂了。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繡娘心有餘悸地補了一句。
吳蔚卻回道:“誰讓她打你?”
……
不得不說,李鐵牛的確有本事,張水生一個人竟沒能奈何得了他,最後還是下山送客的幾個與張水生交好的男子回來,一同將李鐵牛按下。
在柳老夫人和柳大虎的哭聲中,在柳翠翠聲聲咒罵和痛呼中,吳蔚和繡娘的喬遷宴落下了帷幕。
臨彆時,吳蔚放下狠話:柳翠翠若有不服隻管去報官!
沒有人“責怪”吳蔚魯莽,張家村的人都很同情吳蔚和繡娘的遭遇。
大家夥幫忙收拾好院子,搬走借來的東西,拆掉院子裡臨時搭好的灶台並清掃乾淨,還專門留下幾個嬸子和年輕婦人安慰了繡娘和吳蔚一番才離開。
西屋也沒空著,張家的老夫人和柳一娘子留了下來,折騰了一天柳一娘子累了,又受了些驚嚇,便商量著歇一夜再走,張老夫人留下照顧兒媳,順便也給吳蔚和繡娘的新居撐撐人氣兒。
張水生和李鐵牛纏鬥耗了好些力氣,勉強背著張老爹走了,約好明日一早便來,給吳蔚和繡娘的院子裡搭個柴房。!